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10238 更新时间:10-03-27 16:22
三、上海
既然亦然让她去和海樱说,英泠很了解她,她这个人说不去就一定有说不出口的苦衷。那就只好由英泠去和海樱商量。可是海樱是个孝顺的女儿,虽然父亲已离开人世,她的心里始终都放不下,她将自己掩埋在痛苦深渊中,谁都无法进入她的心里。现在她已经不再掉眼泪了,只是拿着昔日父亲最钟爱的那只紫砂壶睹物思人,常常一捧一坐就是一整天。
海樱发现自从母亲走了,这个家就少了一些温馨,但至少还有父亲,自己并不觉得孤独,可是就在父亲走后得没几天,家里的清静与孤独简直都诉说着往日的欢笑与温馨场景,可转眼,现实都是物是人非,这凄凉与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是愈加地痛心疾首。
“你这几天都没出过门吧!幸好约在茶馆了,要不然你老绷着个脸,心情怎么会好嘛!”英泠笑着往海樱的茶杯中倒茶。
“姐姐呢?在饭店吗?”
“没有,我们过两天就回上海了,所以她今天就去把北平的生意处理一下。”
“你们要走?”海樱惊异,忙放下茶杯。
英泠笑了,看海樱的这神情还真是有点依赖住她们了。她暗自高兴,因为这样她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到时不用自己多少口舌,海樱就会乖乖就范啦!
“傻丫头,我们总不能把家搬到北平来吧!”
海樱有点失望,她低下头,一阵懊恼,闷闷得说:“嗯,也是!总不能为了我……”
正中下怀,英泠乘胜追击:“你和我们一起去上海呀!”
“去上海?不,不行,”海樱一口拒绝,“爸爸刚去世,我怎么能够离开北平呢?”
“那有什么不行,你去上海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就能好好照顾你啦!让你一个人住在北平,你姐姐和我都不会放心的。为了让你姐姐放心,你就答应了吧!”
海樱突然倒有了一丝惊喜之情,姐姐愿意照顾自己,看来姐姐已经接受父亲的请求了。只是,因为这样就走未免有失孝道了,自己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她还是摇摇头,说:“为人子女,应该尽孝的。我不能为了自己的舒适而有违孝道。”
“可是……”
“英泠,说实话,姐姐这样替我着想,我真的好开心,只是为了一个‘孝’字,我是无福消受的。你回去一定要告诉姐姐,免得她以为我是存心的,像看不起她似的,不领情。”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亦然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确实有的时候挺敏感的,不过你放心,你是她妹妹,她心里是了解你的。”
海樱点点头,继续低下头喝着杯中残剩的几口茶,英泠见她也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正寻思如何是好呢,却只听海樱低声道了一句:“若过了三个月,那去上海还有些可能。”低得几乎听不见。
英泠猛然抬起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看到海樱尴尬的表情才相信她刚才不是幻听。她又一次展露笑颜,道:“真的吗?那这样子我回去告诉亦然,我们再在北平停留两个月。两个月后,你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回上海了。”
海樱见英泠高兴的那个样子,微微一笑,她并非不为自己那么快就放弃坚持而感到自责,只是憧憬似乎多过了回忆,她想到了父亲临终前让他好好把握自己的未来,从过去中释放自己。
当英泠回到饭店时,亦然正站在窗边看那秋叶满地的街景。还是那个卖艺的小女孩,只不过这次是万家灯火了。那小女孩依旧穿着那件红色的袍子,只是这一次她把头发束成一股盘在头上,这样更显得她小巧玲珑了。亦然看着那个小女孩正帮着忙,收拾铜锣和那些道具不禁嘴角微微挂上了一抹笑,她是很怜惜这种小小年纪就得养家糊口的小孩子的,在她们身上,有一种过度了的成长,一份不应该在她那个年纪就有的成熟,大胆。
“你看什么呢?那么专注。”英泠走到窗边,跟着她往外看。
“一个令人怜惜的小女孩。”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这时,小女孩早就跟这家人走了,或许她已摆脱了在表演时的那份镇定自若,而恢复了那孩童的天真,好奇,大概此时她正指着那一个个惟妙惟肖的糖人,扯着她父亲或母亲的衣角,吵着“给我买一个”呢!
亦然想到这样一幅温馨画面就笑得更甜了,她看着正伸长脖子寻找的英泠,就打趣道:“你除了沈同还看得到谁呀?”心底洋溢着慢慢的一份亲情。
英泠听了赶紧转过头,羞涩地假装生气地大喊一声:“亦然!”不过除此之外,也就没了下文。亦然还是那样笑着,知道英泠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的。这几天似乎亦然得心情一天比一天好,或许是因为快要离开北平了吧。
“你今天战绩如何呀?”
“嗯,什么战绩?哦,你说海樱呀!她同意跟我们回上海的,不过她想过了两个月再走。”
“你答应她了?”亦然跟着英泠走进她的卧室。她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有点恍惚。
英泠走过去,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她才反应过来。表情依旧是有些木衲。
“你怎么了?我答应她了,这有问题吗?”
“没,没有。”亦然还是这样惊魂未定似的,“那就再待两个月,你发份电报告诉沈同,如果有什么事,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英泠还是奇怪的看着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也没办法,只好点点头。
夜幕已经降临,窗帘外透射着一股黑色,沉重极了。而房间内开着橙黄色的灯光,却依然挡不住那黑色的侵袭。黄色的光照射在房内的任何物体上,都显得那么的亮,好像有种透明的效果。房间内摆着的白色花瓶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优雅,别致而高贵,那柔和的线条分外的突出,有一种幽然神往之感。英泠注视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那五颜六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流动,灯光照过去,就更加的夺目了。
她伸手拿起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将里面的淡蓝色液体倒在手心中,低下头去,仔细地闻了闻,化妆水独特的香味,心里舒畅了好多。蓝色的液体在手心里缓缓流动着,她用另一只手,轻轻的蘸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轻轻抹在额头,如此反复。英泠觉得当那蓝色液体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就好像皮肤沉浸在水中,那么冰凉凉的舒适与放松,那香味迅速散发开来,萦绕在她的鼻间。
实际上,英泠是喜欢这种味道的,或许这也是男人喜欢的吧!这迷人的香味让他们沉浸在迷离与暧昧之中。沈同就曾说过,因为这种香味而使得他更加的迷恋英泠。年复一年的积累,这种香味已和她自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有的奇妙的气味了,它已经成为了她的灵魂的一部分了。
渐渐地沉浸在这种香中,她有些迷离,想起了以前。沈同总是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气息,畅想他们幸福的未来。她的嘴角不禁微微有些笑意。英泠的脸很小,以前她常和沈同出外郊游拍照,可结果印出来一看,那张脸是根本就看不清的,因此每次拍照沈同总是抱怨她得脸长得太小了,不能展示他的拍照技术,可当真英泠生起气来,他又笑着说:“就因为小所以才特别的玲珑可爱呀”真是让英泠哭笑不得。其实英泠拍起电影公司的宣传照时,那张脸在照片上脸却是那么的自然,合适。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已经有好久都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了,他很忙吗?还是忘了她?不,不会的。英泠坚信无论他们分开多久,他都不会忘记她的,她自始至终都这么相信着,于是她就怀着这种期待在缕缕回忆中慢慢沉入梦乡。
其实两个月的日子似乎并不是十分的缓慢,一眨眼就过去了。英泠还是一样的期盼,期盼沈同的来信,这对她是个很大的希望,度过乏味生活的希望。亦然也明白,待在北平无疑是在浪费时间,但令人宽慰的是两个月的交往令英泠,亦然和海樱三个人更加互相熟悉,了解了。那么,注定传奇要慢慢开始上演了……
可是什么是传奇呢?或许就是大千世界纷纷扰扰下的一份再为平凡不过的人生。可从这一刻开始,注定了他们几个人的人生是不平凡的,注定是要被这尘世的烦恼所吞噬的。
转瞬间,她们已经回到上海了。上海一直被称作冒险家的乐园,那么她们三个会在这里发生些什么呢?上海会给她们留下什么印象或回忆呢?不知道,她们现在才十七八岁呢!她们的大半生还从未经历呢!
亦然提着箱子在黑暗中寻找,寻找前来接她们的汽车司机,可是深夜虽然站台上人烟稀少,但昏暗的灯光实在很难分清谁是谁。亦然瞪大了眼睛搜索着,可是还是一无所获。英泠带着海樱站在站台边,正在清点行李。
倒是司机先找到了她们,大喊了一声:“大小姐,泠小姐。”
亦然转过头,已经看到大福向她们这儿跑来了。看到大福仿佛感受到家的感觉,她高兴极了,向他招手:“大福,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小姐,一路可好?”说着伸手将亦然手上的行李接过去。
“嗯,挺顺利的。”
大福走到英泠面前提起她的行李,客气地叫了声:“泠小姐,”接着转过身对亦然招招手,道:“车子就停在前面。”
现在已是深夜了,上海虽是繁华,但除了舞厅这类的娱乐场所,街上还是很安静的。大福开的很警醒,虽然昏暗,但路况还是清晰可辨的。车里一片安静,因为已经深夜了,所以短暂的沉默都显得格外的宁静。倒是海樱带来的简儿坐在前座,看着窗外激动不已,不时地转过身来说上几句,但那几句倒像是飘在天空中的,格外地不真实。
风徐徐的吹过。星空下的夜格外的迷人,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在天际飘过一个幽灵,惊悚不已。这里的夜真的是特别的安静。万家灯火的温暖炫灿早已不在,有的只是路灯下一个长长的影子,昏恍幽暗。但上海并未因此而沉睡。租界的跑马厅依旧灯火辉煌,依旧人声鼎沸,依旧繁华热闹。它编织着千千万万外国人的欢乐以及沉溺在空虚中的中国人的梦。当然,不只是如此的。
此时的亦然已经是站在自己家的阳台前欣赏这美丽的夜了。佣人跑上来请她下楼去安排海樱的卧室。亦然走到楼下客厅时,海樱正坐在那里整理她打来的行李。英泠已经回房间洗澡了。宽敞的客厅中只剩下海樱和她的丫头简儿。
小艾迎上来,问:“大小姐,要不要把陶妈她们都叫起来?”
“不必了,那么晚了,不要惊动她们。让她们睡吧!”亦然摆摆手,又说,“这样,你去把英泠小姐隔壁那间房打扫一下,尽快让樱小姐休息。”
“大小姐,我先把床单以及所有梳洗用具换一下,其它的等明天再仔细打扫,可以吗?”
亦然点了点头。小艾转过身,上了楼。这里亦然坐下来,对简儿说:“你也上去帮小艾一起弄,这样快些。对了,顺便让小艾带你去你住的房间。去吧,小艾很和善的,去认识一下吧。”
简儿虽然一路奔波,但是精神却还很好。听到亦然这么说就赶紧跑上了楼去。海樱坐在那里低声喊道:“你轻点儿,别把人家吵醒了。”
亦然嘴角微微一抿,拿起摆在桌上的几封信,是前些日子她不在上海时别人寄来的,都是些一般请柬,没有什么重要的。亦然稍稍看了一眼就扔下了,倒是有一封信吸引了亦然,但收信人却不是她,是英泠。至于寄信人,信上却写了“内详”二字。这就更让亦然感兴趣了。莫非这英泠是背着沈同另有私情,怎么这么令人生疑呢?她笑了起来,照例手一松,将它扔在桌上。
回头看见海樱正捂着嘴打哈欠呢,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说:“你先跟我回房间休息会儿吧!在这儿坐着睡着了可不好。”
海樱点点头,起身正要拎行李,亦然忙让她放下,道:“等一下我让佣人下来帮你拿上去。”
小艾和简儿的手脚也不算慢,但是房间却实在是有很多东西重新更换,所以直到海樱倚在亦然房间里的沙发上快要昏昏入睡时才整理好。亦然让小艾陪着她,服侍她躺下以后再离开。此时已是凌晨一两点钟了,夜更静了,而真正的故事也终于开始了……
上海初秋的早晨没有清冷之意,反而是暖烘烘的。街上的行人往来不绝。那一条条小弄堂里一家家的都将煤饼炉抬了出来放在门口,用一把扇子将火生起来。灰白色的烟飞起来,一阵呛人的烟往上冒,刺得人直流眼泪,却格外的有股暖和的感觉。小孩子家呆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着看,对那火红的煤球一闪一闪的特别得奇异,还有那一阵阵白烟,好像童话里的梦境。他们两眼直瞪说不定会看见从那烟雾中走出个仙女之类的。大人们将一锅锅的东西端在上面,不时地加点什么东西,熟练的操作着这一切。真是看得令人羡慕,恨不得自己也能爬到小矮凳上坐着摆弄一切。
一辆黑色的汽车穿过人来人往大街,穿过公共租界,驶向法租界。此时的租界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了,车流不息。黑色汽车上的男子悠闲地左转右转仿佛是在摆弄儿童玩具似的。他将一只手轻轻地搁在车窗框上,不时地向外张望。好像经过了九曲十八弯,车最后还是在一座豪华住宅前停了下来。男子优雅地打开车门,摁了门铃,满意地看了看躺在右手边里的一大束玫瑰花。
小艾穿过花园跑过来赶紧把大门打开。铁门上还铸了许多欧式风格的图形,所以很重。小艾吃力得替他将门拉开,然后上前弯了弯腰,笑道:“曹三公子今儿可早,不过还是迟了一步了,有更早的呢!”
“哦?”他眉毛下向上一抬,挑衅道:“谁那么勤快呢?”
一边笑着往里走,还不忘转身回头对小艾叫道:“小艾,你去叫个人把车停进来。”
小艾知道他是要在这儿呆会儿呢,因为外面路窄,车一停实在没法再挤一辆,就赶紧跑到屋里去喊人。
那位曹三公子一进客厅就看见一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背对着客厅门坐着,他稍稍瞟了一眼,就大笑着对那位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喊道:“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唉,还真是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怎么就那么心急啊?”
那男子转过来一看,也失声笑道:“你还不是一样。咱们这是彼此彼此啊。”
“我可不像你,坐在这儿等了那么长的时间,英泠怕是连房门都没开呢!”
“呵呵,我这叫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哦?唉,我现在才知道呀,你沈少爷竟然那么痴心一片呀。”
沈同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是啊,我可不像曹三公子,也没三公子你那么大的本事,上海滩上那个女孩子不被你给哄得团团转呢?就是可怜了亦然了呀,竟然会落到你的手里。”
“哈哈哈!”曹熙大笑,以此收住话题。却谈起了最近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明星重樱。
沈同听到他那么说,笑意就更深了,调侃道:“怎么?三公子觉得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和谁有关系啊?”曹熙正想回击,恰巧英泠从楼上走下来听到了。曹熙一脸尴尬,欲说不得。
沈同看见她,就站起来,面色不改,笑着道:“曹熙在开我的玩笑呢!”
英泠绕过沈同,眼睛瞪着曹熙,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慢吞吞得道:“哦?怎么?曹三公子怎么想到到陶公馆来了?不会就是为了来打趣沈同的吧?”
曹熙听了,笑起来,回敬说:“呵呵,英小姐这是笑话我了,不过能让大名鼎鼎的上海滩红星英泠小姐开口打趣我,我也是万分荣幸啊!”
英泠也不理他,只稍稍侧过脸,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不过现在仿佛是曹三公子在玩火烧身啊?”
“没办法,我曹三公子就是喜欢玩火,至于烧不烧身嘛,我们还要拭目以待。”
英泠微微一翘首,看着正走下楼的亦然和海樱微笑道:“那我们现在正翘首以盼呢。”
曹熙赶紧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束红玫瑰,走向亦然,脸上带着的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稍稍一瞥怀中的那束玫瑰,像似在最后一次临检前的审阅。走到亦然面前,露出他那令女人荡漾的微笑,依旧是带着点玩世不恭,轻轻扶起怀中的玫瑰花,还是这么逢场作戏地说:“今天早上最新鲜的玫瑰花,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只有你才配得上收这么美的花。”
令人作呕的台词,亦然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抬头看着他,慢慢地将花接了过来,却看也没看一眼,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曹熙,微笑着说道:“只有我才配得上收这么美的花?可我陶亦然却从来都不收玫瑰。”心底却是一片凄凉,原来在一起那么就他连自己不喜欢收玫瑰花都不知道。却转眼一想,反正自己早已不报什么希望了,何必在意呢?
曹熙瞬间表情极其的尴尬,亦然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突然像孩子似的晃了换脑袋,天真地问:“怎么办呢?”还未等曹熙有任何反应,只见亦然手一松,只听“啪”的一声,花一下子毫无防备地掉进垃圾桶里。
曹熙盯着躺在垃圾堆里的玫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下就更加尴尬了。英泠和沈同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曹熙,这位公子从来只有他耍别人的份,今天却被亦然这么羞辱了,真是让他的颜面扫地了。亦然看着垃圾桶里的玫瑰,嘴角微微上翘,若无其事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曹熙看着这不可挽回的局面,为了他的风度也不得发作,只得勉强扯出一丝笑,尴尬地讪笑道:“好啊,既然不喜欢玫瑰,那明天我就换别的花吧!”
“不用了,我和曹三公子怕是没那么熟吧!不敢劳烦,以后您也不必劳您大驾亲自上我这陶公馆来。”
英泠和沈同坐在旁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恐怕这样的场景是不多见的啊!他们俩斜倚着头看着曹熙的反应,仿佛是在看出戏似的,自己只是个观众而已。曹熙知道亦然是存心整他,也不好怎样,只得把这口气给忍下来。站在一旁一头雾水的海樱看看英泠,又看看亦然,还是没有弄懂为什么这么好的玫瑰要扔了,实在奇怪,就走过去把它捡起来。海樱把花拿在手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可爱的玫瑰花,即使不喜欢,也不要浪费了呀,插在花瓶里当摆设也是好的。”
大家都一阵静默,英泠和沈同把他们的目光从曹熙身上收回来转向这个站在阳光中一身明媚的小姑娘,就连曹熙自己都不相信得转向她,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这出其不意的一句。只有亦然抬头看着她摆弄着那束玫瑰,下意识地叫道:“玉莲,玉莲。”
一个女仆跑进来,也不太明白要干什么,以为是亦然要咖啡,就问:“大小姐,您要咖啡吗?”
“现在还不要,”亦然摆摆手,指着海樱手里的玫瑰花说:“去把花瓶拿来,把玫瑰花插好。”
“不要,我要自己来插。上面染上了一点尘,我要把它洗一洗。”海樱说着满脸笑容地捧着花走了出去。玉莲看亦然没有吩咐了,就也跟着退了下去。
这里倒是沈同和曹熙觉得奇怪了,哪里来的小女孩能让亦然这么迁就她,原来看似一发不可收拾的场面没想到被这小姑娘三言两语的完全扭转了局面,沈同皱了皱眉头,转过头,低声地问英泠:“这是谁啊?”
“亦然的妹妹。”
“妹妹?”
“是啊,她叫尹海樱,父亲刚去世,以后就跟着亦然了。”
“亦然好像很迁就她。”
“应该说是疼爱吧!”英泠低声自语道,没有去看亦然得反应。
“沈同,荧星公司的事情你到底怎么帮我处理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亦然开口问。
沈同仿佛晴天霹雳似的,抬头看了一眼亦然就赶紧掉转目光。他那一副心虚的样子英泠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不等他回答就先接了话茬:“你不会没谈下来吧?”
沈同转过身,一脸的尴尬,却还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反正那部新片子《玫瑰花开》英泠是演不了了,荧星公司和别人签了约。”
“什么?为什么?那这个角色给谁了?”英泠就差没跳起来了。
“英泠,算了,反正也接不了,这部片子那么苦。干脆你以后就别演,别唱了,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还得出去应酬,何苦呢?”沈同安慰她。
“可是我喜欢拍戏,我喜欢唱歌。沈同,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到我真的想退出了,我会离开的。你现在不要逼我,好不好。”英泠的脸色十分不悦,局面再次紧张。
“那这个角色到底由谁出演了?”亦然一直没有开口,她只想听到英泠的想法。
沈同已经预知自己这一遭是逃不过了,就直接回答道:“你们离开上海后,从香港来了一位还算小有名气得女影星叫重樱,她是香港一家电影公司的明星,这次是和她老板一起来上海的。大概是有意要到上海来发展。”
“那她老板是谁?”
“这个嘛……”
“谁啊?”
“哎呀,都怪司徒恪啦!是他找我说得情啊。亦然,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那老板叫苏幕哲,移居美国了。大学时和司徒恪是老朋友了,也和我们做过同学,关系还不错,咳,所以……,所以碍不过情面,就把这部戏让给她了。”
亦然一听,笑了,摇着头说:“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胳膊肘往外拐’我也知道你是做大生意的,不把这种小事放在眼里。可是我想这怎么着也是英泠的事,我料想着沈同你会尽些力的。我在上海那么多事,偏就只托你英泠的这一件事,你还让我闹这么大笑话,亏我们还是朋友!我也不管了,反正这部戏只不过是英泠心心念念的,你自己跟他解释去吧!”
沈同被亦然一番话说的实在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在旁的英泠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像是真的生气了。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能暗骂司徒恪。不过那个重樱真的是很美啊!
“亦然,这事儿你就去问司徒恪吧!我也没法说。”
沈同现在才不关心亦然找谁的麻烦,他现在只知道英泠生气了,他得赶紧想办法。“英泠,你别气了嘛,木已成舟了,也没有办法了,下次再等机会吧!你刚回来,今天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怎么样?”
英泠抬头看了一眼,冷冷得道:“好,是要好好和你算算账。”说完也没和亦然打声招呼就和沈同一起走出了客厅。
“怎么样?好看吗?”亦然自顾自的沉浸在一番悲悯中。海樱却是捧着花瓶,带着充满阳光的语调忍不住地嚷进来。
亦然抬头看了看她手中的玫瑰,微微笑了笑,答道:“真美。”
海樱满意地笑着,捧着花瓶将它放在了靠窗的饭桌上,长方形的西式长桌中摆放着一束花,玫瑰散开来,仿佛是孔雀开屏,充斥了桌子上的空间,那几枝低矮的玫瑰荡在白瓷碗上,不失优雅,更显高贵,无限体现了女主人高雅的品位,颇具英国贵族的风格。亦然依旧是那一丝笑,显然她很欣赏海樱的做法。
“海樱,我要出去一趟,英泠和沈同吃饭去了。你中午就一个人吃吧,有什么事情你就跟陶妈说,嗯?”
“那你中午也不回来吃了啊?”海樱赶紧走过来,细声询问。
曹熙听亦然说要出去,以为是和他一起去吃饭,就赶紧站起身在一旁等候。亦然看着他,却对海樱回答道:“应该不回来了。”
“曹三公子,我是要去司徒恪那里,你准备去哪儿呀?”
曹熙满脸诧异,愣在哪里。亦然也不等他回答就往外走,留下他在那儿杵着。亦然离开了以后他才像是回魂似的跌坐在沙发上,满脸的不快与气愤。刚想要离开到别处游荡呢,一抬头才发现对面坐的正不知所措的海樱,他细细打量着海樱,一张天真纯净的脸上不失调皮的气息,十分的可爱,特别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能让人看得心神向往。一身白色的格子花边连衣裙,穿在身上很是清纯,有种邻家女孩的气质。曹熙盯着她笑了笑,这样清纯,简单的女子他可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呀。在社交圈里混了那么久,像海樱这样的另类女子是很吸引他的。可能是刚才他帮自己掩饰了些许尴尬,于是对她的好感就又更进了几分。当即,曹熙便笑着上前和海樱搭讪:“尹小姐是昨天到上海的?”看来这次虽然想和亦然缓和一下关系无望了,但是要是和眼前这位小姐维持好关系,那也是一件好事啊,看刚才亦然对她的态度,这个女孩一定很重要。这样父亲也不会为了自己得罪亦然而生气了,嗯,一举两得。
这些盘算海樱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抬头看着曹熙那张英明俊朗的脸,虽然姐姐对他态度好象不怎么友好似的,但她还是对这位三公子没什么坏印象。于是她微微腼腆一笑,答道:“嗯,昨天和姐姐她们一起回来的。”
“哦,”曹熙略带优雅的一笑,极其绅士得道:“那一定要去逛逛上海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
“是呀,上海可是一个‘冒险家的乐园’呀,尹小姐要是不嫌弃,反正今天亦然她们都出去了,我就请尹小姐出去逛逛,如何?”
海樱略微一惊,莞然一笑,有点微红,道:“可是……,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吗?亦然,英泠和我都是老朋友了,你既然是亦然的妹妹,和我也算是朋友了,你初来上海,我就作为主人尽点‘地主之谊’了。这有什么不好呢?”
海樱心里怎样都觉得这个等式好象不成立啊,但想想他的确是姐姐的朋友,仿佛也是上海滩有名的名流绅士,若自己驳了他的面子,实在是得罪不起的样子。再者别人好心好意要请你出去,自己若再推辞下去就实在显得太扭捏了。
“好了,尹小姐不要再推辞下去了。你今后总要住在这儿,以后这种事是很频繁的,尹小姐该要慢慢习惯才好。”
曹熙带着海樱先来到德兴馆吃午饭。知道海樱是从北京来的传统女孩子,所以特意安排了这里。在这种方面的细节上,曹熙向来是很注意的。叫了吃的,在等候之余,彼此都有了时间,本该说点什么,却因为不甚熟悉,双方都未曾开口。这安静也就带着点尴尬的味道了。海樱无聊的翻着桌上的菜单,心里就抱怨不该一时冲动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出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曹熙当然是个老手,不会闻不到空气中的这份尴尬,但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他正打量着海樱,细致地,一丝不漏地。他不明白海樱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可自己却时常不由自主地想看她。就刚刚,才短短的几个小时,自己就已不由自主了好几次,所以他不断寻找,寻找海樱的与众不同。因为女人,他见过太多了,包括她的姐姐亦然。
海樱突然一抬头,正对上盯着她看得曹熙,真是更加的尴尬,忙匆匆一低头,转移重点,道:“不是常说‘夜上海’吗?晚上的上海滩是不是更有魅力呢?”
刚一开口,她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脸一红,头就低得更低了。不过曹熙倒没有怎样,只是微微一笑,回答她:“当然,只不过海樱小姐似乎更适合白天。”
“嗯?”海樱一抬头,不解地望着他,有点困惑。
依旧是微微一笑,但这次他没有回答她。显然,他找到了他要的答案。海樱与众不同的正是她的清纯,她的心干净的像一张白纸,那是怎样的感觉呢?不世故,无心机,很舒服,很放松。
正在这时,菜上来了。海樱见他没有反应,也不好旧话重提,只是大加赞赏这菜色俱佳。饭桌上的事情是很难讲的,几句话不说即显尴尬,可是若一个闸只要开了,不论是洪水猛浪还是溪水源泉,总会一句,两句的慢慢溜出来。一来二去倒也好像是几年下来的老朋友了。
两人吃完了饭就开着车到了公共租界内的外滩公园。海樱也不是没去过公园,只是想到要看到那种与北京浓墨重彩截然不同的欧式风情,她就心然怦动,不住的向往。刚走进门口,曹熙就不住感慨道:“前几年,你我还不能来这里欣赏这美景呢!看那里,曾挂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直到27年才准许华人进入。”
“中国人的土地,居然不让中国人踏入,现在看着园里的景色,不禁倒是有些凄凉之感。”
曹熙笑着摇手,赶紧岔开话题,道:“这都是我多嘴了。到这里时为了度过快乐时光的,怎么倒让我给弄出‘凄凉之感’,真是该怪我了。”
海樱也笑了,说:“是我太敏感了,怎么能怪你呢?其实在北平,这样的感受应该是更多的,毕竟是帝都嘛!”
两人悠悠地踱入园中,时而停下谈论一番,时而沉默对景。最先的尴尬倒也一扫而光了。怡人风景中,彼此打开心扉,如当年好友,无忧畅谈。在阳光的照耀下,温暖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穿梭在彼此的呼吸间。此时的海樱已经忘记了他是姐姐的朋友,刚刚自己正在那责怪自己的冒失,她仿佛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普通的男人对待,在他面前畅谈,羞涩,流露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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