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248 更新时间：23-06-09 11:40
璃国皇宫，摘星楼。
月明星稀，挂在檐角的铜铃发出“丁零丁零”的响声。宫殿最上方的夜明珠明亮皎皎，一如高月，照着此间雕梁画栋，富贵绝伦。
歌乐靡靡。
舞女洁白的玉足踏过光滑如镜的地面。
脚腕系着红纱，媚眼缠着钩子，一颦一笑似乎透着渗入骨的风情，非要勾得那高坐榻上之人跌落红尘。
不只是她。
宫殿里拿着拂尘静候一边的老太监额头发汗，偷偷看着榻上之人，磕磕绊绊开口：“陛·····陛下，这是东洲送来的舞女，舞、舞艺独绝。”
大璃国如今的皇帝陛下倒是很给面子，靠在榻上，懒洋洋应了声：“嗯。”
声音压着，轻佻又慵懒。
他穿着华贵的雪袍，袖口和衣领处绣着黑色云纹，年仅十六，尚未及冠，素有“陵光珠玉”之称的容颜妖冶精致，唇色殷红，鼻梁高挺，诡艳又靡丽。
看着下面风情万种的舞女，楼观雪漫不经心道：“东洲来的？”
太监两股战战，颤声说：“对、对。”
楼观雪歪了下头，墨色的发拂过脸颊，眼神天真无辜：“孤听闻东洲女子好细腰，素以节食为趣，身轻如燕，可是真的？”
太监愣了愣，脸色发白：“好像是、是这样。”
此时笙歌已经停了，舞女娉娉婷婷作礼，随后跪在地上。
楼观雪轻笑一声，赤着足往下走，他很瘦，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于是手腕、脚腕上的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
在他靠近的时候，舞女的身子都僵直了，一动不动。
关于这位暴君的传言顷刻浮现脑海，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但想到太后娘娘的交代又马上冷静下来。
她是太后送来的人······没事的，没事的······
紧接着，她就听得上方那人用清冷的声线慢慢道：“此地高百尺，若真是轻如燕，你来给孤跳一曲《飞天》如何？”
太监脸色苍白，骤然抬头。
舞女也吓傻了，她仓皇地抬眸，绝色妩媚的脸上满是惶恐：“陛下。”
楼观雪唇噙笑意，却一句话没说。
这时狂风四起，摘星楼外忽然“哗啦啦”地飞进一群鸟雀来。它们身形小巧，青羽黄尾，绕着舞女周围转。
恍如百鸟朝凤一般壮观，在这寂静清冷的宫殿却显得格外诡异。
舞女还在愣神之际，忽然感觉发丝被鸟雀啄起，手腕上的红纱也被爪子钩牵，舞女骤然失声：“陛下！陛下！不，陛下！”
楼观雪往旁边扫了一眼，笑着说：“奏乐啊。”
被吓傻了的乐师们迅速回神，颤抖着手拨弄着琴弦，竖笛、箜篌清越动听。
那舞女已经疯了，往外跑，她跑到了外面的楼台之上，百尺高楼手可摘星，却没有设立围栏。
她骤然回头，脸色苍白如纸。那些盘旋上空的青鸟成了一张张长满獠牙的口，她往后一步，直坠而下。
“啊啊啊-”绝望的声音撕破寂夜。
可是鸟鸣声、丝竹声还在继续，她下坠的一幕，黑发四散，红衣如血，仿佛真的是表演了一舞“飞天”。
摘星楼第一章
楼观雪慢条斯理地笑笑，然后对那个太监道：“告诉太后，孤很满意。”
老太监已经被吓傻了，哆嗦着嘴唇，一句话都不敢说。
年轻的陛下无视众人，鸦羽般的睫毛垂下，似乎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道：“按祖训，孤还要在这里待半个月是吧？希望明天过来的人，也这么有趣，都退下吧。”
老太监丧失了言语功能，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颤声说：“是，奴先退下了。”
原本歌乐靡靡的摘星楼瞬间寂静下来。
楼观雪淡了笑意，眉眼间寒霜般冷，他赤足往宫殿内走。
“死、死了？”现在就剩夏青一个人，哦不，一个“鬼”飘在殿内。
他人都是蒙的。
系统乖巧地说：“对啊，死了。”
夏青半天才找回干涩的声音：“他就这么无缘无故杀了一个人？”
系统道：“对啊，楼观雪的人设可是暴君呢，杀人肯定是看心情的啦。”
夏青不知说什么好。
系统看出他脸色不好，急忙安慰：“宿主不必心疼，这坠楼的舞女本就是恶人，以毁人容、剥人皮为趣，是太后专门送来的蛇蝎美人，也算是恶人自有天收。”
夏青还是没说话，他一来就看到一抹红衣坠楼，真是瞬间清醒。他压抑住内心的烦躁，道：“所以你说带我攒功德，是在一个暴君身上攒？！”
“呃。”系统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闭上了嘴。
夏青笑了：“就这还攒功德？这不扣到下十八层地狱都是好的了吧。”
系统讪讪道：“不至于，不至于。”
夏青嘲讽：“帮我查查十八层地狱都有哪些套餐，我先做个准备。”
系统安慰他：“宿主别气馁啊，我们慢慢来啊，你要知道，这个
世界上万物皆可“洗白＇。”
夏青不作声。
系统再接再厉道：“反正楼观雪三个月后就要死了。到时候你占据这个身体，完成书本剧情，攒下的功德一定可以抵前面原主造的孽。”
夏青冷嘲热讽：“我看了不少穿书文，还真是第一次遇到穿书穿到原主死前三个月的。”
系统讪讪，不说话了。
夏青沉默片刻，无声地笑了下：“还有，你不觉得我拿着别人的身体攒功德复活，像个小偷吗？”
系统愣了愣，心虚地劝他：“这、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楼观雪杀人如麻、阴晴不定，你来接管他的身体是为民除害。”
夏青本来就异常沉重的心情现在更加沉重了，他摆摆手，懒得跟它理论。
过了片刻，他心里的烦躁随着风烟消云散，冷漠地说：“得了吧，我不要功德，你赶紧把我送回去。”
系统是个年仅一岁的小孩，把夏青弄过来就已经是精疲力竭，现在更是慌了，干巴巴地说：“可、可是宿主，你这来都来了，真的要放弃吗？”
夏青漠然看他：“是你强制把我拉进来的。”
系统更委屈了：“你真的不想复活吗？”
夏青看了系统一眼，清浅的瞳孔纯粹又干净，他朝系统一笑：“不想哦。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遗嘱早就写好了，全捐福利院。你一开始找人就找错了，能不能别浪费时间，你赶紧去找另一个人走剧情，我也该干吗干吗去。”
系统崩溃：“可把你弄进来我就已经没能量了啊。”
夏青愣了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恢复？”
系统快哭了：“可能，要半年吧。”
夏青呕血：“所以我要在这破地方当个半年的孤魂野鬼？”
系统：“嘤······”
夏青人已经麻木了。
系统暗自垂泪，内心委屈死了。
它只是个一岁的宝宝，为什么世界要对它那么残忍？
空寂的大殿地上还残留着零落的鸟羽。
系统抽抽搭搭的哭声更是显得可怜巴巴。
“对不起，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呜。”
夏青无语。
夏青本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性子，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算了算了，我不怪你，我就当异世半年游吧。”
系统外形是一团透明的幽火，哭的时候金豆豆是往下掉的，它瑟缩了一下，还是不死心地说：“宿主，你真的不考虑走剧情吗？”
夏青凶巴巴：“不考虑。”
系统恹恹道：“哦。”
可它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心中劝自己，离楼观雪死还有三个月，说不定有一天夏青就动摇了呢。
系统又眼巴巴地说：“我时间剩得不多了，你想知道这个世界的设定吗？你看你这，来都来了嘛。”
它的声音实在是太卑微。
夏青感觉自己跟欺负小孩似的，心想：反正这半年就这样了，当听个故事吧。他随意道：“算了，你说吧。”
高楼上夜风凉得很，吹过来冻得系统瑟瑟发抖。它虽然是虚影，可是五感是存在的，晃了晃小火苗，奶声道：“这里好冷啊，我们、我们进去说。”
夏青扯了下嘴角，又看了眼舞女坠楼的地方，空旷寂寞只有来风。他闭眼甩了下头，拽着那团火往宫殿里面走。
里面是个光线很暗的寝室，不如外面大殿光华熠熠。
温暖典雅，这里焚着香，白烟袅袅地从博山炉中曳出，蜿蜒往上。
屏风八扇绘着墨梅，风雅无双。
刚刚才杀了人的暴君就坐在桌案前，青丝如瀑，白衣曳地，支颐懒洋洋翻着一本杂书。
烛火微微，照着他昳丽眉眼，光看他的样貌和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
夏青进来后，四顾看了一下，发现没位置，犹豫片刻，还是坐到了楼观雪的对面。
楼观雪虽然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可是夏青又不是人。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一进来就见死人，只觉得晦气直冲天灵盖。
系统对这个暴君感到害怕，这种害怕像是一种天生躲避危险的本能，它抖了抖，颤声说：“宿主，我、我们换个地方行不行？”
夏青把它摁在桌上：“你给我找个地方？还有，你怎么胆子那么小啊，他又看不见我们，坐着。”
系统火焰晃了晃，委委屈屈：“哦。”
系统默默扭了个方向，屁股对着楼观雪，不去看那张脸心里才踏实很多。
夏青就全然没这顾虑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原样貌就变成了古代人，头发变长，一头乌发倾泻在桌上，因为乱糟糟没有打理，头顶翘出几根呆毛。
他趴在桌上，细白纤弱的手腕随意搭着，枕着手臂，像学生时代在教室睡觉一样。
他心情不好，打算睡觉，真希望闭眼睁眼就到了该去的地方，不用待在这封建王朝，敷衍道：“行了，开始说吧。”
系统：“哦，那我开始了啊。其实世界设定什么的都不重要，我也不太清楚。你只要知道这是一本狗血大成的女频文就行了。”
夏青闭着眼，嗤笑一声：“哦，居然还是狗血文。”
系统没理他，继续道：“你现在所在的璃国是天下第一大国。一年前先皇吞并梁国，将梁国皇室屠杀遍，只留下一个小皇子，也就是我们的主角-温皎。先皇留下他，是见他长得好，打算收来做奴隶，只是还没多久人就死了。然后新皇即位，新皇就是你对面这个。”
夏青听到这里，悄悄地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
楼观雪自然是看不见他们的，手撑下巴看书，墨发四散。
灯火煌煌照在他白玉般的面容上，夏青看清楚了他眼皮处有一颗很淡的痣。
楼观雪不笑的时候，气质便如漱冰濯雪，他垂眸翻着书页，姿势散漫慵懒。
新皇。
暴君。
杀人狂。
夏青冷漠烦躁地在心里给他下了几个定义，又趴了回去，跟系统聊天：“然后主角就黑化了？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最后一朝得势逼宫，复国报仇，慰父母在天之灵？”
系统噎了噎：“呃，这倒没有。你这是男频的套路，可是我不都敲重点了吗，这是本狗血大成的女频文，所以主角的人设······是个比较没心没肺的傻白甜。”说完，系统又干巴巴地解释说，“如果他不是这性子不可能有圆满结局啊。”
夏青就是敷衍它的，对主角的人设没有任何看法，他闭眼：“哦。”
系统继续兴致勃勃道：“主角是那种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娇气包人设，被娇惯得已经丧失生活能力那种。他不想过苦日子，可是先皇死后，新帝根本想不起他，让他在宫中备受欺凌。于是主角在某一天洗衣服洗到手生冻疮哭得死去活来后，决定为了过好日子······讨好新帝。”
夏青差点被口水呛着。
楼观雪翻过了一页，书页翻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夏青又看了他一眼，发现楼观雪在笑，很淡的笑意噙在嘴角，也不知道是看的什么书。
夏青想喊停了。
这故事也太憋屈了吧？！
但系统停不下来，越说越兴奋：“主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
了，不过因为楼观雪性格变态，经常以折磨人为乐，主角很快就后悔了。按原文描述······”
什么玩意儿？！夏青憋住脏话：“闭嘴，我不想听这个。”
系统委屈巴巴：“我这不是讲具体点，想让你有点代入感嘛！”
夏青无语：“代入感，我代入谁？楼观雪？得了吧，我可没这变态癖好。”
系统略微思索：“或许你可以代人主角。”
呃······
啪！夏青待不下去了，一掌拍在了桌上，直起身子来。
他披头散发，浅褐色的瞳孔中全是怒火，看样子恨不得把系统掐死。
系统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害怕地缩了缩身体，弱弱地说：“对不起，你别生气。要不，我不讲主角了，我给你讲讲其他人？”
夏青不耐烦道：“滚。”
系统开始卖萌，献宝似的：“哎呀，这个故事你没听到高潮不知道有多狗血，什么替身梗啊认错人梗啊都有。”
夏青凉凉道：“告诉我怎么让你闭嘴。”
系统无视他的话，兴高采烈地卖力推销：“而且这本书充满了当下流行的设定哎！故国隐忍坚定的忠诚将军，璃国神秘高冷的大祭司，都城吊儿郎当的风流纨绔，包括你对面的暴君，前期都眼高于顶，对主角的性格厌恶不屑，但是后面无一不真香，各种发疯求原谅，很爽的。”
夏青把它拽过来，试图找到它的嘴：“你嘴呢？我给它堵住。”
系统左右扭动，试图挣脱他的控制：“你干吗，怎么突然动手动脚的？！我这不是先给你透露一下未来的事嘛！”
夏青：“你就让我当个孤魂野鬼行不？”
系统是火焰形状，从他的指缝钻出一个小苗苗：“这是一本买股文啊，先知道结局，有助于你站队。你想知道你对面的暴君下场是怎样的吗？”
夏青翻个白眼：“不想。”系统开始了跟他的拉锯战：“我偷偷告诉你，楼观雪是后面陷得最深也是被虐得最惨的。不过活该，谁让他前期那么欺负主角。他最开始又残暴又变态，对主角各种凌辱，可真是气死人了。你难道一点不想看他追悔莫及的模样吗？”
夏青嗤笑一声：“不想。还有，不是你的主角主动讨好的吗？就这全员恶人的剧情你可闭嘴吧，简直是在侮辱我的精神。哎，这是你的嘴吗？”
夏青终于在那团扭来扭去的火焰中央找到了个震动的细小按钮。
系统浑身一僵。
夏青伸出食指，指腹把那个地方堵住。
系统“唔唔唔”半天，说不出话来了，气得发抖。
“早点闭嘴还用受这罪？”夏青哼笑一声，吊儿郎当坐着，弹了一下系统的火苗头，“不融人这个世界就不会被气到，我对楼观雪的结局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我有兴趣啊。”
一声轻笑隔着桌子传来。
“嗯？”夏青疑道，“系统，你还能说话？”
系统：“唔唔唔唔唔。”
夏青挑眉：“不是你，那是-”
等等。
不是系统，那这就是······
瞬间万籁俱寂。
夏青身体僵直，手里挣扎的系统也一瞬间卡住了。
夏青维持着和系统拉扯的姿势，呆愣愣地抬头。
对面一直垂眸翻页的少年帝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往这边望过来。
乌发如瀑，雪衣花颜。
楼观雪支颐的手落在桌上，轻点了一下，朝夏青勾唇微笑，声音变得多情缱绻，低语道：“继续啊，让它说，我也想听我的结局。”语调却很冷，淡得恍若能割碎琉璃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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