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章节字数:2300  更新时间:10-06-14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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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施的房内走出时,天色犹晚。一片朦朦胧胧的漆黑,一点昏暗灯火勉强可照亮三尺之内。我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往御花园走去。

    这个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吴王会不美人抱怀,彻夜风流,而是深更半夜独自散步。

    黑夜将一切掩藏,白昼时娇美的花朵,阿谀奉承的嘴脸,高大的宫殿,像张开的大口,将一切吞噬。我在这须臾的黑暗中,得以享受到片刻的自由。

    御花园的深处有一片密林,野兽横行,深夜时会从林中传来“呼呼”的声音,宛若鬼哭狼嚎,凄厉嘶哑,逢风雨交加的日子更甚,“轰隆轰隆”的声音犹胜电闪雷鸣,加之风雨潇潇,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片惶恐。

    于是,便有胆小怕事者危言耸听,说是这密林的深处有一群恶鬼,那是原来宫里的人被冤死了,不甘心,徘徊于密林,等着复仇,但又被皇威所摄,不敢踏入宫里。宫里的人们都松了口气,既然不敢踏出密林,就危害不到自己,大不了不到那密林去。不知从何时起,大概从我有记忆起,这密林就成了宫里的禁地。因此——我不禁雀跃起来,有些像尝到禁忌的快感。——因此,没有人知道这密林深处有一个瀑布。

    大约是我十五岁及冠那年,我发现了密林的秘密。

    那一天,正是我的寿辰。宫里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各地的名媛公子,达官贵人都带来了珍贵的礼品。善舞的美人,从西域进贡来的珍奇异宝……他们绞尽脑汁从各地搜出绝世珍宝,来取悦我这位太子,吴国的继承人。然而这些有什么好的呢?就是再绝世再难得,我的皇宫里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这涓涓流水,绵绵不断。

    于是,趁着众人饮酒作乐,醉意熏熏之际,我从宴会上偷偷溜了出来。一路上小跑着,也许是狂奔着吧,我远远地甩开跟着我的小太监,跑过高大的宫殿,跑过繁花似锦的御花园,跑过一条条曲折坎坷的小道,微风拂面,我的发丝飞扬,锦带飘飘,我欢笑着,停下了。

    眼前正是这从密林。仿佛再皎洁的明月也照不进去,黑暗统治着这里,恶鬼咆哮,那幽深的暗处,是一张张恐怖狰狞的面孔。

    这时,那小太监已经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样子。

    “殿下,这,这密林,绝对不能进去啊!”

    “为何?”那时我只知这里是禁地,却不知为何。难道因为这里藏着某个禁忌的人物?我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如果是这样,我倒要看看那是个怎样的人物。

    “因为,因为——那里有鬼!而且还不止一只!”那小太监说着还不断拿眼神瞄过去,仿佛那里真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迎面的风变成了狂风大作,呼呼的声音还真像鬼哭狼嚎。

    我有些犹豫,难不成真的有鬼?

    只听身旁“扑通”一声,小太监已经吓得两腿发软,哭爹喊娘了。

    “哼,没用的东西!”我平生最恨胆小怕事之辈。刚才竟险些变成了这样的人!不禁恼恨起来。

    “胆小鬼,你就在这呆着,待爷爷回来,给你抓只鬼瞧瞧,好跟你作伴!”

    说着,我就一个人走了进去。当时是带着破罐破摔的心情的,还觉得一阵悲壮,像是前线冲锋就义的战士。

    现在想来,真是颇为鲁莽。但是若没了那鲁莽,怕也寻不到这片好地方了。

    我还记得当时发现那瀑布时的震惊,那是何等壮丽的景象啊!就是再珍贵再难得的珍宝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再美丽再善歌善舞的女人也不及这大好山河的万分之一!

    十五岁那年,我就是在这里,许下了这万里江山的誓言!

    一时心潮澎湃,胸腔里仿佛有千万张牛皮战鼓雷鸣般地震动,轰隆隆,像这高大壮丽的瀑布一般。

    这样呆了一会,突然想到宫里关于闹鬼的传言,竟只是这密林深处的一只瀑布作祟,不禁哈哈大笑。世人皆愚蠢啊!

    后来那小太监带了一批人,一群五大三粗的侍卫,本是练武之人,竟也都是战战兢兢地,只会左顾右盼,却不敢往前走上一步。

    我从密林里悠哉哉地走出时,他们倒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涌上了。

    “殿下,您,您没事吧?”

    “你看殿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笑话,等到我真的有事,你们这些人还能见得到我吗?我看,是想问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吧。

    “殿下洪福齐天,一定是那些恶鬼被殿下的威严所摄,才不敢——”

    “不敢什么?”我一个锐利的眼神投过去,吓得那小太监马上闭上了嘴。

    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会告诉你。

    等到你以为你知道了,其实真相早就被掩藏了。

    你得意洋洋,忘乎所以时,我就会用真相,将你击得粉碎!

    这,是父王教我的道理。

    果然不出我所料,后来关于密林传得更是神乎其神,竟连密林之外的几个小道也无人敢接近了。这也正是我的目的。

    这片密林从十五岁起,就是我一个人的天下了。

    虽说这天下本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是我的天下了,但终究是不同的。

    在这里,没有人奉承你,没有人陪伴你,自然也不会有人背弃你。这里是实实在在的我一个人的天下!

    就连我养精蓄锐,一心报仇的那些年,也几乎是在这里度过的。

    天上明月皎皎,为我照亮了前路。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谁?

    我震惊了,从十五岁那年,这是这里给我的第二次震惊。

    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震怒!

    那是谁?

    胆敢闯进我的地盘!

    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清风,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稍一定睛看去,一股血气直冲大脑,我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了。

    那瀑布的正中,站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

    明月如水,温柔地倾泻到那人的身上,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白皙的皮肤,定是养尊处优的人物。那人背对着我,看不清面容,精瘦的身材,瀑布下,哗哗的水流顺着他完美的曲线滑过。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嫉妒起那些水流。

    那个背影自始至终都是挺直的,坚忍不拔的,散发着高贵与隐忍的气息,这气息,是如此的熟悉。

    我隐隐地知道那人是谁。我本该跳出来,将他教训一顿,让那人知道我的厉害。

    可我没有,我就那么站着,呆着,直到他一言不发,旁若无人,一脸从容地穿好衣服,消失在另一条小道深处。

    良久良久,我的胸腔都在震动,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缓缓地走到潭边,掬了一捧水,水中倒映着明月,我又把双手微微分开,水流从手心泻下,划出一个完美的曲线,闪着动人的光泽。

    我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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