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22 更新时间:10-06-21 16:18
燕山官邸因是祁明宣闲暇时才过来住的房子,里面的下人也多是在祁家待了数年的旧眷,并不常见到主子,依固在伺候上十分上心。
碧衣难得睡了个好觉,她素来浅眠,又极易苏醒,今早却是睡到十点才慵慵转醒,兰嫂很尽心,早让一个机灵的小婢子守在床边,见她醒来,那婢女欢喜道:“我先服侍小姐梳洗,少帅在楼下等着和小姐一起用早餐呢。”
碧衣犹自怔慵着,眼神惺忪落在地板上,那茸软的地毯用宝蓝丝线绣出大片的并蒂莲图案,朝阳透过微拂的窗帘晕出淡金色的光环,清清浅浅搁在上面,仿佛裙裾精致的边角,衬得生动宜人。
她端是想了很久,才记起婢女说的那个人,昨天晚上就在房里出现过,须惊得立马掀被下床,蓦然离了温暖,身体不禁抖了抖,不知道是因害怕还是真的怯冷,脸色雪白得近乎惨淡。
待换过衣服,随意梳洗一番,下楼时,祁明宣正背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那神气到是十分悠闲,她停着没动,他却仿佛看见了一样回过头,轻轻一笑,道:“嗯,今天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我还没吃早餐,你快下来我们一起去吃。”
她咬了咬下唇,婢女紧紧跟在后面,又不能逃回房间去,只得一步步下了楼梯,在离沙发半寸远的地方止住,低着头不敢看他。
祁明宣叹了口气,伸手执过她的柔荑,她素白的两颊瞬息浮起淡淡的绯红,身体往后缩,他自然是不许,牵着她往餐厅走,道:“吃过东西,你去换件暖和的衣裳,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听兰嫂说你总是闷着,这样不生病才怪。”
碧衣本能想反抗,听他这样说,不知心底却生出一丝向往,她真的很久没出门了,整日待在这样深寂如渊的房子里,都快忽略流淌的时间,恍惚此间岁月匆匆一别,便是人间红颜变白头,寂寞如附骨之蛆,浸噬得心底生寒。
早餐是各色清淡的细粥小菜,他问过下人才知道她平时只吃得下这些,不禁皱起眉,却见她吃得香甜,连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生气,怔怔瞧了会,心底唯一的那点不快也销声匿迹。
这边刚吃完,兰嫂已经作主拿着一件银狐的貂毛大衣过来,柔声对碧衣道:“小姐看这件衣裳可好?做工细致也厚实,穿着外出也是很暖和的。”
碧衣自应了,哪里知道什么好与不好,她在这里住着,一律起居饮食并着平日衣饰鞋袜都是兰嫂在料理,还有那间偌大的衣帽间,琳琅满目挂着各式的衣物,隔几天就会有新的旗袍皮革送过来,梳妆台的匣子里,随便抽开一层都是堆放着满满的珠玉宝石,那样璀璨耀眼的光芒,看得人心慌。日子也恍惚得像梦境一样,这里的一切原不是属于她的东西,除了惶恐与不安,只生出错觉,不过连自己,也只是这间房子里的一件摆设罢了。
祁明宣穿好大衣,回身见碧衣发着怔,走近替她理好襟扣,牵了她的手往门外走,今日倒是出了太阳,虽然淡淡的,碧空高远洗净无尘,连朔冽的寒风也似柔和了些,不再刺得肌_肤生痛。出了庭院,她整个人缩在高高竖起的毛领里,柔滑的貂毛像是绵团一般,陷进去就再出不来。
祁明宣突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笑道:“你这个样子倒真像是被猎人困住的小鹿,不过我不是那猎人,我只想把你藏在那些俗事伤不了的地方。”
她抬起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却还是防备地缩了一下身子,避开他留恋在头顶的手,他也不在意,就势揽住她的腰,没有用力,也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碧衣心不在焉,气息短促,只听到他说了声:“到了。”她蓦然抬眼,竟不知是何时……自己已经置身在山峰的悬崖之端,晨曦柔淡的光辉绵延千里,云封雾锁的莽群峰破,万顷苍翠嶙峋深寂,一线浮光似幻似真地逶迤出金色的带子,静影沉璧千年。
她原不曾见过这样冷峻噬人的景致,本来离那断崖有些距离,也似有浩然的冷雾从下面腾起,胸口被那股寒意浸得发杵,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臂轻轻用力,将她拥在怀里。
她难得没有抵抗,却是面带疑惑问道:“这是哪里?”
他轻轻一笑,笑声透过胸膛沉沉传过她的耳边,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不禁羞窘,忙伸手去推,他就势揽过她的肩膀,侧身回头,却是宅院的后门,低低的栅栏隐约还看得见碧瓦阁楼的一角。她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不想还有这样一道门,只是诧异着,他似乎叹了口气,指着靠近栅栏被一株老杨树掩着的小楼道:“站在那里看能得更远些,碧衣想去吗?”
他声音淡淡的,有种莫名的惆怅,脸上露出的神色却是极向往,她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轻轻嗯了一声,他嘴角弯弯一笑,那张本俊逸清朗的面孔一下子生出耀眼的光华,她心里有些慌,低下头,脸颊耳畔都是细细绒毛的拂扫,又柔又轻,那种亲密的细痒直往心底钻,若有若无的扰乱心绪。
他果真引着她进了楼里,很古旧的建筑,里面的摆设也与前院大不相同,除了几张桌椅案台,不过是稀疏摆着几样朴拙的古董玉器,扶台上的牙雕花盆也空置着,乌木似镜的地板流淌出穆谧的气息,虽然打扫得一尘不染,但也看得出是久未住人。
碧衣不禁多看了两眼,祁明宣却执着她的手径直上楼,待进了一间卧房,才停下步子。房间里的陈设倒是很齐全,桌椅床榻都是名贵的紫檀所制,上面的花纹细致典雅犹为精巧,梨花妆台上摆着几只样式简单的白玉簪,一见便知这间房子的主人是女子。
他本失怔地站着,见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眸子定定瞧着自己,终是一笑,拉着她倚窗坐下,伸手推开镂空木雕的窗户,刚才的景致一下子尽收眼底,浮雾缭绕的烟气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得到,竟辨不出是身在雾中,还是雾气进了屋子,她呆呆看了一会,搁不住那冷气的侵袭,措然打了个喷嚏,祁明宣一惊,忙把窗户关上了。
“冷么?”他轻声问着,却是倾身搂住她走到床边坐下,一把扯过锦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胳膊还是箍在她身上,笑道:“这里没有暖气,只能先这样忍忍了。”
她并不觉得冷,反而是被这样抱住极不自在,被子上有淡淡的檀香,香气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羞得满脸绯红,低声道:“你放开我,我不冷。”
他置若罔闻地一动不动,目光幽远却不知落在哪里,过了良久,她无力再挣扎,他的声音低低从上方传来:“这里,原是母亲生前住的房间。”
她不觉一怔,他继续说道:“从我记事起,母亲便一直郁郁寡欢,那个时候她已经从青苑搬出来,住在这里。我并不能时常看到她,就是想得厉害,还要得到父亲的允许,才能让瞿叔带我过来。”
他的声音安静,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突然话锋一转,低头看着她的眼道:“碧衣,你有什么心愿吗?”
她睁着眼,只是不懂,他淡淡一笑,手指在她唇上一点,惹得她立马神色仓皇,想要逃跑,他又笑道:“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帮你实现。”
她本要摇头,突然神思一动,小心翼翼道:“我想……回家!”
“不行!”他想都不想就打断,沉声道:“再说一个。”
她眼底浮起一层水雾,有些赌气地偏过头:“没有了。”
他突然伸手摸进被子里,扳过她的肩膀,定定看着她的眼,那双如墨含玉的雪眸闪烁着楚楚的泪光,她被看得喘不过气,待要去躲,他倾身上去一把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身上,声音带着微微的振动格外清晰响在耳边:“我以前有过一个心愿,就是每天都能来看望母亲,只是,等我可以做到的时候,母亲……却已经不在了。”
她蓦然一愣,心里略微有些异样,轻声道:“你怎么……不接她回去住?”
她并不曾主动跟他说过话,他的身体微微有些轻颤,把脸埋在她颈项的绒毛领口,闷闷道:“母亲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愿意回去……父亲不仅娶了宫家的女儿做二房,第二年又纳了妾,那些女人容不下母亲……是父亲没有保护好母亲,他怎么能怀疑是母亲害死二姨太的孩子……母亲不肯原谅,无法原谅……”
他断断续续讲述着陈年往事,仿佛平日坚硬如垒的外壳,裂开一丝无法愈合的伤口,所有被掩藏的痛楚和害怕,无处遁形。碧衣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僵硬的身体一软,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样身份的人,明明该是高高在上接受众人景仰和殷羡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孤独无助得像个孩子。
“碧衣。”他突然叫她的名字,她有几分不忍心,轻嗯了一声,耳边气息浮动如丝,他仿佛是笑了。
“我不会犯那样的错误,绝对不会!”就算无法给你一个名分,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锁紧手臂,狠狠抱住她馨软的身体,仿佛只有感知到她的存在,才能压下心底莫名的害怕。
她心跳如捣,暗自叹了口气,淡淡闭上眼,算了,就由着他,抱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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