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71 更新時間：23-04-25 21:00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上邪》
王晨光是他們鎮上唯一考上大學的學生，回想起高考出分那天，校長親自上他家門口迎接，鞭炮鑼鼓震天響，他當著父老鄉親的麵，對著父母磕了三個響頭，感謝這十八年父母的付出，早在他15歲出嫁的姐姐也趕在這一天回到了娘家，可能是事情突發，他姐什麼都沒帶。見了麵，可能是太過於想念，相擁而泣。
臨走時，他姐把身上唯一帶的玉鐲子送給了他。
那年的夏天過的格外的快，幾乎夏日的炎熱還沒感受到什麼就到了秋天，王晨光最初的夢想就是當老師，報考誌願的時候，義無反顧北上，報考了首都師範大學，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
22歲那年，家鄉發生了地震，他想都沒想先放棄了考研這一步，立馬動身返回家鄉，參與了第一次青年誌願服務，也是在那一次，他碰見了鹿茗——舉著相機，麵上隨布滿了灰塵，身上多處擦傷，但她絲毫不在意一般，笑意盈盈的看向王晨光。
“我叫鹿茗，呦呦鹿鳴的鹿，湘簾半卷自在茗的茗，我是名記者，很高興認識你。”
他注視這她的眼眸，下意識的想躲避，但出於禮貌，被迫抬起頭，但是眉眼卻是低的，耳朵尖泛著粉紅的色澤，他在害羞。過了許久，他才站了起來。
朝鹿茗伸出手，“我姓王，藹藹延閤東，晨光映林初的晨光，幸會。”
兩隻手交握在一起，全由於一句幸會。
自那次相遇，二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王晨光知道了她是中國傳媒大學的新聞學專業的學生，家鄉是上海人，在鹿茗興衝衝的跟王晨光說著上海的那些見聞，什麼東方明珠，什麼上海外灘，什麼南京路步行街，什麼上海迪士尼樂園。。。。。。每每到這個時候王晨光總是沉默的。
他上學幾乎沒給父母要過什麼錢，每周六周日，他自己總會抽出時間來去別人家裏給孩子上輔導課，一節課自己覺得是挺貴的，兩個小時100塊錢。但那家人對他總是很好，中午來的時候有午飯，下午上課的時候總是會留下他來吃頓晚飯，有一次他家孩子考了個年紀前100，直接請了王晨光吃了一頓海鮮自助。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好像知道了自己與別人之間的差別。
從那天起，他開始有意無意疏遠鹿茗，支援結束後，他沒等鹿茗一個人悄悄的回到了學校，他撿起了之前放棄的考研這條路。好在是功夫不顧有心人，考研確實是考上了，25歲他研究生正式畢業，拒絕了導師的苦苦挽留，回到家鄉進行了支教。
可是，當他踏入辦公室門的那一刻，跟鹿茗猝不及防的對視，他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秋天，她長發披肩，一襲羊毛衫質地長裙，回頭，笑語晏晏。
“你好啊，王老師，我是新來的老師，我姓鹿。”
王晨光看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校長一臉尷尬的推了推王晨光，“這是從上海來的鹿茗老師，以後可要好好相處啊。”
王晨光低頭笑了笑，“可以啊，鹿老師，我們是不是之前或許見過一麵。”
鹿茗笑了笑，捋過耳後的頭發，“那這一麵還算是不晚。”
等到了他們教的第一屆學生畢業，他們如願以償的結了婚，但這場婚姻注定沒有得到雙方父母的祝福。
結婚的時候，沒有宴席，沒有什麼親朋的祝福，隻有零零星星的好友，戶口本一放，相機哢嚓一聲響，大紅章往上一卡，新人滿眼的笑意。
鹿茗懷孕後，他們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房子，上下兩層，本來是想跟小寶寶住的，但是鹿茗的身體有嚴重的高血壓疾病，這個寶寶本來是快要出生的，可是為了鹿茗的身體，王晨光迫不得已放棄這個孩子，七八個月大的小寶寶，被迫與這個世界做了告別。
自從引產後，鹿茗的身體就不適合在生育孩子，於是二人本打算是想領養一個孩子，但是有一個學生的家庭再一次航海事故中雙親雙亡，他還有一個小妹妹，那天晚上，夫妻二人坐在床邊，誰也沒有先說話。
“那個小孩雖然皮點兒，人還是不錯的。”鹿茗握住王晨光的手，另一手在上麵拍了拍。
王晨光明白了鹿茗的意思，沒有說什麼，第二天下課，他出去找到了在工地上搬磚的那個小男孩，蹲了下來，手撫上了他的頭，替他把臉上的灰擦幹淨。
“孩子，走，回學校。”
“害怕什麼，以後有我們，下班後我把你妹妹接過來。”
那一晚上，四個人圍在八仙桌旁邊，沉默無言。
或許那個小妹妹還不知道死亡意味這什麼，還在拉著哥哥的衣袖要糖吃，哥哥站在王晨光和鹿茗麵前，哭得像一個淚人。
鹿茗走了上前，將男孩摟在懷裏。
“不哭孩子，孩子不哭，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時間過的總是飛快，書中說的那些什麼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從不是想象。
那天，是那個男孩放榜得日子，四個人坐在電腦旁邊緊張得不知所措，兩年的時間還是足以讓一個人從內而外的可以發生改變的，成績出來時，男孩哭的不能自已，考了640，是他們這個縣城唯一的狀元。
時間拉回王晨光18歲那年，今天也是鞭炮聲鑼鼓聲震天的響。
那個男孩牽著自己的妹妹，一同跪在王晨光夫婦麵前。
這一年，他29歲，年紀快30歲的人，竟然長出了白頭發。
男孩一去不複返，把自己的妹妹留在了家鄉，時間在這裏出現了重合，亦然的北上，一樣的首都師範大學，一樣的漢語言文學專業。
可是歲月卻留不住人。
這幾年裏，王晨光開始出現失眠，肝部時不時的疼痛，一開始確實他不怎麼在意，覺得自己隻是年齡大了些，或許自己可能是胃不好，到後來疼起來隻能吃止疼藥才能遏製住疼痛。
後來。。。。。。後來的結果反正不盡人意，肝癌晚期。
鹿茗知道結果後，什麼都沒說，隻是在他懷裏流幹了眼淚。
王晨光對於自己的結局總是笑著麵對，他隻是自己覺得自己46年都好像白活了一般，什麼事與願違，什麼另有安排，他自己這些年求的那些好運平安，感覺都被上天給吃了一半。
痛。。。。。。太痛了。。。。。。
那天，下大雨，鹿茗去接悅悅。
悅悅是一個逃婚出來的孩子，王晨光看她從醫院出來後，拿著她的病曆單看了許久。然後，又重蹈覆轍，收留了悅悅。
悅悅之前叫秦盼睇，王晨光覺得盼睇不好，總盼這別人是什麼意思，於是自己和鹿茗一商量，小名就改成了悅悅，取悅自己，從沒有看著別人臉色過日子過。
晚上，鹿茗倚在他的懷裏。
“我感覺咱倆認識的時間好短啊。”
“短嗎？二十多年了也是。”
鹿茗伸出手，撫了撫他臉上的皺紋。
“二十多年啊，你老了啊。”
“二十多年你不老就行啊。。。。。。你看，你多好看啊。”
鹿茗滑落下一滴眼淚。
“可是，我不想黑發人送黑發人啊。。。。。。”
“好好好，我陪你，我發誓，我一定要陪你一起變老。”
鹿茗倚在王晨光懷裏，哼著自己最喜歡的歌謠：“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乃敢與君絕。。。。。。”
乃敢與君絕，膽敢與君絕。
王晨光輕輕拍了拍鹿茗的後背。
“好像陪著你啊。。。。。。”一起慢慢變老，一起。。。。。。一起。。。。。。一起可以做許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放心，長命無絕衰。。。。。。長命。。。。。。無絕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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