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253 更新时间:10-08-05 08:46
云烬和宫后之间的对峙,使得这次早朝的气氛甚是僵硬,此时,大臣们谁都不敢吱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众卿家将目光都移至还未言语的宰辅沁修和素来很少说话的位列三公之一的冢宰欧阳谦他们两人身上,但是他两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各自心思。而在武官一边的同是三公之一掌管曜国军机的太枢宫翰则一脸铁青,心情极差。
须臾,宫后像听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轻笑出声,很是愉悦,但,其眼中了无笑意,忿恨而有些犀利,她道:“哟,看晟王爷说的,本宫可没那么大本事,岂敢质疑你们云家血统?”说着,便将视线从云烬身上扫向了众官,“各位爱卿,今儿个是怎么了,如此安静,难道就没有什么事儿要上表的了吗?”
宫后一言,将本就僵持不下的气氛回转了些,让大臣们心里也稍稍舒了一口气。
但悄然向云烬望去,却只见这位年轻的晟王爷只是微微挑了一下他那好看的眉峰,没再言语,而神情还是那般高深莫测,唇畔依旧勾起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慵懒而却不知为何。一身湖蓝长衫,虽不若平日里王爷上朝该有的装束,却让众人不敢小觑。而此时的水蓝愈发显得深邃幽静,仿佛那湖水深处,有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看到这儿,众人莫不是心中各自计量。
正当众人无语之时,那宫翰出列,向宫太后俯身奏道:“禀报太后,近来我曜国边界时有不安,北方雁国近年来灾荒不断,谷物可谓颗粒不收,所以其饥荒日益严重,雁国士兵屡次进犯我国边界抢夺百姓之物,长此以往,不利于我国边防,又恐有雁国细作潜入。再者,池国虽为游牧小国,却是介于我国与雁国之间,其实力也日渐强盛,不可小觑,近日有密报,池国与雁国之间较之以往往来甚密,此些事情一时实难决断,所以,”宫翰顿声,看了看宫后,见宫后没有反应,便接着道,“下官禀奏,此事还请太后定夺……”
话一说完,原本安静无声的大殿上,各种声音渐起,有些嘈杂。
宫后凤目微眯,跳过宫翰的请奏,薄唇微微上扬,不急不缓地问道:“晟王爷以为此事该如何呢?”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安静下来,大臣们纷纷侧目,目光在宫后和云烬之间徘徊不定,气氛再一次变得诡异非常。
而云烬却淡笑不语,讳之难测,莫如深也。
“唉,看来,此事儿连晟王都不知如何,那,各位爱卿就应该更加不知了,何况哀家一介女流,这可怎么办?毕竟这事儿可是关系到我曜国安危啊!”宫后叹息,很是无措道。
她此话一出,大臣们便更加惶恐,不敢发一言。
她的意思很明显,晟王说不出道理来,旁人也不得说,这是在与云烬为难,激将之意又深。
“呵呵,”轻笑出声,黑如夜深的眸更加幽深,云烬道,“太后实在太抬举本王了,圣明如太后,连太后都不得而知的事儿,更何况本王一介逍遥。”云烬将宫后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也将其眼底的暗藏的杀机视若无睹,更没有给宫后回击的间隙,不紧不慢道,“不过,既然太后要本王说,本王又怎会违旨。此事虽说来得突然,但也不难。雁国近年来国弱,且与北方池国交往过密,虽说这里也许大有文章,但是两国邦交友好,也不是我曜国可以管的,再加上我曜国边界时有百姓被扰,只要调配士兵加以管制,也是可以解决的。关键在于侵扰边界的雁国士兵中是否有细作混进我曜国,而若是有细作混入,这些细作之中是否只有雁国之人有待查明,这些都是不得不防之事儿……可是话又说回来,对于这些,我们手上没有确切证据,所以,雁国与我曜国也还没到开战的时候……”说完,稍稍俯了俯身,笑着问道,“不知太后是否满意?”字里行间不轻不重,四两拨千斤,讳莫如深。
宫后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依旧一派威严,笑道:“晟王爷自然心思缜密……”知是此番嘴上功夫讨不了云烬任何的便宜,便转而向其他大臣询问道,“不过想来其他卿家似是还有异议,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于是,宫翰便接着对云烬俯身道:“晟王爷此言虽不虚,可,据确切收到的密报里说,雁国与池国已在秘密屯兵积粮,怕是欲联合两国之力,趁我不备,与我曜国开战。王爷没有去过边关,那里的局势其实已是一箭在弦,所以,下官以为,此时应该加强边关的防御,随时准备迎战……”说完,仍旧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云烬略作惊讶,缓缓道:“哦?那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看来什么时候本王也应该去领略一下边关众将的风采,增增见识了……只是,不知道执掌军机的宫翰大人可否给本王这个机会呀?”
宫翰微微怔愣,他没想到云烬会借此机会提出这个要求,看了看云烬,却看不透云烬微讶背后的真实,于是,他谦恭道:“这……王爷言重了……凡事还要太后做主……”虽如此一说,抬头可见其眼底难掩的异色。
云烬的话听似谦虚,但是话里之话却不得不让听者留心。宫后凤目暗沉,柳眉微皱,问宫翰道:“宫爱卿的话倒是提醒哀家了,这边防之事关乎我曜国的存亡,但是不知武将当中有谁可担此重任?宫爱卿主掌军事,可有人选?”
“回太后,原本是下官在边关担任守将一职,但是,自从臣回帝都之后,那里的守将便之职一直空缺,现今只让边城州官代职……此次遣往任职的武将更应慎重,只是……”
“臣愿往,还请太后成全……”还不等宫翰说完,只见一身穿一大红蟒袍之人出武将列,屈膝于地,恳请道,待他抬头看向宫后,眼底是跃跃欲试的热切和微不可查的贪婪,五官刚硬,眉宇间隐隐有些浮躁之气,可识其便是那御卫卫长宫珝。
但是站在一旁的宫翰却没有继续言语,眼中闪烁不定,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平和无波的沉稳蓝衫,又看了看坐在上位稍稍撅眉的宫装华服。
然而宫后没有直接应允宫珝的恳求,却是又是似笑非笑地道:“宫珝卫长,此事还得看晟王爷答不答应呢,哀家一人可做不了主啊……”
宫珝眼底一沉,却仍是一个姿势,并不看云烬,只朗声道:“宫珝恳请晟王爷应允,定不负太后、王爷所托……”
云烬看着眼前这三人双簧,不禁有些好笑,然他仍然娓娓道:“宫珝大人言重,大人自是年少英勇,谋略不凡,一直以来宫中守卫也做得一丝不苟,想来这守将一职定是能胜任的。再者,此事关乎军机之要,不是本王可以随意置喙的……您说是也不是,太枢宫翰大人?”
没想到云烬竟然反将一军,宫翰眼神微闪,于是诚惶诚恐道:“晟王爷又言重了,不过,既然王爷对宫珝有此评价,想必卫长大人定不负众望……”
此一席话,已是将宫珝就任守将一职和棺定论。而这样的结果众大臣没有一人反驳,所以也没有任何惊讶。
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却又平顺地莫名其妙。
“依哀家看,此事就这么办吧,”宫后顿了顿,见大臣们似乎没有其他要事上禀,便又继续笑道,“众位爱卿,散了吧……”离去时,凤目微瞟,盈盈间略有得色,也有些犹豫疑色。
尔后,众卿三呼万岁千岁,恭送宫太后与皇帝离朝。而至始至终,那傀儡般的皇帝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离开之前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云烬,便尾随宫后退了朝,早朝终完。
出了至圣门,正待坐上黑绸马车,便听到身后一清冷的声音唤道:“王爷……”
云烬回头,眼神平静,微笑道:“今儿个宰辅大人似是徒步而来,莫不是被这琥珀湖的风光所引?但这儿离宰辅府邸也有些脚程,如若不弃,本王可有幸与宰辅同乘?”
沁修见云烬如此一说,眼神微异,忽的又似明白了些什么,转而冷然的唇畔带上了些许笑意:“那下官便叨扰了……”于是随云烬上了马车。
陆续而出的大臣们见此情景,无一不感到惊讶,晟王爷与宰辅,这两位何时……
云烬与沁修上了马车之后,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渐渐远离了至圣门。
修长的手优雅地轻撩幕帘,只见至圣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人影飞快离去。
待人影走远,慵懒地收回了手,懒懒勾起唇角,略带笑意:“宰辅大人,坐马车是否可比走路舒服?”
“王爷让沁修演这一出戏究竟所谓为何?”沁修没有理会云烬的调侃,淡漠道。
“唉,修,你什么时候也跟与莫一样了,一出口便是无趣……”见沁修抿着唇,云烬见之有些无趣,又懒懒笑道,“你不是知道了吗?”
沁修眉宇微撅,道:“方才早朝之上你也是故意的吧?”
“呵,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可这样一来,军权一定旁落,你的胜算可就又低了一分。”
“不是还有你这个宰辅大人嘛?况且,谁说军权一定会旁落,最后没有确定的事儿,可是谁都说不准的……”
“所以就有了王爷与一直中立的宰辅同乘一车之戏?可这样一来宫后一定会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夺了你的墨衣二十万大军,而你也不得不将军权交出,之后也一定会将她手里的那边关的青衣二十万大军军权一并交予宫珝,毕竟他也是宫家人,再加上宫珝本就是御卫卫长,这样一来帝都鄢城的军队也都掌握在他手里了……”
“那要看看这宫珝有没有能教那四十万的士兵们死心塌地效忠之能了,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毫无阅历的守将,”闲雅的声音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满是愉悦道,“你说,方才我与你演的这出戏,是不是已经传到宫后耳里了?唉,那小厮可是这么些年来风雨无阻地暗地里变着法儿地琢磨本王的风姿啊,只可惜本王以往都是一个样儿,难得今天有些变化,想来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方才他跑得飞快,肯定将他乐透了,指不定现在在讨赏呢,他可得谢谢本王和宰辅大人啊……”
“王爷又有计量了?”
“呵呵,前些时候,边关可是不安宁,不知何故,城中许多百姓士兵上吐下泻不止,腹痛难忍,疑是类似瘟疫之灾,所以本王派了医官王洵之大人前往,终将这怪病治愈,守城的州官和百姓士兵等感激涕零不已,王大人功劳可谓不小啊……”
“此事你是从何得知?”沁修清冷的脸上难得显现出一丝讶然。
云烬打趣道:“你猜猜?”
思忖片刻,沁修眼角微挑,道:“宫翰。”
云烬一愣,继而大笑道:“不愧为宰辅大人!”收敛了笑容,只是嘴角那惑然的笑意没有退去,黑如墨石的眼的深处,隐约可见一丝讥诮,“可不是嘛,这宫翰别看他这个严谨沉稳的外表,一副深忧国事的样子,你可知在边关他干了些什么?”
“宫氏一族,一个‘贪’字便可形容,莫不是这宫翰贪了什么?”
“贪?呵呵,这字说得好,”云烬微笑着,幽深的黑眸越发深邃,似是在吞噬着什么,他道,“宫翰贪财,将本来运往边关的粮饷偷梁换柱,换成品质最差的粮物,而独吞那笔银两。可又在运往边关途中,遭遇土匪,保护不力,让人有机可乘,在粮中投毒,事后便有了那怪病一事。他怕事情败露,被宫后责难,于是转而求于王洵之,以巡察使身份去了边关视察,让王洵之以军医身份陪同,,所以,自然而然,本王也知道了……”
“嗯,”沁修了然,“如此一来,若是将此事公之于众,宫氏一族在军中声望定会一落千丈,而王爷在边关众将百姓之中也有一席之位……只是……宫翰已不作边城守将多年,即使此事对他打击颇大,却也动摇不得宫氏一族。而那宫珝虽然年轻,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呐……”
“宰辅大人难道不知,人性的贪婪可会教人走向毁之一途的……十天之内,你便将宫翰以及宫氏一族之事彻查,递一份折子上去,我要让宫后在百官面前无话可说……”黑瞳微眯,长长的睫毛将眼底的神采一一掩盖,让人看不清表情,只看得在清俊若神的眼下投下的暗淡阴影,又是一派慵懒气度。
沁修微微颔首,顿声不语,继而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王爷可有何夕的下落?”清冷淡漠地直视着云烬,仿若想要在云烬的表情上看到些什么,只是不得。
云烬只淡淡“不知”二字回道,情绪似是没有方才的愉悦。
“王爷,宰辅大人,到了……”车外与莫的声音传入帘中,简略而平淡。
“王爷不去我府上看看?妹子可是想念王爷呐……”沁修问道,只有提及沁馨时,这位冷淡的宰辅才会有一丝的情绪。
“不了,还是下次吧……”依旧是淡淡的。
沁修应允后,便直接下来马车。
送走了沁修,云烬倚靠着,手稍稍紧了紧,随即便放了开来,心里默念着,快了,还有十天……
黑绸的马车在这喧嚣的大街上行驶着,不特别,很是低调,却透着说不出的压迫感和萦绕不去的孤寂,轱辘声渐行渐远,终是隐没在这繁华之中……
凤飞宫,囚室内,一室昏暗。
只有跳跃的点星灯火在囚室内忽明忽暗。
何夕已经不知道有几天没有合眼了,眼前重复着徐峰的痛苦,耳边重复着徐峰的哀嚎,心里也重复感受着徐峰的恨意和自己的愧疚。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毫无顾忌,不用遭受良心的不安,毕竟真正残害徐峰的不是她。但是,看到徐峰如今这般狼狈,她竟无法处之泰然,毕竟,徐峰受的罪,流的血,她也是难辞其咎的。
终于,就在前一刻徐峰解脱了,而她还在这地狱喘息。她怎么也忘不了徐峰临死前看她的眼神,睚眦欲裂,那样狠,那样恨;也忘不了徐峰临死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的诅咒:“何夕,我徐峰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诅咒你……”凄厉恨绝的声音犹自在耳,似是要穿透耳膜,刺穿她的心脏,回响不绝;挣扎狰狞的面容,满身殷红的衣衫,所有的所有都清晰地在眼前回放……
徐峰的咒怨,像是一阵阵最残酷的风,撕裂着她的伤口,凄乱着,颤抖着,一次次地提醒着她所犯下的罪过……没有尽头,不知归处……
加之很久没有合眼,那名为坚毅的心墙也近崩溃的边缘。看着眼前恍惚的微光,时间仿佛在她眼前衍生的路,连着徐峰的咒恨,寻不到尽头,只有孤寂为伴。时间的沙漏没有停止,渐变的残忍,肆虐的是她心里挥之不去的悲哀。
最后,一直紧绷的精神终是断了,眼前的微弱光芒终于远去,抓也抓不住。在陷入黑暗以前,回响在耳畔的,浮现在眼前的是苍翠欲滴的竹园之中清俊优雅的云烬那一句“你只要相信我就行”,熟悉的声音,此刻却是她挥之不去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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