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梅晓红番外 活着就是活着A

章节字数:4517  更新时间:10-10-06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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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直的海滨公路,流溢着苍茫的美,寂寞却不落寞,延伸着孤独的自由。综合Land-Rover越野车精练冷酷的造型,独有的强悍生机与宽阔美景,疾风迅雷般凛冽的攻击性,无一不令人心醉神迷。

    这阳刚的粗犷与非凡的硬朗,确然是男人的专利。昨天抽空陪我去看车时,就连他,也微微挑了下眉,却如常地一笑签字不予置评。倒是那个殷勤的车行经理和漂亮的售车小姐,恭维奉承之余,背过身去错愕良久。

    一如这城市里‘尊贵上乘’的那群人们,锲而不舍的揣测与非议。自来宝刀赠壮士,红粉配佳人。像他这样身价傲人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却平白糟蹋在我这么个一无可取的荆妻手里,任谁不扼腕发指、忿忿难平?

    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完全理解。因而一贯面不改色、处之安然。从那片险山恶岭中活出来的人,除了珍逾性命的有限的某些,还有什么不是流云过眼,不能够随手抛掷?况呼几句蜚语闲言?他则更是付之一哂、置若罔闻,照旧对我呵护有加。

    他历来我行我素。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自信得近乎自负。可这自负却绝非瑕玷,而是稳超左卷的宕逸挥洒,浑若天成的荡然气度,哪怕还是当初那个锋芒隐露的率性少年。如果,定要找出个能左右他意向的人……那么只有,从来只有……

    我放缓车速,Land-Rover精湛的操控性让车子立刻回归恬静,像个优雅高傲的英国绅士随途从容漫步。炉火纯青的低调与静水流深的温柔,竟别有番飞星回雪、纤云暗渡的含蓄风流——这样的车子动人心弦,这样的男人更沁人心魄……

    ——我知道,他绝不愿放弃赵辉。我却不知道,赵辉何以会放弃他。直到,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动怒……

    那还是一九九九年初,我们刚从出租屋改迁商品房。当时他以出色的业务绩效和经营手腕,迅速晋升到一家公司的高层主管;赚到了来A市的第一桶金;搞到了市区常住户籍并堪称完美的档案履历……那却,也是他最消沉的时段。尽管同一屋檐下,我仍旧无法想象他是怎样做到,或者该说,是怎样逼自己熬过来的……那时,他连二十四岁的生日,都还没过。

    印象最深的是,经常我带着赵海希睡熟他还没进门,却天还未亮,就已在布帘隔开的房间另一侧,调暗台灯开始背单词。若是我醒了,他会有点儿难为情,赧然地笑笑,有次还低声解释:“对不起,老师你以前教的,都忘了,现在不会外语又不行。”那满脸的疲惫与歉然,屡屡教人,心酸得无法自抑……

    尽管如此,我却从不劝他。对这种男人,杯水车薪的温情慰问徒劳无益,或许还招他厌恶。反之,完全的信赖依靠甚至添油炽薪,倒可能刺激他提早恢复。所以,我通常是做好早餐催他吃了,再对面坐下,像从前授课那样,苛刻至极地训练他的听力发音。

    这个过程他一改故辙地专注。令彼此尴尬的是,我却时常魂不守舍走了神儿,往往待他不露声色地低头翻书,才很没面子地幡然醒悟——这绝对不能怪我。眼前这个沉稳干练的男人,依然如故地英俊逼人,兼且更俱魅力;一如既往的惊才风逸,竟至更添明锐。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令我怦然心动的,剑眉星眸、桀骜不羁的,青涩少年……

    岁月沉淀了成熟,岁月也戕劫了纯真……

    其实世间万物莫不如是。失去,兴许成就另一种拥有;掠夺,可能恰恰招致流失。

    呃,我又开始神游物外,我打住。但这肯定不是老年健忘!

    重新回到迁居那一天。因为不想请假,之前他就自己整过行李封了箱,之后又约好了搬家公司,所以那天只有我在家。原本不会有事,可搬运时有个工人不巧摔了一跤,刚好摔散了他的包裹。于是,我有幸拜读了那份叹为观止、惊魂动魄的——‘矿难’计划。也,无意中见到了那封,他写给赵辉未及送出的,私信……

    信的封套,是密合的,仿如从来未曾拆阅过。可恰然是这过于圆满的齐整无缺,在我一丝不苟的追究下,渐渐透出了某种墨里藏针的蹊跷……我对光看了那封口足有半小时,终于确定,这封信,不仅被拆开过,更被人万分谨慎的再次粘合过。想必是时间有限,即使再精工细作也无暇面面俱到。

    这封信纪康自己没必要拆,以二毛的品行也必不会拆。可除了他俩还能有谁?又到底为什么要慎重如斯?我没有窥私癖,更知道该尊重他人的隐私,尤其是对我别具意义的他。我本不想也断不会看。可那一次,因为那神秘的封口,终究没沉住气……于是我拆了,也看了,看完立刻就后悔了。

    ……比之之前那人,我拥有不可估量的时间地理优势,却独缺他举重若轻的镇定沉着……那只是封:寥寥数语、一目了然的;语气亲昵的;进而带点儿持宠而娇的耍赖调皮的,事后报告与悔过书……

    我其实根本不必看,就应猜出是谁,事实是在拆阅之前,我已大致料到了是谁。可是……这是否能归罪于情非得已的天下女人较之男人普遍的,定力与毅力与心胸的——悬殊?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那个放飞了爱人只身留在远山,冲淡平和、眉隽目秀的,温雅男孩的,骨血里卓然的大气与刚强……

    那天,也是我头一回往纪康公司打电话;那天,他头一回因私怠公得罪了辛苦套牢的客户;那天,他头一回怒不可遏得几至疯癫。从他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至今,我从未见过,从未见过他那样失态。那种冷漠的暴怒和刻骨的仇恨,让我数度怀疑自己拆掉的不是一封信,而是存心害了他的命。

    他盯着那封口,手都在发抖,铁青着脸:“你!你这个傻X女人!你给我粘回去!!”我闻言还没动作,他就猛然一巴掌掴过来:“他/妈的——你粘的又有个屁用!!”我当即一头碰向地板,满嘴甜丝丝的血腥,差点没厥过去。

    我倒宁愿我昏过去。那半边脸,浮肿了整整半个来月。额角上撞的一块疤,至今还如神来之笔,昭然入目地挂在当头。很久以后,他也曾辗转地暗示过几次,想让我把它磨掉。那时候赵海希轻度毁容的左脸和鼻子已经基本恢复,还露出了点儿小赵喜特有的胖墩墩的憨态。他看着甚为满意,某次晚饭后笑着说:“我看这医生技术还不错,你觉得呢?嗯,你,你要不要试试?”我睬都不睬他。

    呃……话归正题,我又跑岔了。懊恼。

    当时他那一耳光扇过来,把我跟他都扇愣了。不像我纯凭感受,他看得见我惨不忍睹的脸,恐怕比我更吃惊。却毫无歉疚地冷若冰霜,虽然没再发作,却转脸就摔门要走。我当然不能放他走,拼着老命使出吃奶的力气坐起来:“纪康,你给我站住!”我浑身打颤指着窗户口:“你要敢走,我立马从那儿跳下去!”

    他却没有哪怕一点儿担心,冷冷地转过身来:“跳,想跳就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作孽犹可恕,”他眯着眼睛淡淡道:“自作孽不可活。去跳吧,赶紧去,我还真没见识过。来,跳给我看看!”见我不动旋即鄙夷地嗤笑:“怎么?起不来?除了脑子还有哪个零件坏了?”

    我猛吸着气,瞪着他,这家伙疯了:“原来你不是文盲?原来你还知道自作孽不可活?!我问你,你来这里是为什么?你离开赵家村是为了啥?既然连他一个封口都让你丧心病狂,那你还跑什么?!你怎么不回头剁了赵玉霞?你干嘛不直接拐了他?!你明知他不跟你走是为什么!你这笨蛋——他是为了你!!!”

    这两个人,一次一次为了那些狗屁不通的立场原则同途异路;一次又一次自以为是地‘善待’对方亏待自己。结果,却阴差阳错一个比一个更痛苦、一个比一个更遭殃。以致,连我这样心思不纯的观望者都看不下去。他这种极端钻营苛刻的人,怎么会不清楚赵辉的心思?怎么会不明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就凭他对那封信的态度!可那一刻,我却再也没法忍受,只想淋漓尽致地骂出来。哪怕绝了我的退路,也聊胜无能为力地看他煎熬。

    他已经出离了愤怒。冰冷地,漠然地,回过头:“老师,”骂完打完他终于又能平和地叫我老师了。侧旋的下巴微扬着,棱角分明的年轻的脸,凝固着那个折磨的线条,直接了当地问:“你爱我吗?”

    我愣了,半张着嘴。即便这是个由来已久的事实;即便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水落石出的谈资;即便,我比他虚长的那如许窘迫不堪的岁数,能够让我始终在他面前厚着脸皮维持镇定。可那一瞬间,我被彻底击溃了。我已经没有任何,我惟独剩下,这点儿作为一个思维健全的女性,正常的、本能的、微薄的自尊……他却无动于衷、冷酷恶毒、毫不迟疑地轻轻一触——戳穿了它……

    他一手搭在门上,极有耐心地等着,怒色在那双幽深黑亮的剔透明眸中,已如浪卷潮沙般退散无形。我捏紧指节,挺直脊背,许久之后,才总算存下口没泄完的气:“爱,”我低声说:“我爱你。”强自抬起头,浃背的冷汗与紧绷的神经,已经让我虚脱得毛孔都开始战栗。

    他依然那样微侧着头,微垂着眼帘,置之度外地平淡:“可你的爱,起初使我无措,之后令我歉疚,如今更让我苦不堪言。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他极缓极慢,转向了门口:“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有缘有幸有量有德,消受这‘情深似海’、‘无与伦比’的爱?”他自语般续问,低而沉的嗓音是空荡荡的寒,像把锈蚀的,冷硬钝重的刀:“爱。难道不是理解顾惜,不是体谅包容,不是成全铸就,甚至——割舍吗……”

    我又呆了,被那刺骨的绝望骇住了。早忘了什么自尊不自尊,只剩担心,担心他,无以复加的担忧顷刻裂变成恐惧。我叫起来:“纪康!不,我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故意的——纪康!”可是,任我怎样情绪失控,他已经再不停留地跨步而出,随手无声地带上了门。我爬起来追出去,冲着楼下大叫:“你说得没错,可是爱,不只需要这些……”我嗓子猛的哽住,像塞进了铁块,竟跟个年轻女孩一般蓦然放声嚎啕:“它还需要,它还需要应有的自私!纪康,你这笨蛋!你们都是笨蛋!”

    我叫着,骂着,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更不知道,我骂的,究竟是我自己还是他——我又何尝,不是我恨的、我怨的、我不以为然却积重难返的,我口中顽固透顶、愚不可及的,超级笨蛋呢?!无论我付出过多少,不管我带给你的是扶助还是重负,从头到尾、由始至终,我都不曾,奢望过你的任何回报,哪怕偶一为之的,回顾呢……

    那一次,我痛心彻骨地自惭形秽——因为那封信;那一次,我不遗余力也没能留住他;那一次,他拂袖而去、音讯全无;直到,整整一星期后,的晚饭时间,他才带着点儿外强中干的趾高气扬开门进来。不吭声儿也不看我,很了不起地往凳子上一坐,那不可一世的拽样儿明摆着就是控诉:没见我饿了吗?!还不去给我装饭?!

    我瞅着那高高直直挺得要命,却也迷人得要死的鼻子,一下没忍住,差点儿笑出来。站起身转过头,却霍然涌出了泪——那是,我第四次,为他哭。一次,在矿难发生后,我被勒令留校检查,不能去给他烧纸;一次,是车站走投无路,他竟意外向我伸出援手;一次,那天他打我;一次,今天他回头……

    这是,我第四次,为他哭。也是,我有记忆以来绝无仅有的,四次泪流。全部……全都——是为了他……泪有种种,种种不同。有失落的、狂喜的、恼怒的;有欣慰的、难堪的、懊悔的。但全都是涩的苦的咸的。可这次这颗,混合着菜香与饭雾迅速蒸发的泪,竟让我品到了近似于甜的,迥然殊常的清冽……

    我把碗端给他,他心安理得、大模大样接过来就开吃。我不管他,也拿起了筷子。只对上次被他吓傻了,至今仍心有余悸反应不过来的两个孩子说:“看叔叔吃饭多快,你俩还不加油?要不然将来可都长成三寸钉、小矮子,没一个赶得上叔叔帅。”

    呵,忘了提,两个孩子一是快满两岁的赵海希;还有个,是才半岁大的陈小翔。离婚的那会儿,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上了他。直到被开除教籍‘亡命天涯’的时候,肚子才显山褪水的初露端倪……至于对面那个,吃得满嘴流油、顺坡打滚,正得瑟地冲两个小屁孩做鬼脸的坏小子,是不是因此才良心发现终于肯施舍给我‘一个家’,我就不得而知,且永远都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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