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252 更新时间:10-04-25 21:49
“吱呀——”上好的紫檀木制的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位中年美妇端着青花瓷碗,面容平静,只是硕大的肚子显示出她将为人母,美妇缓缓走进屋中,声如珠落玉盘:“老爷,这是我亲自顿的鸡汤,您喝了吧。”
秦锐淡然一笑,疾步走到美妇身边,接过鸡汤,顺手关上门道:“夫人,早跟你说过不要做这些事,交给燕儿她们就好了,何况你就要生了······”
那美妇微微一笑,“别人来做,总是比不得自己贴心的。”
秦锐闻言,心底一暖,空出的一只手轻抚上夫人的滚圆的肚子,只觉幸福,“看这个孩子这么安静,想来是个女儿······”
秦夫人看向自家夫婿,抿唇笑道:“别家都是求子心切,也就你,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
“咱们不是已经有漾儿了嘛,女儿好,女儿心疼人。”
秦夫人没有接话,只叹口气,“如今这世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太平日子······老爷你这么三天两头的带兵出征,我······”
我什么,秦夫人没有说下去,自家夫婿是随时要上战场的人,不吉利的话,自是不便出口。
秦锐深知发妻的心思,自己是将军,马革裹尸,便是最好的去处,此时此景,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端起鸡汤一饮而尽,“夫人,喝完了。”
秦夫人一愣,佯怒,伸手接过碗:“牛饮。”
秦锐作势赔礼道:“是是是,本帅辜负了夫人一番心意,这便给夫人陪个不是,夫人尽管责罚······”
话音刚落,紫檀木门又被推开,一道小小的身影边冲边叫道:“娘!娘!让我跟妹妹打声招呼——”
秦锐怕儿子伤到妻子,自然而然便站到了妻子身前,秦漾一头栽进父亲怀里。
秦漾只觉这个怀抱不如母亲那般香软,下意识抬头,喜不自胜,想无尾熊般钓上父亲脖子,叫道:“爹爹!爹爹!你几时回来的?”
秦锐原想好好说说秦漾这般没有规矩,看这样子,也没了办法,笑骂道:“臭小子,我下午回来便不见你,又野到哪儿去了?”
秦漾这才想起自己下午偷溜出去玩,家中并不知道,这下正好落到父亲手里,便讪讪地从父亲身上滑下站直,军姿笔挺,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计上心头:“报告爹爹,儿子今日出去习练马术去了!”
“习练马术?”秦锐浓眉上挑,“得了吧,遛马就遛马,找什么借口——”
接着话锋一转:“漾儿,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当敢当。”
看着父亲突然严肃起来的脸,秦漾有些懵懂,生生记下:“儿子记住了。”
这样一家团圆的温馨时刻难得,看着丈夫说着说着就严肃了,秦夫人有心调节气氛,自秦锐身后转出,“漾儿刚说来做什么?”
“哦,”秦漾这才想起来的目的,“娘,我想跟妹妹打声招呼,再去歇息。”
秦夫人一笑,“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儿?”
“今儿个学《史记》,夫子说‘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我就想,妹妹要出生了,当哥哥的应该爱她,所以就想让她先认识认识我。”
秦锐与夫人对视一眼,心中温暖,秦锐笑道:“以前不是认识过吗?”
秦漾想了想,抬起小脸认真答道:“以前不够正式,我要给我的妹妹,守护她的承诺。”
秦锐蹲下与儿子平视,脸色也认真起来:“漾儿可知,承君一诺,可是必守一生的。漾儿做得到吗?”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当敢当。”秦漾小脸憋得通红,半晌,说出这么一句。
秦锐大笑起身:“不愧是我秦锐的儿子,他日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扣扣——”房门被轻敲两下,秦锐一听,知是军中的人,便示意夫人带着儿子自去休息。
“夫人!漾儿!”敲门的正是秦锐副将,秦揽。
见妻子走远,秦锐抬眼看向秦揽:“何事?”
“启禀元帅,北方情况有异。据探子回报,北朝皇帝拓跋钦已知萧大人之事,集结全国七十万大军,倾巢而出,举兵来犯。”
“照这么说,拓跋钦这次是铁了心要进犯我大翕江山了啊······”沉默了一会儿,“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回营!”
“夫人,王爷已经回营,请您休息。”听到丫鬟的的回报,秦夫人叹了口气,自行休息,却不知,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半月后。
秦揽带着一对亲兵冲进秦府:“夫人,请您收拾东西,属下立刻送您离京!”
秦夫人一听,心直往下沉,立即收拾好东西,带上儿子,上了秦揽备好的马车。
气氛有些压抑。
秦漾靠在母亲怀里,想问又不敢问,蓦然惊觉额上一凉,抬头望去,母亲竟已满脸是泪。
默默哭了一会儿,秦夫人理了理心情还是问了:
“秦副将,将军他······怎样了?”
秦夫人说话的尾音都不自觉地带了颤音,她也是出身将帅之家,嫁的又是一方武将,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直面这一天的时候,心里还是极为惶恐害怕,只怕秦副将开口就是噩耗。
“末将离开时,将军尚未······只是身负重伤,我们要护着将军突围,被将军拒绝了,将军说,‘只有战死的秦锐,没有偷生的懦夫’。”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像是给秦夫人一点接受的时间,此话一出,便知秦锐此战必亡,马车里终是忍不住传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秦揽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下夫人,马车突然一颠,一个卫兵报告:“大人,前面难民蜂拥而至,马车怕是过不去了。”
秦揽一怔,下马上车,原想跟夫人商量商量,谁知却发现夫人脸色惨白,银牙紧咬,下身已然渗出血来,眼见是要生了。秦漾跪在一旁,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想是秦夫人不让他叫人。
“夫人,请恕属下僭越了!”伸手抱过秦夫人,直往道旁近两人高的草丛中走去,一边吩咐下去,留部分士兵守在外围,另一小部分带着马车继续走,到约定的地方汇合,防止有人跟踪进而泄露行藏。
虽说做好了安排,但这一行人都是大老爷们儿,打仗不含糊,却是一个都不会接生,便是会,也需知男女有别,秦揽无奈,只好让秦漾先照看着,偷偷跑到前方,劫了个独行的妇人。好在大家都自顾逃命,并未注意身边之人是否有变化。
那妇人原本十分害怕,拼命告饶,求秦揽放她离开,秦揽见她夹缠不休,但夫人的情形已经刻不容缓,顾不得许多,单膝跪下:“这位大姐,求你,救救我家夫人。”他这一跪,周围的兵卒们也跟着跪下,那妇人不曾见过这等架势,但见刚才凶神恶煞的人眼眶泛红,又见秦夫人实在危急,心下自也软了,只好道:“你们去外边守着,我来接生,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秦揽眼见夫人有望,也不含糊:“只要能保下夫人孩子,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那妇人嗫嚅:“你把我劫来,耽误了我逃命,就要负责保住我的命······”
“好。”
这一声“好”之后,便是三天的等待与煎熬。
“呜哇——”
“生了!生了!是个小姐!”妇人拿出一件衣服撕了,将孩子擦洗干净,才细细裹了,这三天三夜的折腾,秦夫人力竭,此时晕了过去,那妇人只好将孩子交给秦揽。
秦揽从未抱过婴孩儿,自是极为僵硬,女娃儿也不怕生,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秦揽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面前已多出一人来。
他们这一行人数虽少,却是秦家精锐,竟被一人无声无息突破封锁,叫秦揽怎能不惊?
秦揽心下虽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盯着对方,也不说话,气氛一时凝滞。
大人之间暗流汹涌,怀中婴孩儿却似一无所觉,笑呵呵地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那人长及胸口的血白胡子。
那人也不着恼,哈哈一笑:“秦副将不必如临大敌,老衲素光,来此并无恶意,能否将怀中婴孩儿递与老和尚看看?”
素光?!
秦揽震惊,素光之名,享誉天下几近40年,其菩萨心肠,霹雳手段,更是无人不知,只是不知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和尚怎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其居心,这孩子给,不安心,不给,若他强夺······
“秦副将,将孩子给大师看看。”秦揽正踌躇,秦夫人一言便解决了他的难题。
只见素光抱过婴儿,神情极是怜惜,仔细看过婴儿面相手相,素光眼中竟滑下一滴泪来,正中孩子眉心。
秦夫人心里一紧,秦锐多半已死,若非女儿的出生,自己只怕未必熬得过来,她嫁与秦锐十余年,秦锐对她极为敬重,并未将她养在深闺,素光之名,她也是知道的,况且幼时,母亲带她去家里附近的破庙布施时,她也曾有幸远远见过,心知江湖传言虽多有夸大,但素光却是十分贴切的,眼见素光的反应,便知女儿日后必为人中龙凤,只是······
“小姐可有名字?”
“还不曾取名,请大师不吝赐名。”
“倾,倾覆的倾,夫人可还满意?”
“多谢大师,大师方才······”
“一切自有定数,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只是若想小姐活得安乐长久,不妨去若虚观寻谢明。”素光说罢,径自离开,远远传来十六字:“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乱世奇葩,薄命红颜。”
夜。
“漾儿,喝点水吧。”
“谢谢揽叔······”秦漾接过水囊,拿在手中继续发呆。
“还在想白天的事?”
“嗯······揽叔认为那和尚所说会是真的吗?”火光下的脸庞依然稚嫩,却已隐隐透出一股老成稳重。
“素光大师铁口直断素来极少出错——”看秦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改口安慰道:“不过,我们谁也没有见过素光大师,也许那和尚是冒充的也不一定。”
秦漾虽年幼,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素光大师盛名如雷,在朝在野均极有人望,若非逼不得已,没有谁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冒充他,遑论来欺骗自己这一行人,况且母亲的举止,便是承认了大师的身份。
想到素光大师对妹妹的评价,秦漾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想着便起身去看看妹妹。秦揽看着少年坚强起来的背影,恍惚中一句“揽叔,谢谢你”已飘散在瑟瑟秋风中了。
“娘,在想什么?”秦漾钻进马车,见一身素白的母亲抱着妹妹一切安好,放了心。
“漾儿,”秦夫人看着怀中女儿稚嫩的容颜,心里举棋不定,“你说,我们该听从素光大师的话吗?”
“母亲······”
“瞧我,都糊涂了,你还是个孩子呢。”
“母亲,儿子已经长大了,以后,我会保护您和妹妹的。”逼仄的马车内,秦漾单膝跪在母亲身前。
秦夫人看着儿子日渐成熟的身形,示意他坐到身边,伸手轻抚儿子头顶,只觉十分感慨:“可是,这十几天里,这已经是第五批死士了,倾儿原本就早产体弱,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会落下病根儿了。”
“母亲的意思,是送妹妹去若虚观?”秦漾眉头微皱,似是不赞成这个决定。
“漾儿不同意?”秦漾一愣,才发现,这话不是母亲说的,竟是刚刚上车的秦揽说的。
“嗯,妹妹才那么小······”
“漾儿,此事夫人已经与我商量过了,原本就想找机会跟你说,只是没想到你自己倒先问起了。”秦揽坐下,看向秦漾,“将军虽已战死,但剩下的秦家将士们也是死战不降,这就是我们会被追杀的原因。”
秦漾奇道:“不是因为斩草除根?”
秦揽一叹:“不是,在秦家的将士们心目中,将军是不败的战神,是我们的信仰,当日我们宁可背负逃兵的骂名也要赶回锦都带走你和夫人,就是为了留下将军一点血脉。如今将军既已阵亡,大家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报将军的恩德,可是,若是你和夫人落入北蛮手中,那对大家的打击——”
“那跟送走妹妹有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可是倾儿的身体——”
秦漾打断:“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漾儿,倾儿是娘的亲骨肉,若有他法,娘又怎么愿意骨肉分离?”看着母亲的眼泪,秦漾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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