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92 更新時間：23-05-27 20:06
入夜。
靈山大營中，萬籟俱寂，因著戰爭的毀壞，連一點蟲鳴都未曾有過。
應昭與寧依偎在一處，像是兩隻小獸相互舔舐雜亂的毛發。
寧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時刻，靠在應昭的懷中假寐，呼吸平穩，哪怕他們都心知肚明——此刻的寧靜不過是水中泡影，如空中樓閣般虛無。
應昭並沒有闔上眼，隻是有規律地輕拍著寧單薄的背，仰望頭頂逐漸高升的明月，看著雲起雲落，月光明明滅滅。
風漸起，寧忽地睜開了眼睛，從應昭的懷中起身。
他的眼中如靈山溪水般清明，卻又夾雜著更多更深、更沉的東西，就像是浮於水麵的冰山一角，無人知曉其下的溝溝壑壑。
“有動靜了。”寧望著應昭，嘴角牽起一個淺淺的笑，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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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下，一個隱於暗處的身影緩緩靠近陣法。
他沒有人形，渾身像是蒙上了一團模糊的濁氣一般飄忽不定，宛若幽靈。
對方顯然已經看穿了應昭設下的障眼法，待到邊沿時，他伸出形似雙手的兩團霧氣，觸碰上虛無的屏障。
伴隨著輕微的碎裂聲，屏障破碎，將內裏被藤蔓層層包裹的陣法暴露於外。
那人似乎是怔了一怔，並未立即動作。
也正是在這時，一點金光閃現，精準地刺入那不速之客的胸膛，一張由綠意交織而成的大網隨之落下，將那人牢牢罩住。
兩道頎長身影驟然出現，落於陣法之前，長雲出鞘，刀鋒大亮。
“混沌。”
應昭手持長刀，與寧並肩，冷聲叫出來人名字。
“你果然還活著。”寧冷眼凝視網下之人，淡然聲音中含著些慍怒。
那桎梏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混沌被壓在其下，久久未能動彈，隻用尖細的聲音回答兩人：“哼，兩位倒是雅興，夜半三更的竟是跑到這荒野之外來蹲守在下。”
應昭無意與他閑聊，冷哼一聲，長雲脫手，直抵混沌身軀。混沌全身被霧包裹，卻也是實體，銳利刀鋒劃過時，有細長的血痕自霧氣下顯現，又如同連鎖反應般緩緩蔓延至全身，令應昭不禁回想起了他的同伴饕餮臨死前的模樣。
應昭蹙眉，心中有些許不安閃過，卻無法捉住，隻能仍由其於浩瀚識海中逝去。
應昭於寧相顧，同時抬手，靈光自兩人掌間生發。
金光再起，根根如針般環繞著刺入大網之中，黑紅土地上顯出繁複的印記，牢籠漸漸交織成型。生機綠意緊隨其後，化作藤蔓盤踞其上，加固了這個為混沌特製的囚籠。
混沌身處其中，卻半點不顯驚慌，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甚至，還有閑心同籠外的應昭兩人說話。
“應昭，你如今當是極想手刃了我吧？”混沌笑道，“畢竟啊，是我等誅滅了你應龍一族……”
“還有——”混沌頓了頓，語氣瞬間變得陰森，“你的愛人。”
應昭心下一驚，赫然瞪大了眼睛，眼中似有刀劍猛地刺向籠中混沌。
“胡說！”腦中還未反應過來，怒吼便脫口而出。
應昭手下動作更快，鎖鏈緊緊交纏上混沌的身軀，想要即刻遏製他的言語。
然而，卻換來了混沌的一聲冷笑。
“我是否胡說——”混沌拖長了尾音，“殿下不如問問你身邊這位山神大人。”
無邊的思緒在腦海中回蕩，忽地，有什麼一直被忽視的東西簌地撞進了應昭的眼間，應昭竭力地抓住那點點線索，一些回憶展現在眼前。
應昭的臉色立刻變了，他轉過身，橙黃的眼眸凝望著寧，以近乎卑微的態度渴求著一個答案——一個，已經不必直言卻又難以接受的答案。
“事情不是那樣的，對嗎，寧？”應昭的眼睛裏爬上了根根血絲，那可怖的念頭盤踞了他全部的心緒，隻待寧的一句話，便可判下結局。
從混沌開口點破起，寧便一直沒有說話。
如今，麵對著應昭的詢問，他仍是低垂著頭，嘴唇抿起，久久未至一詞。
令人窒息的沉默越久，應昭的心頭便冷上一分，直至通體生寒，如墜冰窟。
“是。”不知過了多久，寧終於抬起來頭，眼中光彩不複，隻倒映出應昭怔怔的身形。
寧閉上眼，仿佛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以平靜的語氣將一切和盤托出。
“用以壓製饕餮能量的，不是靈山，而是我。”
此話一出，應昭隻覺自己心頭一陣刺痛——靈山靈脈可生，山神魂魄卻再無回複之可能，寧是在消耗自己的生機消弭饕餮自爆帶來的力量！
寧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再看應昭，卻是於無限的低沉氣壓中展露出一個釋然的笑：“我本以為能再瞞上些日子，不曾想，卻是世事難料。”
應昭嘴唇翕張，緊緊拉住寧冰涼的手，想要說些什麼，但喉頭幾番湧動，終究道不出隻字片語。
“閑聊到此結束了，兩位。”
正當應昭還沉浸在悲切之中時，混沌含笑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窒息的平靜。
應昭蹙眉，下意識地收緊了鎖鏈，但，金色牢籠仍在，混沌卻已不知蹤影。
黑洞突現，將大陣之上交疊的藤蔓攪碎，露出渾圓的白色球體。
混沌立於陣法屏障之上，手掌間托舉著一片耀眼的碎片。
更加龐大的漩渦展開，混沌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沒入其中。應昭眼神一動，長雲隨之而動，半截刀身在漩渦消失之前飛入，但卻被驟然截斷，一無所獲。
碎片墜落，當觸及到屏障時，便如焰火般炸開。
大地再度震顫起來，法陣轟然破裂，饕餮的力量再度傾瀉，較之從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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