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044 更新时间:12-07-03 23:16
“霍大人近日也为这定举之事费神了,这么晚了还能如此劳心…”温厚沉染声线抵达殿厅这一端,回响而起的凉薄,却让这十月的夜风荡进心底。
燕慕寒依旧执笔点墨,却将青衣家侍晾在那里,同卑躬着的青衣尚书似要有一番道说长谈,那话中有话是显然。
霍能听其话落,心抖默惊。向来谨慎,若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走今日这一步,他也只是望手里这桩事能在今日有个了结。若能成事,除了保住霍家几十口人命,亦能一保自己于朝中安稳,若不能,他只能自取了性命,不连累家府中人……只是依照今日燕相之于从家府来的侍从态度看来,之前那背后主事的主儿悻悻桀傲得告诉他,这事能成是有七成把握,看来是真的。
那主儿没给说剩下的三成失算,该如何解说,大抵也便是看燕相心情?
一番挣扎过罢,霍能一狠心,向前走了一步,斗胆将文书递上,当然文书不仅仅只是文书,若不然他也不会温在怀中如此之久,都能烫到手了。
燕相接过文书的那一瞬,霍能直觉心头忐忑得不只千军万马,他早知是摸不透燕相的性子的,或许待他看后,他能一步青天,也指不定他会一落千丈!
他这一生沉浮全仰仗着那张娟秀的文卷了…
这会儿,燕家侍从阿奇见相爷只顾着和大人商谈,不应不答于他,同往日一样无意理会,罢了,这半年里打退堂鼓了不止这一回,也不知还有数十回,自个儿出去溜达,他根本都没能按夫人的吩咐前来办这没有结果的事儿!如今世人都明白燕相之意,恐怕只有府中夫人执迷不悟,心存痴妄。阿奇也不‘挣扎’,只好放下点心,识趣得退下,出门时低头余光扫过,不知是否看走了眼,琉璃地砖印着上呈的文书里竟夹了一张市举书卷?
啊奇虽是这燕家侍从,也是半路出道的半个文人,幼时也念过点书,只因出身乡里家境贫寒,不得念学完成市举,如今看到文卷,也能识得判断出个一二,不由遐思这前来商讨的霍大人是要在放殿试榜的终审节骨眼上,来向相爷举荐人?
说背后托付的那人聪明:是因为找对能主事的人了,说那人笨:是因为往年只看得到太子器重学子求仕途,燕相一直以旁观者自居,之于举试从不会多插手一分,找燕相,只是徒劳,若是举荐不当,还能直接被消了入试资格,何以冒如此大的险?
若要当真聪明人,根本不会这般费尽心思,找人举荐,只等着放榜入殿试便是。如此看来,那人明明就知道些什么,便就是故意要来这一趟??可到底意图为何?还是那上呈的文卷藏了猫腻?
“霍大人如今同元大人和莫大人有何异。”然,就在霍能百思乱叙里,燕相一句话,令他一个趔趄,踉跄跪下,张口一句哑道:“下官也只是为大云着想,相爷未有觉得么?若在那百人之中择一名生疏陌侍,不如就择此人,无论才名还是貌相都能助相爷日后的青云…”
霍大人没有说完,便被燕相一语打断:“霍大人,是有何难言之隐?”
霍能背脊冰凉入骨,着实觉得嘀咕了年盛燕相,忽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反倒经不起推敲了。
无论如何,就算是有难言之隐,也只能说没有,谁也不能得罪:到底一方是老死不死的几朝老臣,一方是年方正盛的大云之相。这回他还根本揣度不出燕相心思,他已经步入两难,收回文书不是,不收回却,却也见燕相未有明确回应…
燕相到底是燕相,他要怎么处置这文卷,霍能是全然猜不透。
正是这时候,从文政司职夜巡脚步匆匆经过夕政殿,在步履凌乱里传开来:“文侍文大人……好似在宫外出事了!”
霍能大幸,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今日多亏了这夜巡的脚步,给了他在燕相面前逃过,从长计议赎罪的机会。卷子时呈上了,至于结果,那便等候听天由命……
燕慕寒收案三两步已经起身,眼看着绯色官袍在夜凉月白里显得越发清冷绝雅,一步一步经过了他霍能身旁,淡笑道一句:“霍大人清廉了好些年了,本相不明顾府怎么将算盘往霍大人这儿搁……”
霍能瞪着清明的老眼,回望那青卷上的三个娟秀字迹,一个名,神色从疑惑转为惊怖,却又不由得苦笑起来,算不过,抵不过,一朝已错,原来燕相比他看得更清楚。
在这笙城朝堂上下,那‘顾’姓当头就能让多少人心惊,可却只有他一人却视若无睹。这会儿,霍能恍觉得能站稳这夕政殿,实属不易之事。
夜风肃朗,十月初秋,大云的月色清冷的有些孤傲。一抹粉绯云裳徘徊在南临宫门下,月色华灯煦照在她的小脸上,白纱落下,掩上了初秋的薄凉,在原地站久了有些冷,对着手轻呵了一口气,带来一丝暖意,那烟圈很快便迷蒙了深巷,远处通向金宫,此处空无一人,她思酌着复又进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停在正宫门口,想着兴许这回白芷一出来就能看到她。
今夜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少说进去也有一个时辰,文政殿的马车已经过往了好几辆,却不见白芷出来。
前方灯影绰绰,一声骤然尖叫惨烈乍破静夜,弄尘心头随之一纠,掀开车帘,冰冷西风狠狠灌了进来,才探出窗外,只见张牙舞爪的较弱少年被文大人一路拎着向她走来,发乱脸花,就算认不清模样,那惨不忍睹的光景不用猜,弄尘也知道是谁了,听着那狼狈的声音,也能明了,那丫头又将事情给闹僵了…
“主子!主子啊芷在这儿呢!快来救我!”
而不远处几列兵马正浩浩荡荡得赶来,弄尘心鼓起,忐忑更甚,若是不趁他们来之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说她想要踏入文政殿,往后她休要参加任何试举!
她思下未及,即刻便下了马车,一路奔走而去,三两步伐有些急切,白纱斗笠没能拿下,终是不能见人的,却还是迎向了文侍。
“文大人,多有得罪,她是我丫头,脾气是闹了点,只叫人管得头疼。是我吩咐让她叫大人前来的。”
“半夜偷袭本官,仅是姑娘口中的闹了点?”文侍颔首不屑笑了笑,不悦仍然,看到今日终是现身的丫头主人,容颜掩在雪纱白稠里,竟觉着些妖冷之息。
风一动若隐肌肤若透,冷夜透红她的肤色,疆弩熏熏独有的异香弥漫在她走过的每一寸空气。只是他不只有所惊诧,而是讶异,无论貌相还是声音,站在年前的女子未满双十。
地方乡试,县举,试举到殿试,一路至今,往往需要些年头,女子适龄赴试多是20有余,甚是二十有五,只是眼前的女子的音似莺吟如婉歌,顶多双九年华,怎么会看着又好似是疆塞之人?!
若不是赴试的女学,他们是谁?
“大人请息怒,实话说民女今日是有一事相求。”女子一语诚恳,淡若如水,文侍垂眸未有抬眼,就知道这些人的意图,他松开了白芷,摇头嗤笑不屑:“有关殿试之事,姑娘请回。”
他说完就提步离开,只是那女子拉着自己的丫头,进了马车,不轻不重,掀开了帘子似是自语道:“
“阿芷,你可知哥哥说的笙城西郊最大的安泉避暑行宫六年初新建,有意思的是那时文大人也才入职几年,行宫所属名下却有大人名字,不知民女有没有说错。”
白芷此时狼狈得无脸见人,一声也不敢啃,只敢跟着点头附和。
只是外头的文大人已经开口缓缓道:“请姑娘留下姓名,若是市举通过,殿试名录后日就会有结果。”
话落,马车里传来方才那丫头精神了的笑意,抖抖缓缓道:“文大人…日后自然知道我们主子的名,如今只求大人一件事,请将这月呈上的南部市举文章调由太子批阅,定会以大礼相待,感激不尽。”
文侍晃了晃脑袋,夜风有些凉和着那些话震得他心鼓做响,琢磨着自己没有听错,他们如此费尽心思,花尽气力,竟不是来找他直接通融进殿试?反倒只是为了呈卷一事?太子偏女学,若有些才学,加之文章让太子批阅,如此便可多几成机会,可是若真有通过市举的把握,燕相批阅又有何区别?
文侍心疑,却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却忽得听马车里的女子又道:“文侍夫人于我有恩,我虽是有求于大人,却也不想连累了文大人清明,只能想了这法子最妥当。”
只是一句话罢,那马车掉头消失在暗夜的巷子之中。文侍停留在原地,脑袋轰隆一声,心中顿空,又惊又恐,思量着那女子心思竟如此之深,何时接近的絮儿有所来往??为何絮儿半字也未有提及?
文侍家中娇妻絮儿本就天性单纯,当年赴试凭着年轻娇盛的劲儿却也不懂防人,让才情脱颖而出,只是这官场这地儿,她的心智从来是适应不得的,在中书院呆了没有多久,被人欺负得一鼻子灰,就跑来同他哭诉说要回家待字,让他哭笑不得。若此人真要设计絮儿,絮儿是一点也不会晓得,文侍越想越不妥,不由担心起家妻的安危来…
可思下这一会儿,浩浩荡荡人马已经从宫门中而来,越行越近,两列宫城精兵在首,青衣侍卫里步出绯甲一袭,沉稳步子缓缓踱来,月色清辉里映得那人如缕神祗。
文侍之前被自己想的着实吓得不清了,这会儿看清燕相亲自相迎,根本不能恍过神来,他平定心绪着思片刻,苍颜惶惶低首弓腰问参礼,强座镇定却是百般不安得行见,道:“下官见过燕相,不知宫里出了何事,要燕相亲自帅阵?”
“殿试名录当选在即,听闻有人从中生事,顾及文大人安危。”
来人话语简落,文侍心头被敲响了一记,这夜风来袭,直叫人哆嗦,他不敢抬眼看燕慕寒,转眸瑟瑟回道:“下官虽司其职,却从来少有人鲜知,多谢燕相体恤。”
空气沉默,只听得马蹄声声徘徊,文侍微微抬眼,看着那月色下的文武双统三分威凌,七分绝雅,却是十分不可抗拒,这会哪怕只是一句口不择言都让他惴惴不安个些时日。
燕氏一句话,让膝下人海逡巡翻覆成浪,而他的神色间拂袖束带迎风,却总是眉清目朗,云笑自谈,天下有几人敢正视,他眉心如血杜鹃的亦正倾邪的美?恐怕迷幻,恐怕沉溺,恐怕是地狱的炼心……十七饮马踏血的少年,长成二十骏上烈甲,再度回朝时,天阶铺满声喝,帝都万民迎归,那是一段烈血的闻说,又是一曲何等慷慨得长歌?天子英明未有他声明赫赫,诸神尊贵,在大云却未有一人敢违越他半分。史上往来还没有人能平息天下人争夺凤宫的风雨,然当他一入江书,袖下千军便将世人的血腥阻隔在了云朝外,天下人兵起筑血追寻的旧城遗梦,却被紧紧掌在他的袖中…仿若他是梦里这八荒九界的神主,苍生不衰茯苓在他脚下,通通唯命是从。
“市举地方审府任命的莫大人和元大人对殿试之事这两年来一直颇为安分,今日却也被人参了一本,说是与赴试女学往来密切…”燕慕寒字句缓缓不紧不慢,眉目紧瞻着远处。
在立听者只觉得淡若无叙,不觉轻重,却是让低首的文侍一个趔趄,险些跪倒,缓了片刻,正色回道:“以下官所知往年莫大人元大人于殿试一事上谨慎从未有过纰漏,此事还有待彻查,切不能就此定论,恐怕是有人恶意造谣…”
文侍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绯衣,凌风煞魂,可随之却还是忍住胆问道:敢问燕相上禀之人是谁,到底…是有何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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