章節字數：1581 更新時間：23-05-06 20:08
第二次見麵，是在鎮邪司之中。
應龍一族世居南山，此番南山鎮邪司成立，應昭自然也要前往與會。
南山鎮邪司第一任校尉為延維，他誕生於天地洪荒之時，比應昭已故的父親還要再大些，是南山一脈名望最甚的前輩。
也正因如此，當應昭抵達之時，鎮邪司內可稱得上人山人海。
然而，就在這茫茫人海之中，應昭還是第一眼就望見了那人——靈山山神，寧。
與初見時不同，寧此刻身披緋袍，發絲用一根樸素木簪整齊挽起，清俊中更夾雜了幾分豔麗。
寧也同樣注意到了來自應昭的視線，轉身對著他遙遙一禮，附以一笑。
應昭僵硬點頭，隨後便收回了目光。
……
儀式冗長，先有南山諸望族族長立於祭壇之上，口中誦念荒古祭詞，上告蒼天，下慰厚土，後又是一群紅紫衣袍的道士於其上作法，請天神附體，賜福於下。
進行至此，應昭本以為也該結束了，誰曾想，卻又來了幾個凡間宮廷打扮的使者，當今凡人天子信奉黃老，見此契機，也遣了人前來南山，以彰顯其對於鎮邪司的優厚待承。
應昭已然不耐煩了，他天性不愛拘束，又怎肯同旁人那般，因著幾個冊封虛名而對他們卑躬屈膝呢。因而，他乘著周遭混亂，怡然而去，離開正殿，尋找無人的僻靜處了。
行至林邊，應昭心覺距離已然足夠遠了，便不再走動，擇了一處隱蔽地方安心歇息。
然而，應昭剛一撩衣袖轉過身去，就望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眸。
不遠處的荷花池邊，青年蹲在邊沿，一手伸長，指尖有碧綠的細絲纏繞，同盛放的荷花相連。
四目相對之間，兩人都愣住了。
青年手指不慎用力，細絲瞬間收緊，如鋒利的刀劍般將荷花斬落，花朵墜落水麵，濺起點點水花，青年下意識地扭頭，麵上忽現慌忙。
不知怎的，應昭看著這一幕，嘴角卻是悄然上翹了幾分。
又過了一刻，大約是覺得這姿勢實在難看，青年拍拍緋紅衣衫，從容站起，臉上掛起了淺笑：“殿下，好巧。”
應昭的眼神變得有些閃躲，不敢再直視寧的笑顏，隻輕輕點頭，應道：“嗯。”
一時間，氣氛變得沉默起來。
寧立於原地，微微歪過腦袋看著應昭，眼裏寫著些疑惑和尷尬。
這樣的對峙持續了幾刻，卻是寧實在耐不住了，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殿下……也是來躲清淨的吧？”
應昭頷首，眨了兩下眼睛，覺得心裏又同幾個月前的那一次初見一般，開始泛起了奇特的漣漪。他盡力地甩脫胸中的情緒，主動道：“本座……我不願看到那些家夥奴顏婢膝的模樣，便出來了。”
聽到此話，寧倒是有些正色起來：“殿下……不喜歡凡人？”
應昭搖頭，解釋道：“並非如此，凡人乃塵世命定之主宰，我對此並無異議，隻是本座認為，我輩神魔，也不該臣服於他們之下。”
寧完聽應昭一言，有些驚詫地抬頭，眼裏帶上了讚許，點頭道：“沒錯，是這個理了，我們同凡人本該是互惠互利的關係，怎能見人間勢大，便自降身份，變成皇家的走狗呢？”
說完這句，寧又輕微蹙眉，歎了口氣，語中帶著擔憂：“可惜，我不過一小小山神，人微言輕，我胸中所思所想，無人傾聽，更無人理會。”
“殿下，”寧抬頭，眼中星光再起，“這是我第一次，從他人口中聽到同我一般的見解。”
應昭沒有應答，隻是默默地走上前去，立於荷花池邊、寧的身旁。
他伸出一手，指尖微動，將那朵被寧不慎摘落的荷花從水中撈起，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
“不必叫我殿下了，”應昭輕聲道，“喚我名應昭便好。”
寧先是抬眼，隨後應了下來。
應昭垂眸，望著滿池青荷，淡然道：“其實若捫心自問，他們未必不知如今這般屈居人下的地位之不妥，隻是，如今凡間盛世，天子有天命紫氣護佑，這才趨之若鶩，排著隊去當凡人的爪牙。”
“說到底，不過是時事之故，良禽擇木而棲罷了。”
應昭揮手，招來一片小小水霧，覆蓋在新生的荷花之上，更顯嬌嫩。
“的確，”寧也抬起手指，青綠流光閃過，那荷花葉柄處的縫合痕跡漸漸消失，再無一點違和之處，宛若天成，“從前數百年亂世，凡人天子不容於天道，便是有無數妖魔橫行塵世，並無半點尊敬之態。”
寧又問道：“那依你之見，留於凡塵的我們，本應當如何呢？”
應昭指了指池中荷花：“正如這片野荷，順其自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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