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671 更新时间:10-07-08 08:24
北国小城的雪下得又大又美,一脚踏上去发出悠然的旋律,顿时让人的疲劳消停许多。陶小超拖着行囊在出站口的广场上转悠,体验一回他乡的人伦风俗,并不急迫见到未按时来相迎的故友。
陶小超正热乎起劲身旁的人群和建筑,后头一片声音奔腾而上,大概那个穿的不太饱满的身形就是小驴子,“小超,你转悠啥呢,打你手机怎么不接,你想急死我啊?”
陶小超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笑着一看一伸手:“无声的,听不到。”一个马虎眼过去,陶小超四周探视,颇有好奇:“就你一人来接我,小琪呢?”
“小琪有孕在身,不方便过来。再说了,天气冷着呢,万一动了胎气,我恨你不很?”小驴子未敢正视陶小超,只是搓手头往一头侧,心里头极不畅顺。
“一别就是六七年,当时只是个娃娃,如今要做娃娃他爹了,回头还得管叫爷爷了。”这一喜事反倒使得陶小超惆怅起来,拉着行李往广场外走去。
陶小超准备摇手拦车,竟被小驴子拉下,脸上再添一道清澈小溪:“我的车就停在前头,还拦车做啥,难不成让我的车在火车站过夜不成?”
“你自己有车?”陶小超一身针扎,想当年穷如破布的小驴子有车可开,现状不如小驴子的陶小超假装不在意,一身嫉妒在胸脯:“我在上大学那会,我班上的一男生天天开着小桥车满世界跑,有事没事让我坐着他的车去透风,顺便认识认识美女。我觉得没什么,主要档次太低了,你看着,不出几年他车开在我后面。”
小驴子握着方向盘,从反光镜里看到陶小超的满不服气,心头涌上一股不安:“你今天来这,我没敢和小琪商量,怕她一肚子火烧起来。我真的不打算来接你的,没准儿你就睡大街上了,只是念及我们是故友。”
“都十多年没见小琪了,从你嘴上听得出来,她一点没变化。他父亲离开人世也十多年了,都快十多年的事了,她还记着恨,还埋怨我没有救他爹爹,真难为她了。”陶小超随即一股冷汗冲刺整个身躯,比车窗外的温度低之又低。
“可不埋怨你?要不是她爹爹发生那样的事,倒是你,和小琪就成了一对人人羡慕不已的情侣,我哪有福份与她结伴同行。”
“那都是年少时期不懂事,我和小琪注定无法在一起,你,小驴子,才是她最好的归宿。而我,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即使拔掉,也疼痛不已。”陶小超望出车窗外,太想找到这座城市的富饶,找到王云舒的足迹,“你要是为难,就不必收留我,免得你们夫妻俩不和睦。”
小驴子一个紧急刹车,双手握紧方向盘,回头一脸的怒气:“这是什么话,既然来了就去面对,说收留的话,就是瞧不起我这个朋友,亏我们一个村的。”
这一刹车,软绵绵的陶小超硬朗起来,“当年的事情我没有做错,我干嘛要存有惧怕的心态,不但不惧怕,还得平静对待。”
小驴子重新发动车子,继续行驶在隆冬的大街上,方向盘开的格外小心翼翼。
小驴子的住所并不是高楼建筑,似乎与配车的行为反差极大,但也算是一处雅居。陶小超的眼神一刻没定型,刚走进房间,一股苦涩的味道逼袭而来,“你这房间里怎么一股刺鼻的药水味?”
“哦,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做药材生意,混口饭吃。平日里闲暇了,就研究研究一下药材,全当消遣而已。”小驴子把房间简单的收拾一圈,准备去隔壁房间看下小琪。
刚走到门口,魏琪一脸笑意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家里来客人了,赶紧把火炉给架上,可别怠慢了客人。”小驴子挪动了一下身子,魏琪刚好从空隙中走出房间,顿时吞噬眼前的陶小超,一声霹雳而降:“你怎么来了?害死我爹爹不打紧,还要来害我,搅乱我的生活吗?你给我出去,别弄脏了我的房间,滚哪!”
魏琪用双手抱住挺着的大肚子,半蹲而下,小驴子连忙扶住:“小琪,你没事吧,哪儿不舒服咱们上医院。”
魏琪一手甩开小驴子,满面通红,“你不知道他陶小超什么人吗?害死我爹爹的凶手,你这是引狼入室。你也能耐啊,学会自己做主了,什么事情开始瞒着我背地里干,你眼里还有这个家没?”
陶小超不忍打破这个宁静的冬天,这个寂静的城市,这个幸福的家庭,拖着行李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间,走出他原本不该停留的地方。
这会儿,魏琪的肚子越发疼的厉害,额头上直冒汗水,小驴子大声追喊道:“小超,小琪怕是要生了,你赶紧拿我钥匙把车打开,送她去医院。”
陶小超放下行囊,取下钥匙。小驴子抱起妻子王车里去,“你来照顾小琪,我来开车,赶紧。”陶小超坐上驾驶座,发动油门,扭头应允:“还是我来开车,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你在身边来照顾,你在后面指挥方向就可了。”
北国小城的夜晚在雪白的色调点缀下,多了几分从容。加之绚烂的霓虹灯,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显然进入了梦幻的缩影。虽然有很多与江南小镇相似的地方,但就是神奇的经纬线编织出不同的心境来,让人的遐想沉淀于此。
魏琪安然无恙送进了手术室,小驴子徘徊于手术室门口,再也抽不出空闲与陶小超说旧。陶小超抽着香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在等待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他夹着烟正准备抽上一口,停在半空中,脑海中突然闪现十多年前发生在陶家村的一桩命案,思索着命案到底与自己有关没关。
魏琪一家三口乔迁住到陶家村。
“救命啊——”传出魏行的惨叫声。
小驴子离内屋最近,似乎听到了声儿,刹住脸上的闲适:“陶小超,好像听见魏叔叔在喊什么,隐隐约约的,要不要进里屋应应他?”
陶小超来不及站稳,滑了个左腿冲进屋内。屋内湿湿滑滑一片,眼看魏行僵僵地反扑在地上,光着脚,身子沾透了污水,墙壁缝里的电线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陶小超的眼球惊呆成一团刺猬。小驴子随后冲进去,揪上陶小超一眼,呼吸极不顺畅地抱怨:“你小子愣着做什么,摆造型还是看热闹,赶紧救人——”
小驴子一脚蹬翻桌椅,正要拔掉墙缝里的开关,陶小超纠过神,大声喊住:“不能碰开关,你回来!”陶小超用手臂甩开旁边的一群孩子,拾了块干抹布,抽掉了开关,逗了一鼻子冷水,叫救护车去了。
等陶小超回来,小驴子已将魏行从内屋抬出,用块干板面垫着。方彦飞横铺在魏行身上,大声嚎哭:“魏行啊,你可别不想活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娘俩怎么好活?你不要困去,新搬的家你还没有住一天呢,你不能没个交代就走啊,不能啊——”
方彦飞的哭声招来陶家村上越来越多看热闹的邻居,连救护车都被堵在路边,护士们只得下车,哄挤进人群。
半个钟头的抢救过后,魏行没有睁开眼睛,像电击、人工呼吸,什么招数用尽,护士临走叹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节哀吧。”
护士起了身,魏行的胳膊翻了个正朝天,嘴里叽叽咕咕地念道:“不要——放弃——两个女人,不要——”
方彦飞跪起身,拉住护士的大白褂,哀求说:“护士,护士,他没去,他刚吭了声。”
护士们以为他真的奇迹出现,叫回了车上的医生,又在死亡边缘与阎王爷作斗争,周旋魏行的生命。三分钟过后,护士托住离方彦飞胸部只有一公分的肩臂,细语道:“他真的走了,病人只是靠着他最后的生存意志,想要交代什么,节哀吧!”
“什么走了?什么是最后生存意志?医生,你不能不救他,他还不满四十,他还年轻。”方彦飞扯着护士的脚,她断定刚才魏行的一醒不是偶然:“妈,爸真的走了,你让医生护士走吧。”魏琪抓住母亲的手,躲进她的怀里,已哭得眼睛红通通的。
“妈,不要再傻了,我也不相信爸走了,可是爸就这样现实地躺在面前,不要再哭了,让爸听了,他走不好的。”
方彦飞抱紧女儿,泪水像溪流般止不住地流。
小驴子见不得她们伤心,口无遮拦地给陶小超安上了话柄,他靠上去羞羞嗒嗒地说;“方姨,不哭了,都怪陶小超不好,我本来可以救魏叔叔的,可是陶小超抢着要救,所以,所以晚了一步。”
方彦飞理了前额上的头发,眼珠翻白地盯着陶小超,冷冷地轻声问道:“陶小超,小驴子的话是不是真的?”
“方姨,我只是想……”
“陶小超,不用想,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方彦飞立起身子,向陶小超迈了一步。
“是,可是我……”陶小超显然一脸的惨白。
“可是你怕死,你没有人性,那可是魏琪的爹爹啊,你太狠心了,你妈妈怎么怎么教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你以后不要再叫我方姨了,我不是你的方姨。”方彦飞的理智没了冷静,她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陶小超的脸上。
此话落下,魏琪的心疼痛不已。
就在所有人沉浸于哀伤之时,小驴子猛然起身:“陶小超,你看魏琪家着火了。”
陶小超脱下身上的衣服,望着屋顶黑火腾起,他不敢再大意什么了,“怎么再可以没有房子住,小驴子,提水去。”
魏琪眼看陶小超冲向火坑,她按捺不住心里的慌惑,“妈,屋里怎么着火了?”
方彦飞似乎没想过再要房屋了,她懈气地告诉女儿:“让它烧吧,你爸都没住过,咱们怎么可以住呢。这本来就是咱们不该来的地方,烧了好,免得你爸不能安息,反倒托梦骂咱娘俩。”
陶家村的人解不透方彦飞的想法,都赶忙扑上火了。
“妈,什么叫烧掉好,那可是新家啊,烧了它,住哪儿去?”
“小琪,谁都不怪,是妈烧的,当时听你爸倒下了,厨房的火没来得及关,就……”
“妈!”魏琪整个人像炭灰一样,无一处净白。
火灭了,陶小超和小驴子掺黑走在回家的途中。
“他妈的,是谁那么没肝没肺放了火,要我钩着了,非剥了他一层皮不可!”小驴子终是忍不住这回陶家村的安静,他更不会猜中陶小超的心事。
“烧烧烧,杀杀杀,你几时能改掉你这臭毛病,没头脑的家伙,是方姨自个儿烧的你去剥皮啊?”陶小超身上的火苗一直燃着。
“你胡说什么?有谁自家烧自家房屋的。”
“我胡说?今天要不是你瞎转转,我能落到被人冤枉的地步吗?还跟我摆道理,你满脑子不清白。”
“陶小超,今天我怎么了?我哪句话不对你屁股了?”小驴子紧紧拧住陶小超的衣领,脸上爬满炭火。
“怎么?自己做错了事还想打人不成?”陶小超一手丢开小驴子,指着鼻梁说:“什么叫抢着要救人?人命关天,你以为是游戏?用你这驴脑壳好好想想,要是那墙上的开关让你给拔了,你我都要陪葬,谁都逃脱不了。”
“有——有——有那么严重吗?我跟方姨谈论你,只想安慰安慰他们,我没有想过她们要对你怎样?”小驴子捡起身子,躲了陶小超的脸色。
“安慰,安慰?你什么时候不好安,偏在那时候安,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安了?”
“陶小超,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小驴子抠抠后脑勺,接着说:“要不,我回头给方姨解释解释,她不会放心上的。”
“解释?你去?算了,我还舍不得把我这命赔出去,看来,往后有我受的。”陶小超叹了长长一口气,带着不安继续往家里赶。
一个月后,方彦飞和女儿还是在冷水镇干起老本行。
方彦飞和女儿在铺子里清理卫生,赶着重新抓生意。“小琪,你真打定主意住后跟妈做生意,不念书了,高考最后几个月也不冲了?”
魏琪搓了几下抹布,顺了眼前的头发,“说不念是假的,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哪有精力念书,再说了,与其在学校里混着过,身上的肉一圈一圈地瘦,倒不如在铺子里干活,强多了!”
“小琪,都怨妈不好,现在政策宽了,妈还自私的要你放弃受教育的权利,赶明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我——”方彦飞的腔调略有沙哑了。
魏琪的眼睛有几分红润,先前的笑减了大半,“妈,看你说的话,我哪是放弃教育,这叫暂时的放弃是为了永远不放弃,教育是好了,可人不一定要顺着它走,读书又不是唯一生存的条件,别人考上大学我才不羡慕。”
“你呀,哪天才能长大?”
“妈,小琪已经长大了。”魏琪像个婴儿般串进了方彦飞的怀里,她的长大让方彦飞松了好大一口气。“哎,妈,爸的事真的跟陶小超有关系,小驴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魏琪此话引起方彦飞极大的恼火,“小琪,你往后和陶小超不要来往了,小小年纪谈恋爱已经让我这个妈愧疚了。如果你不听话,往后你别认我这个妈。”
话刚落下,陶小超慢腾腾地走进店铺,“方姨,对不起,听清了你和小琪的对话,本来过来帮帮忙,看来不怎么欢迎。方姨,魏叔叔的事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只有救魏叔叔的念头,至于害,那怕是你们另有的想法吧。”
“好你个小子,嫌我们孤儿寡母不够惨还来嘀嘀咕咕。你滚,这个店里不欢迎你,小琪不欢迎你,我们两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陶小超引爆了炸弹威慑到自家门前。
几天后,陶小超喝了小酒,拉着魏琪上了附近的湖边。
“小琪,你妈知道你和谁出来了吗?”
魏琪皱了皱眉头:“陶小超,你认真的告诉我,你为什么眼巴巴的看着我爹爹在生死边缘挣扎而不顾。为什么?”
“原来,你出来是想责问我,连你都不相信。好,小琪,我告诉为什么不救?如果今天你爹爹活下来了,那么那天将有十多条人命去见阎王爷,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我能代替你爹爹去死,我义无反顾。”
魏琪再也藏不住泪水,她抱着双腿哭了,哭得陶小超的心怦怦直跳,周围的寂静算是有了着落。
“哭吧,你心里已经压了很久了,来到陶家村没几天,受了委屈吧,哭吧。哭过,明天还是一个晴日,你早该这样了,小琪!”陶小超软了全身劲,他心痛地摸着魏琪的头发,眼里堆满了咸咸的泪水。
“我好想爸爸,没有爸爸,人家欺负我。整天在铺里忙里忙外的,看人眼色,难受!”魏琪的哭声早已盖过陶小超的呼吸和心跳,“陶小超,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公平,它不是偏爱人性嘛,怎么让爹爹走了呢,为什么?”
“小琪,靠紧我,没有人欺负你。你看那彼岸的青草,又出新芽了,你爸会像那青草一样,在天国里,又找到他自己的土地。他看着你呢,你要好好活着,他会永远保佑你们的。你生病了,他会温暖每一处风寒的,你寂寞了,他会在梦里出现的,你要相信你爸,他看着你生活呢!”
“爸,你走好!”魏琪起了身,满载痛苦眺望天边,“爸,你要旅途寂寞,记得跟女儿说说。爸,你别担心我,女儿会好好活着的,而且幸福地活着。”魏琪拉开嗓门,大喊道:“彼岸青草,记得秋天回来看我,我等着!”
月亮升得老高。陶家村终于没一个人游荡了,狗也睡去了,这会儿,什么都干干净净,包括月影。
陶小超座椅下已是一堆烟灰,手中仅有最后一口烟悬在空中。此时,从手术室传出哭声,陶小超立即扔下烟头起身,兴奋不已间与小驴子撞了个正着,两人以笑默认。
“恭喜你,当爸爸了。”陶小超欲流未流的眼泪积蓄在心脏内。
“我终于当爸爸了,当爸爸了。”小驴子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影子了。
不久,魏琪转出手术室,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陶小超没有走进他们一家三口,见其小生命哭哭啼啼的模样,再也不忍给幸福的家庭添乱,于是转身离开了医院。
陶小超回头拿了行李,游走在陌生的大街小巷。此时,陶小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一口水吃一顿饭,加上冰冷的天气,他体力完全不支,却心头挂念着他此行的目的,找到王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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