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07 更新時間:23-04-29 08:30
孫團長哈哈一笑,倒是對自己強壯的體魄很自豪似的,“少帥說謝副官不受凍,果然是這樣。這紅鐵皮裏麵,還裹著厚厚的棉襖棉被子,能說得上一個冷字?當初我們跟著大帥冬天掏窩子,躺在雪地裏埋伏,渴了就抓個雪團團塞嘴裏,那才帶勁。不過也是,我們皮糙肉厚的,和你又哪是一樣的人呢。”
謝白聽得不太明白,轉頭去看申副官。
申副官為他解釋,“東北土匪較多,官兵常要進山剿匪。他們打土匪的老窩,行話就叫掏窩子。”
謝白這才明白,朝孫團長點點頭,神色間很有欽佩之意。
想著火車上這段時間上的空閑,窗外雪花飄飄,窗內執書靜讀,倒是很不錯的,便對孫團長說:“別的不必理會,隻是我那些書,要麻煩你找一找。”
孫團長扯著大嗓門笑道:“什麼大事,你隻管說一聲就得了。這樣客氣,倒是叫我渾身不自在。我這就去找。”
說著,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另一頭去了。
謝白左右無事,便也拉著申副官,跟在了孫團長後頭走。
又再過去,果然見一個專門裝貨的車廂,隻留著一條僅容一人過身的過道,其餘的地方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謝白驚訝地問:“這些行李全都是少帥的?”
“也有些謝少爺你的東西,當然,少帥的要占多數。”
謝白“哦”了一聲,料想季瀾川這次回景城自己的家,多少是要帶些東西孝敬的,隻不過竟然是這樣滿滿一車廂,看來,自己在縣長府大院看到的幾十隻大箱子都還隻是少數。
看這一大堆箱子的數量,起碼不下百箱。
仔細看過去,一旁六七個頗為眼熟的雕花木箱,大概是他們攜帶的衣服用品。
又仿佛記得,季瀾川好像還在書房裏收拾了一個紫檀木箱子,裏麵著實放了幾樣價值不菲的玩意兒。
可統共算起來,也不至於這麼多。
孫團長見他左瞧右瞧,目光落在那些蓋得嚴嚴實實的大粗條木箱上,便說:“謝副官,這裏頭可都是好東西。我打開讓你瞧瞧,保管讓你也歡喜。”
謝白正要說不必,卻不及孫團長手腳快,嘩啦一下,就將腳邊一個木箱的頂板給掀開了,原來那頂板隻是虛掩,並不曾釘緊。
謝白往裏一瞧,上麵鋪著一層幹草,下麵隱隱約約有灰鐵之物。
孫團長伸進手去,在幹草上隨便一掏,便掏出一件能嚇著常人的事物來,往保險栓上一拉,哢嚓一聲,脆響響的。
竟然是一把簇新的步槍!
孫團長是老兵油子,有好槍在手,熟練地把保險栓拽得咯啦咯啦作響,邊對謝白笑道:“您別說,洋鬼子雖然不是東西,做出來的東西還真不錯。這小玩意兒,比老漢陽造好多了,打得遠。”
申副官蹙眉:“趕緊收起來,拿著這在謝副官麵前亂晃,走火了可不是好玩的。要是讓少帥知道了,定會狠狠抽你一頓。”
孫團長聽了,正要收起來,謝白不聲不響地伸過手,把槍拿了,也哢嚓一聲拉了拉槍栓。
他雖然之前被季瀾川所迫,對拿槍殺人還有些心理陰影,然而,他到底是堂堂江南總巡閱使,江蘇巡防總司令謝定北的兒子,前世又是嵐蒼國的小皇子,對他來說,槍支對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他的骨子裏對槍支就有著本能地渴望。
更確切地說,他熱衷於槍支這樣的武器,因為這是表示男人的實力的一種展現方式。
他將長槍架起來,單眼眯了眯準星,淺淺一笑,“米國製黎曼步槍,七點九二口徑,五發固定彈匣。這槍有效射程能達到六百米,不但射程上比老漢陽造遠,穿透力也比德國毛瑟步槍強,可惜,射擊精度上,終究是欠缺了些。”
孫團長瞪大了眼睛,讚歎不已:“沒想到謝少爺看起來文質彬彬,對槍支卻是這麼了解。你剛才說的這些西洋詞,什麼有效射程,穿透力,我也就隻聽見我們少帥說過,果然,你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申副官也詫然道:“原來謝副官對槍支也有研究?”
謝白抿唇一笑:“不敢稱研究,隻是在很小的時候,聽家父說過一二。”
申副官了然地點頭:“是了,聽說謝少爺的父親便是那位江南巡閱使,堂堂的江蘇巡防總司令。虎父無犬子,這句話的確沒有說錯。”
謝白把黎曼步槍遞回給孫團長,說道:“槍是好槍,看來,少帥是把自己所有的家當都拿去買這批米國軍火了吧?難怪他天天跟我哭窮呢!”
孫團長大手摸著後腦勺,咧著嘴笑道:“那也是因為有謝少爺在,少帥才有那麼大的底氣。少帥常說,謝少爺就是他的財神爺,靠著謝少爺,他下半輩子都不愁了!”
謝白嗤笑一聲:“哼,淨瞎胡說!他也不過是想讓我一輩子替他賣命罷了!”
申副官則笑著安慰謝白:“其實,少帥是真心疼謝副官的,否則,他也不至於為你費那麼多心思,專門為你安排這麼幾節藍鋼車廂。”
謝白微微一驚:“他說是當總理的叔叔借他的……”
申副官搖了搖頭,說:“說是借,正確的說法是,少帥死纏硬磨地逼著他那位總理叔叔借的。為此,還硬是讓總理叔叔改變了行程……”
謝白這回是真的驚詫了,“他何苦如此?”
申副官說:“他說,若是擠一般的火車,怕是會讓你坐得不舒服,而要是一路開車回去,路程遠了些,人容易疲勞,坐在車裏也不舒服,還不如做這寬敞的火車廂……”
謝白哪裏想得到季瀾川竟然是為自己考慮,心中頗為感動,但又不讚同地說:“可是,他不是要急著趕回去參加他老師的葬禮嗎?這樣為了我,可不就拖慢了行程了?”
申副官說:“也不至於,這些都在少帥的考慮之中。其實,更重要的一點是,少帥還想看清楚,這次回家之旅,究竟是誰會阻攔他回家。”
謝白又是一驚:“你的意思是,少帥覺得有人會在這次旅程中對他下手?他這是以身犯險------!你們怎麼由得著他胡來?”
申副官說:“少帥的決定,我們又有誰能攔得住?說不得,隻能配合了。”
謝白頓時百般滋味上心頭。
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可憐季瀾川,像他這樣一位身居高位的人,時時刻刻都必須提防算計別人,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也難為他心計如此之深,恐怕在他的心裏,除他之外,他根本沒有什麼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人吧!
不久,謝白回到他和季瀾川所住的那節藍鋼車廂,剛打開門就頓住了腳步。
原來季瀾川正坐在車廂的沙發上和一位穿著灰布長衫,麵容瘦削,長相平凡的中年男子說話,他一時不知是該退出車廂,還是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
“阿白回來了?我還正要找你呢。”季瀾川站起身來,一把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你找我?有事?”
“阿白,這位是項八爺。八爺,這位就是我的謝副官。”季瀾川為他二人做著介紹。
那位名叫項八爺的男子抬眸打量著謝白,手輕輕地捋著自己的山羊胡子,隻看了謝白一小會兒,他的臉上就微微有些變化,“謝副官,可否將手與我看看?”
謝白不解,看了一眼季瀾川。
“沒事,八爺是神算子,你讓他看看不會傷到你分毫。就算當不得真,也權且聽一聽。”季瀾川微笑道。
“哎呀,少帥說哪裏話?我項八爺豈是會胡說八道之人?”項八爺不悅地掃了季瀾川一眼,看謝白猶豫地伸出手,他便握住謝白的手,仔細地看了看,“謝副官,你真的是少帥的命中福星啊!”
謝白聳了聳肩,這話他從他開辦工廠,為季瀾川謀取了巨額的利潤之後就已經聽了不下百遍了。
看謝白不以為然的樣子,項八爺還是把眼睛湊近了些,更仔細地看了看,“但謝副官,你的命數卻是複雜多變,我卻是不能完全看出來。因為,謝副官是一體兩魂……”
“何解?”謝白一怔。
“也就是說,謝副官有可能身體裏還有一具未曾消散的魂魄。”
這下子,謝白是真正的驚悚了。
他沒想到這項八爺還真正的有本事,居然能看出自己是借屍還魂的。
一時間,他不由得考慮自己是否該殺人滅口了。
季瀾川微微一笑:“管他是一魂也罷,兩魂也罷,反正隻要他還是我的謝副官便可。”
項八爺說:“少帥,謝副官的生辰八字隻怕也是有些變數的,他是陰年陰月陰時所生,若是下墓,怕是有些不合時宜……”
“下墓?”謝白心頭一跳,“難道是莫邪地宮?少帥你不是說你不是要去參加老師的葬禮嗎?”
“下墓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老師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我們……”季瀾川說道。
話未說完,忽然驚天動地,轟隆一聲巨響!
兩人都不知巨響從何而來,隻覺得大概是在前方。
季瀾川和項八爺,謝白都是臉色一變,正要探身去窗外看,一股巨力驟然襲來,車廂像是被巨人一巴掌打翻的玩具般,猛地往一邊側翻,鋼鐵車皮和軌道發出幾乎刺破耳膜的尖銳擦掛聲。
天旋地轉,沒有人能站得住腳,車廂裏的人和行李翻轉跌落。
謝白身不由己,砰地撞在車廂鐵皮壁上,右肩生疼。
季瀾川撲過來,狂喊道:“火車脫軌了!”
摟著他使盡腰力一閃,一個行李箱砰地一下,砸在謝白剛才站著的位置上,車廂壁上打出一個凹印。
季瀾川和謝白閃避著猶如凶器般砸落的行李箱子,項八爺也慌不迭地躲閃著,連滾帶爬地向門邊避去,不知過了多久,又是轟地一聲,整個車廂一陣劇震。
也是幸運,這劇震之後,一切都停了一下。
季瀾川和謝白彼此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門邊瑟縮發抖的項八爺,這人畢竟是個書生,同樣是手無縛雞之力,此刻,謝白由季瀾川保護著還好,毫發無損。而項八爺就有些不幸了,額頭被不知什麼砸了一下,刺目地流著血。
季瀾川沉著臉,對二人說:“先出去再說。”
隻這麼一會兒功夫,世界仿佛蘇醒過來,哭聲,尖叫聲從破了的窗戶直逼進來,就像這荒郊野外,盡是孤魂野鬼。
他們這三節車廂,掛在火車最後,是最不容易被禍及的地方,尚且如此。前麵那些普通車廂的乘客,恐怕傷亡更要慘重一些。
季瀾川帶著謝白,項八爺,利落地從大大小小淩亂的箱子騰挪而過,用腳把一麵窗戶上的碎玻璃蹬掉,正要探出頭來,忽然砰地一聲,三人驟然一僵。
緊接著,又是砰砰砰砰地一陣亂響。
這聲音對三人來說,都是極為熟悉的。
不是東西撞在鐵皮上,也不是誰掉了東西,乃是震耳欲聾的槍聲。
季瀾川神色一凜,不再往窗外去,把謝白一把按得緊緊貼著車廂壁,大喊一聲:“忠良,和平,孫團長!”
孫團長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來,“少帥,是土匪!他娘的,想早日投胎,老爺們成全你!”
子彈橫飛。
孫團長的話,十成裏倒有五成淹沒在連續不斷的槍聲裏。
謝白沒聽見袁忠良和郝和平的回話,但料想他們那邊情況並不好。
季瀾川對謝白和項八爺說:“你們待在這兒。”
說著,把手槍從腰上一拔,握在手裏,身子從窗戶貓出去,謝白不放心,忙跟過去,剛在窗邊一站,季瀾川就在外麵喝道:“回去!”
謝白隻好往後退了一步。
外頭槍聲密集,空氣中冷冽的冰雪氣味裏,漸漸有了淡淡的硝煙味道,子彈打在車廂外頭,砰砰地沉悶作響。
謝白又等了等,耐不住了,索性在車廂裏那些東倒西歪的行李箱中擠著,走到車廂另一扇窗戶邊。
探頭一看,外麵鋪著雪的地上遠處,影影綽綽都是騎著馬,揮著長槍的大漢,叫囂著不斷靠近,要把這幾節車廂包圍住。
季瀾川和孫團長,袁忠良等人或以車廂為掩護,或藏在散落雪地的行李後頭,舉槍還擊。
子彈在天空劃過灼熱的線條,慘叫聲劃破天空。
土匪已經倒下了幾十個,不但有人,還有馬。被打死的土匪躺在雪地上,流出的血,像一朵朵巨大的綻開的紅花,受傷臥地的嗎,無力地聳動著尾巴,哀聲嘶叫。
然而,那些土匪的數量極多,又極悍,自己人死了,不但不退,反而衝得更凶。
季瀾川所帶來的兵都是非常彪悍的老兵,更別提還有神槍營的,火車一脫軌,隻懵了片刻,就在孫團長和袁忠良的指揮下反擊,見土匪黑壓壓一片,知道若讓他們衝過來,那是沒人能夠活命的,所以都架著槍,不管不顧地猛打。
季瀾川也趴在護兵之中,雙槍使得出神入化,隻要他的手一揚,雪地那頭必然有一個人栽下馬。隻他這樣厲害,也把土匪給激怒了,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衝向他的方向。
子彈密集地打來,季瀾川麵前的雪地激起了一陣雪霧。
謝白還是頭一次看季瀾川拿槍殺人,那股凶狠勁兒讓人看了都害怕,但更多的卻是擔心,季瀾川對自己算是極好的,雖然存在著利用自己的目的,可他不經意間的體貼還是讓謝白心生暖意,一時間倒也不想讓他死掉,忍不住身子往外探,再仔細看時,季瀾川埋頭避過土匪射來的一連串子彈後,又拿子彈裝在手槍裏,很快就還擊起來。
謝白鬆了一口氣。
他隻顧著看季瀾川,卻沒發現自己剛才身子一探,已經露了行跡,目光還停在季瀾川身上,忽聽簌地一響,一顆子彈擊穿窗戶,玻璃頓時炸開,碎屑四濺。
謝白往後一退,伸手擋住臉麵,覺得手臂隱隱刺痛,放下一看,右手臂上,兩塊碎玻璃紮進肉裏。
外麵交戰激烈,那槍聲就似迸在他的胸膛裏一般,他也顧不得疼,咬著牙把碎玻璃拔出來,扯了一截衣料,隨意綁在傷口上,便開始在車廂裏尋槍。
幸而,季瀾川這次搬回景城的東西裏,除了各色貴重的禮物,最多的就是軍火。
方才火車脫軌的晃動,幾個未釘緊的軍火箱子翻側之下,裏麵的東西都散落出來。
滿地的槍械,若叫識貨的行家見了,那就是掉進了寶庫。
謝白經過了前段時間的苦練,他的槍法已經有了明顯的進步,還克服了之前被季瀾川強迫開槍殺人的恐懼,因而現在他已經能信心十足地用槍了。彼時他隨手拾起了一支黎曼步槍,又覺得不夠順手,便又丟下,目光在四周搜尋,忽地眼前一亮,箭步上前,把角落裏一把被雜物壓住大半邊的槍用力抽出來,拿在手上仔細地一瞧,果然是雷頓五二零,又在附近一氣搜尋,竟讓他把配套的瞄準器也給找到了,還有一盒子彈。
謝白拿著這些,回到剛才被子彈擊穿的窗戶旁,開始給雷頓五二零裝瞄準器,隻一會兒功夫,外頭雪地上紅花遍野綻開,跌倒的戰馬不再嘶叫,它已經永遠不會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了。
戰鬥膠著,土匪們猛衝上來一陣,被季瀾川他們打退一陣,很快又再衝上來。
季瀾川左邊那個護兵,手仍搭在長槍扳機上,已經垂了頭,身子伏於雪地上,仿佛隻是睡著了,一顆子彈打來,正好打在他身上,他無知無覺,身體隨著子彈穿破的動靜輕輕一顫,又歸於永恒的平靜。
季瀾川還在陰沉著臉,不斷地放槍。
他打死的人最多,土匪也盯上了他,滿天空劃過的子彈呼嘯著,隱約能聽見土匪們的嘶吼:“殺了他,殺了他!”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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