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46 更新時間:23-03-05 11:46
那人臉上帶著麵具,身上蓋著黑色的大氅,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子車妃卻知道,這就是她要等的人。
她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笑得嘶啞,破鑼一般,她往前爬了兩步,今夜第一次開了口。
“是你,萬奎!真的是你!你真的來了你果然來了!”
說話的聲音也像破鑼,與歌聲的空靈天差地別,說完,繼而再笑。
月兮想起來了,子車妃當年就是這樣一副破鑼般的嗓音,啞得說話靠吼,吼也吼不出來,隻是他當年光顧著害怕光顧著哭喪了,沒在意到這一茬。
萬奎冷眼看著子車妃,也不打斷她,任她去笑,等她笑完,方才幽幽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瘋。”
“瘋?”子車妃聽此一句如觸逆鱗,“你說我瘋?我為什麼瘋?這一切還不都是拜你們所賜!子車錦呢?那個賤人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別一口一個賤人的,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樣,誰貴誰賤,高下立斷。”萬奎語調淡然,甚至叫人能夠由此猜想,他麵具下的神色必也靜如止水,“至於你現在的遭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我咎由自取?我叫你們害得在那暗無天日的水底一待三十年,反倒成了我咎由自取?”
“我早就讓你去投胎了,你自己不去,怨得了誰?”
“我不去!我憑什麼去?”子車妃大吼,下意識往萬奎所在去了幾步,“你們這對狗男女踩著我的屍體登上仙宮玉闕,你們得到報應之前,我死也不會去投胎。”
而萬奎是與之相反的一派冷清:“你已經死了。”
老頭於此時一拄拐杖插話進來:“好了,都別吵了。”
萬奎聽到老頭聲音冷冷笑道:“你此時又裝什麼好人?”
老頭臉色當即沉了沉,卻道:“我不是要裝什麼好人,你們兩個的恩怨你們事後慢慢去解決,眼下最重要的,先解決我的麻煩。”
萬奎冷道:“不可能。”
子車妃大吼:“憑什麼?”
“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十年,我真的受夠了,我不要在等下去了!”子車妃將目光凝聚於萬奎的臉上,盡管她可能並看不清那是張麵具,一人一鬼隔著道格欄屏風相望,子車妃似冷靜了些,“萬奎,你告訴我,子車錦呢?她為什麼不來見我,她是不是心虛不敢來?”
萬奎望著四腳著地的子車妃,身上氣息毫無波瀾,語調依舊平緩而淡漠:“她有什麼理由要來見你?她是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仙子,為何要來見你這樣一個汙穢不堪的水鬼?”
“汙穢不堪?高高在上的仙子?哈哈哈哈~說得真好!”子車妃麵目瞬間狠厲起來,“如果不是我,她在那個勾欄之地連贖身都做不到,還仙子?還有你,兩麵三刀,朝三暮四的鰥夫,人生置樂還有什麼比得上升官發財死老婆,帶著小姨子私奔?”
三言兩語,盡是汙名,波瀾不驚的萬奎也有動容,反問:“我何曾娶過你?”
子車妃嬉笑怒罵地質問:“那你那個時候說的那些話又算什麼!騙我給你們兩個贖身?呸~不要臉!真不要臉!”
子車妃聲音破啞如竹裂,極其剌人耳膜,吼完,她橫衝直撞地朝萬奎衝了過去,格欄屏風被她推倒,萬奎輕飄飄避開砸落的屏風,與子車妃過招,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遊刃有餘。
陰氣於鬼恰如精氣於人,月兮想:如果子車妃沒有先被石像吸走那麼多陰氣,又連著被雲間林蕭逸然消磨兩場,當是能與萬奎鬥個你來我往。
老頭焦心地看著倒地的屏風,隨著一人一鬼鬥法,不斷有東西被打落,燭台、香紙、供果,然後忽然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四麵八方彌天大霧,所有的一切都被霧氣裹挾。
月兮眼中亦是如此,是子車妃製造了幻象,霧後是一個人聲鼎沸的舞台,身姿曼妙的紅衣歌女端坐於古箏之前,慢彈輕唱,台下人人為她歡呼呐喊。
畫麵拉近到舞台,女子長相柔嫵動人,尤其一雙眼睛,眼波流轉之間媚態萬千,她忽然站了起來,嫵媚的神色變得狠厲,她先笑了幾句,婉轉帶恨,繼而開口,又有一股嬌嗔。
“萬郎啊萬郎~”她喚:“你有多久未曾看我跳過舞了?”
歌女走到舞台邊上,下麵站著一個身形單薄的男孩,歌女張開雙臂往男孩懷中撲去,像隻豔紅的蝴蝶,下落之時,風聲呼嘯,四周風景變成了流竄的雲氣,歌女從懸崖上墜下,男孩一驚,下意識去接,歌女便穩穩撲進男孩懷中,她倒在男孩懷裏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下一刻,男孩卻反手將她拂開,與此同時,白霧潰散。
“子車妃,你以為你耍這些小手段就有用麼?”萬奎靜立在門口冷冷地開口,掌中拖著一物,手有些微顫。看來他也並非表麵裝的那般雲淡風輕。
而子車妃驟然間慌亂到了極致,她像是丟了什麼東西,焦急地在原地打圈尋找,又猛然反應過來,望向萬奎低斥:“還給我!”
萬奎未應,子車妃更怒:“把我的眼睛還給我!”
被萬奎托在掌心的正是子車妃那顆搖搖欲墜的右眼,萬奎看看水噠噠的眼睛,又看向子車妃,仍是輕飄飄地開口:“沒了的東西就是沒了,人也好,情也罷,這顆眼睛也一樣,你不該再流連。”
子車妃聽見萬奎的語氣便覺怒火攻心,那麼淡然,就好像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不該格局那麼小,不該去計較。
“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教?”子車妃不甘地大吼:“被害成這樣的又不是你,你一個加害者說這樣的話,不覺得惡心嗎?萬奎!你不虧心嗎?”
萬奎聽這謾罵並未回嘴,隻是五指收攏,緩緩用力,感受到眼睛上傳來的脹痛,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子車妃瞬間偃旗息鼓,惶急道:“不要!別~你想做什麼?”
萬奎置若罔聞,手上繼續用力。
“不!不要阿萬!求求你不要。”知道對方不是在裝腔作勢的子車妃頓時急了,竟不惜低三下四地懇求,“我說錯了,我剛剛說錯了,求你把它還給我吧,啊?就算是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
月兮不免奇怪,一隻脫落的眼珠而已,於現在的子車妃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就算是想給自己留個全屍,一隻眼珠也沒什麼影響,子車妃何至於如此在意?
萬奎拿捏到了子車妃的痛處,便就幹脆以此為要挾,他輕笑了一聲,道:“嗬~往日的情分,好,我給你一個選擇吧,要麼,我毀了它,要麼,我收了你。”
子車妃顯然沒有料到這個選擇的選項,兩難之下一時失神,被萬奎抓住機會近身痛擊,旋即一道靈光撲麵,魂魄大損,暈厥了過去。
沒有絲毫停留,萬奎上前欲將子車妃收了,剛一伸手,便被一根拐杖攔下。
“慢著,你要帶她走可以,先把它給我解決了。”老頭朝著神像抬了抬下巴。
萬奎想也沒想地拒絕:“我說了,我們之間已經兩清了,互不相欠。”
聽得出來,無論是子車妃還是老頭,他都非常的不喜歡。
“就當是我求你。”老頭道。
“嗬~你也求我。”萬奎回頭冷眼瞥了老頭一眼,突然來了興致要刺老頭一句:“還真是衷心啊,從做狗的角度來說,你還真是一條任勞任怨、忠心耿耿的好狗。”
“你!”老頭果被刺痛得不輕,但很快就收起了疾言厲色,冷靜下來又道:“我不管你說我什麼,你有怨氣,要怎麼罵我,我都可以,但是這個問題今天你必須得給我解決了。”
疼的人沒有氣急敗壞,紮下去的針就像沒進了棉花裏,紮針的人自然也就沒了興致,萬奎冷聲道:“解決不了。”
“你怎麼可能會解決不了?”
“我憑什麼就能夠解決?”
“可當初這個辦法是你想出來的!”
老頭情緒一激動,有些失了理智,吼完這一句,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片刻後,萬奎冷笑了一聲,看看紅布蓋住的神像,轉而又看看老頭,“是,鬼仙的辦法是我告訴你的,可用不用,全在於你自己,是你非要留住她的魂魄,是你非要用的!”
說到最後,一直雲淡風輕的萬奎也有些激動,而脾氣火爆的老頭自然就更為激動。
“可你沒告訴我她會變成這樣!你不是說,鬼仙隻要吃足了香火,便能保住魂魄,泥胎金身,甚至成仙的麼?可她不僅沒有成仙,還喜歡吸食陰氣,哪有鬼仙是這樣的,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我怎麼知道她為什麼要吸食陰氣?”萬奎越發激動:“你問她啊?”
“那你現在總要給我一個方案吧?該怎麼解決?不能再讓她出去刨墳了,真將仙盟的人引來......”老頭沉了口氣道:“我們現在可是一條船上,船翻了,誰也跑不了。”
萬奎聽此一句,眼神一寒,似咬了牙,忍下這口氣,他道:“好,我給你三個方案,至於要不要做,能不能成,就跟我無關了。”
老頭略一思忖:“你說。”
“第一,鬼仙在成仙之前,泥胎金身,毀去泥胎,便無所謂金身,她的魂魄被封在這泥胎之中多年,早與泥胎融為一體,所以你隻需要找兩個人幾錘子掄下去,她也會跟著湮滅,萬事大吉。”
“不行!”老頭立刻否決了第一個方案。
而萬奎則隱隱動了氣:“你知不知道,這三個方案中,隻有第一個最簡單、也是最可行的?”
“我是要保住她,不是要毀掉她!”老頭道:“你這是本末倒置。”
“嗬~本末倒置。”萬奎冷笑著重複,他與老頭說話與子車妃不同,總有一股陰陽怪氣的揶揄,“那你就去執行第二個第三個方案吧。”
老頭蹙了蹙眉:“你先說來。”
“第二,三尊之一道清尊的靈劍名叫”借靈”,可借死者亡靈,或可將她的魂魄從神像中剝離出來,前提是她自己願意受借靈支配,當然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你想守住她身上的秘密,就絕不能去找道清尊,那無異於昭告天下。”
老頭聽完神色凝重,頓了頓,又問:“第三個方案呢?”
“第三個方案與第二個沒多少差別。”
沒多少差別就意味著行不通,老頭聽到這裏已有些胸悶氣短不耐煩之意,“你先說!”
萬奎似看老頭不開心,自己便舒暢了些,接著道:“第三個方案,還是需要一個人的幫忙,五君之一的沅芷君——雲修靈。”
月兮聽到這個名字心下一漏。
而老頭同樣是神色一凝,仙盟至高,三尊五君,三尊那裏行不通,五君自是一個道理。
但老頭仍有些不死心地問:“他是什麼手段?”
“雲修靈有一樣法器,名叫”金魂鈴”,承襲自他母親金氏,傳聞金魂鈴能強控魂靈,無論生魂死魂,所以如果說道清尊隻是有可能將她從神像中剝離出來,雲修靈則是一定能將她剝離出來。”
老頭聽到這裏又眼睛一亮:“聽說沅芷君性情淡漠,不好管人閑事?”
三尊都是些百歲的老家夥,要糊弄他們不可能,但雲修靈雖身登五君多年,卻還很年輕。
“你是期待著他沒興趣理你那些秘密?”萬奎嗤笑道:“省省吧,別說他本身是五君,享仙盟之養,理應為仙盟辦事,就算撇開這一點,雲修靈也絕無可能幫你。”
老頭不解:“為何?”
萬奎解釋道:“據說金魂鈴是一件被獻祭的邪器,隻認金氏一脈為主,不開鈴則已,一旦開鈴便會日夜侵蝕主人神魂,直到主人神魂被吞噬殆盡,就算雲修靈不愛管閑事,你覺得他會為了你這點閑事搭上自己的性命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老頭當即陷入了沉默,萬奎自以為言盡於此,仁至義盡,趁著這個空隙準備收了子車妃離去,卻聽大殿內一口棺材裏,忽然傳來一聲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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