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章节字数:3884  更新时间:10-04-17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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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炎那里回来虽然拿到了需要的梅花酿,但因为我在那里自卑到体无完肤,所以心情很惆怅。恰逢花魁选也到了结束前三天的会选高潮,汇通河边各花楼的画舫每日早上都有舞姬献艺,我吃罢早饭便偷闲去看过。

    看过以后,更惆怅。那里所谓的才艺双绝让我大失所望,试问哪一家舞姬及得上炎的貌美如花?想着把炎骗来参选,居然奇异地平衡一点了,所有的舞姬使尽浑身解数也将在那个云淡风轻的笑容面前黯然失色,我真是恶趣味。

    于是自饮了一坛青莲,大醉两日。到第三日,震天响的叩门声将我吵醒了,我披着头发去开看门。门外正是赵如意,趁着夜色,还真有作地下工作者的自觉。

    我打了个呵欠,把梅花酿递了出去,然后关门上锁。又饮了一坛青莲,倒头继续睡。

    到我睡醒爬起来,已是所有东西都尘埃落定。花魁还真是拿梅香姑娘,一曲《一剪梅》名动京城,那喜喝花酒的少年刘赦,的确有些看人的眼光。

    我开店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酒窖里清点我的酒,居然一瓶没少,这太不正常了。

    粗略算起来,李白已有半月没露面了,他与虽然糊里糊涂但终归封了真君头衔的我不一样,只是因为偷吃佛祖灯油而拥有人形的白鼠,虽然有托塔李家作后盾,但在下界的玄黄法术面前不过是只妖而已。

    他在世间行走多少有些危险,偏生又是个喜好出风头的。若被人发现这自诩风流的有名人物不仅不是谪仙诗人,反是只妖,那后果......

    我有些担心,虽恼他用我的名义从红那里讨烤兔,但毕竟是耍了百十年的损友,哪咤也让我照顾这调皮捣蛋的义弟。晚上收了铺便去找青牛借老君的玄光镜一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我火冒三丈,他自是不用到我这偷酒喝,只因那傅要白是御医世家,将他活佛也是的供着,日日真金白银从我这买下供他享用,他自然乐不思蜀。

    我便决定再不管他了。

    花魁选结束以后,梅香姑娘所在的倚翠楼门庭若市,数日来捧着金银珠宝的只求一亲芳泽的王孙公子几乎踏平了门槛。却少年刘赦奉上一盏梅花酿,赢得花魁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称赞,终成入幕之宾。

    我的桃花酿终于不再以桃花酿最为出名了,但我却比之前更为惆怅,只因这横空出世压住桃花酿风头的,不是别个,正是店中一滴都没有的梅花酿。

    我惆怅得很不能关门大吉,也好过日日受那些个个都得罪不起的贵人们打扰。

    我慎重地考虑了一晚上,心平气和地关门了。

    把之前存的钱全拿出来,我好好地修整了一下店铺,改行卖石头。

    各式石头,学了炎花瓣幻化棋子的法术,形状各异。

    所以的石头,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只对门醒目位置贴了一把偌大的桃花扇,上书“只卖店中摆件,恕不接受订货”,我吃了一堑,暂时不想这石头铺也草草关门,便要长一智的。

    我给这新开的石头铺取名石头记,要了炎那桃花梨花幻化的棋子棋盘作镇店之宝,标了个天价做噱头。但万年麒麟的幻化之术自然不是我可以比拟的,棋子隐隐有玉石光泽,温润清凉又有鲜花幽香,棋盘纹理清晰是紫檀木制成,下子之时有金石之声,也不算唬人。

    秋高气爽,正是各外放的地方官回京述职的时间。一年的等待,能够更上一层楼,便要吐出一年收到的孝敬,上下打点妥当。

    我看着手中一株新开尚带露水的雏菊,一边叹息正是做菊花酒的好时候,一边将它做成一只玉石雏菊放进锦盒里。大笔一挥,一千两银子就此定价,放好玉石雏菊,也顺便在目录中添上一笔。

    前门西域传来的琉璃门帘相叩轻响,是生意上门了。

    我放下手中的狼毫细笔,下楼迎了上去。厅内站了一名素布蓝衫的紫瞳少女,我略略一愣,紫瞳,怕不是中原人士,也不知沟通是否方便。

    她微微颔首,伸手递给我一张宣纸。我接了过来,上面的凉夏字字体浑圆十分娟秀。我再抬头看了这年轻的清秀少女一眼,她再次微笑颔首,我便确认了这上面的字是她写的。

    我指着墙上的桃花扇对她说:“本店所有的商品都在这儿了,若是没有姑娘要的,便是实在没有的。”

    她露出一个失望但意料之中的微笑,然后对我伸出手。我看见她嫩白的指腹和掌心,稍稍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让我将宣纸还给她。

    目送着她离开的削瘦背影,琉璃门帘轻叩。我叹息一声,找不到的,朱雀神兽已经归位,人世间再没有:“凤凰胆。”

    我并不着急,眼下本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

    午后我刚将外套换成较轻便的衣衫,便迎来了第二位客人。身后跟一名师爷,未穿官服却坐了官行软轿,想来是近期回京述职的地方官。

    不需要我介绍,那文官自捧了我奉上的好茶坐在一旁轻品,只那师爷一件一件摆饰的细细观看,似乎是一个颇为懂行的人。他看着那镇店之宝的棋子骤的眼前一亮,又看看那价格,微一沉吟,到那文管处耳语几声,文官微一点头,这事便定了。

    银货两讫,那棋子棋局被长了一对八字胡的师爷小心翼翼的捧了,我毕恭毕敬地送出门去。

    取一株桃树,化了三尺血珊瑚,以后就用这个做镇店之宝!我心情愉悦地对着这株内里血红涌动的血珊瑚轻吹一口气,看它晶石般内里血色云气涌动,我的幻化之术也不错。

    天桥说评书的生意十分热闹,这活全凭一张嘴,一张木桌摆了一方惊堂木便可以开工。但这露天评书一般十分简陋,又看天时地利,只早上有人,到了中午太阳出来便没什么客人,所以下午听书一般便到茶楼茶寮里要上一碗大碗茶。

    惠通银号的郝文通郝掌柜约我到茶楼喝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只是普通商人,献殷勤自然是有事相求。他是京都商会会长,我虽不知到底求什么,但这一趟势必是要跑的。

    进茶楼的时候,一楼的评书正说得热闹。我驻足望了一下,引导的小二立刻善解人意地向我解释:“那是京都出名的说书人张大嘴,一张嘴可肉白骨,颠倒黑白,扭转乾坤。今日正说到我朝麒麟将军厉峰厉大人的事。”

    这麒麟将军我也听过他的大名。

    易楚子,便是当今圣上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十三皇子时,便批圣上背后有五彩龙虎之气帝王之相的化外之人,在厉峰出征高丽之时批他有五彩麒麟之气将佐之相。厉峰征战高丽一路北进,待到高丽都城门下最后一战,果然天生异象,血色麒麟威震四方,自从高丽称臣。

    我却是不信,人类向来有夸大的本身,赞之便仙神之,毁之便妖魔之。

    而且,我将目光再次落到一楼那口若悬河的张大嘴,他确定他说的是麒麟将军厉峰。

    “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抱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手持一把无双方天画戟......”他确定他说的不是吕布?

    上了楼,郝文通郝掌柜已经端坐着等我,见我上来,很是温文很是优雅很是从容不迫很是文质彬彬地赏了小二一两银子,然后对我露出一个标准的世家大族的矜持笑容:“东方老板,请坐。”

    我选了他对面的位子,落座,心安理得:“谢郝掌柜。”

    这里是雅间,确是十分清雅。郝文通用不沾阳春水的修长十指,提起三两银子一壶的碧螺春倒了一杯暖茶摆在我面前,他不说话,却用大家风范气度告诉我他是多么屈尊纡贵。

    我知道作为无名小卒的我此时总要说点什么的:“郝掌柜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郝文通自品了一口碧螺春,低头的时候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东方老板到京都已有大半时间,郝某从未宴请过东方老板,是郝某失礼了。”

    他是商会会长,自然有资格说这句话的。我也就确定他还看不起我的生意,否则以他的商人本性现在早就开始称兄道弟,断不会摆出这种高姿态:“草明小本生意,该草明拜访郝老板的,草明失礼。”

    郝文通嘴角轻勾,似是满意我的低姿态,然后他扬眉:“不知东方老板是哪里人士?”

    “汴州昭阳彭县人士。”这取得路引和京城户籍的说辞,我记得清楚。

    “彭县,的确是个鱼米之乡。”郝文通的话仍然轻描淡写,但就是令人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错觉。

    彭县也许的确以产酒出名,这也是我开一家酒铺选它作我籍贯的原因。但相比其它的酿酒盛地,这实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所以我明白郝文通已经查过我了。“郝老板真是博闻强记,连这样的小地方也知晓一二,草明佩服。”

    “郝某曾有机会到彭县一游,却从未听过鲜花作酿的东方老板,这般新颖的生财之道呵。”眼前的男子虽是商贾,却比书香门第更为温文,他目光丝绢般柔软轻滑。

    我这才想到认真打量一下眼前的男子,眼神清亮淡薄,却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我从没想过他大张旗鼓的目的居然是:“梅花酿。”

    郝文通目光一闪,轻轻愉悦地笑了,因他之前都冷着脸,此刻他淡薄一笑使我生出受宠若惊之感。“东方老板快人快语,郝某此次请东方老板正是为了梅花酿,花魁选上惊鸿一现自此千金难求一盏的腊梅佳酿。”

    “蒙郝老板看得起,草明不胜感激,”欲抑先扬,我先做诚惶诚恐状,再做无限叹惋状,“可惜草明已经不卖酒,改行做石头生意。郝老板若是愿意涉足奇石,那倒......”

    郝文通不厌烦地摆摆手,低头喝酒的瞬间又轻皱了眉头,再抬头却是面目平和:“正是知道东方老板已抽身酒业,郝某才想重金买下那梅花酿的配方。若是东方老板还在卖酒,郝某是如何也不敢求东方老板割爱的,还请东方老板成全。”

    我叹息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实不相瞒,那梅花酿的配方并未在草明手中,郝掌柜也说在彭县从未听过草明之名,只因这鲜花作酿的法子并非草明所想。”

    “梅花酿在京都大热,若是草明自己可以做主,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等赚钱的大好时机的。可恨那酒匠居然在此时一走了之,草明万般无奈之下才改卖奇石的。”已经成了九条尾巴的狐狸,这点急智还是有的。

    “一走了之?”郝文通却似吃了一惊。

    “不念半点情谊,只字片语也未留下。”我慢慢瞅了郝文通有些苍白的脸色,一句话撇了干净。

    郝文通叹了一口气:“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眼前这不似商人的商人。且不论到底是哪一句更为优雅含蓄,单就流行程度而言,因着新鲜出炉的花魁,“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人尽皆知。郝文通却突然道出一句“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似乎别有深意。

    “郝掌柜真是文采了得,草明佩服。”

    郝文通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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