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190 更新时间:23-10-05 23:50
打铁声在黑夜中回荡,噌楞楞长刀出鞘,冷冽的刀锋划破周遭的空气,悠远又漫长,数十人围着车架屏息凝神,京城斐躲在后面大口喘息,惊魂未定,那东西能活生生将人吸成干尸,简直…比那厉鬼还要可怖。
又是“哐”地一声,铁匠抡捶打铁,吓得京城斐一抖,转身去看,那汉子专心致志,火花飞溅,举着通红的兵刃看了两眼,回身放入了冷水中,瞧着并无异样。
半晌过去,车架内安静如常。
京城斐道:“你们谁进去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个常年跟在贺胥白手下的小将上前,他用刀鞘拨开车门,还吹开了火折子。
“在地上。”京城斐提醒道,“那东西兴许是缓过来了,方才一个劲儿折腾,林庭商你小心些。”
林庭商不作答,举着火折子往车内去,用刀鞘一勾,将琉璃瓶拿出来,借着火光看,瓶身果然出现了几道裂痕,而白臂血蛛则缩成一团,没了动静。
“王爷。”
“你…”
“哐——”又在打铁了。
这次那声响短促又密集,时而重若山崩,时而轻若玉珠落盘,京城斐听着,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这东西…”京城斐要伸手接过,猛然间琉璃瓶碎裂,白臂血蛛好似蛰伏的猎户,就等着这一刻全力捕杀。
京城斐被吓傻了,林庭商反应快些,将他远远推开,白臂血蛛龇出獠牙,一口便咬在了林庭商手背上,他只来得及将蜘蛛甩开,然后便开始头晕目眩,手脚发麻,顿时失去招架能力。
“还不快保护王爷…”
白臂血蛛此刻再次从地上蹦起来,直直向京城斐扑来,
这东西毕竟不大,护卫门舞刀弄枪手里没个准头,手起刀落伤到王爷要掉脑袋,而就在此时,一柄雪白的刀自京城斐面前略过,将白臂血蛛劈了两半,那东西落在地上,分来的虫尸中流出一摊猩红粘稠的液体,瞧着十分倒人胃口。
贺胥白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扳正他的身子,焦急询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哪里不适?夜路不安全,王爷你怎么就不再多等我一些时候!”
京城斐面色凝重,“你还是先看看林庭商吧。”
只不过瞬息间,林庭商已经扶着车架,倒在地上,贺胥白去查看伤口,被白臂血蛛咬伤的地方只有一些青紫,而林庭商面色唇色一切如常,若不是叫不醒,真真如睡着一般。
“快去请大夫。”贺胥白只能先封住他几个大脉,“带回将军府。”
“我随你回府。”京城斐道。
将军府离王府近得很。平日贺胥白总往王府跑,京城斐倒是少去他那儿瞧看,今夜事发突然,打了将军府偷懒的下人们一个措手不及,贺胥白气得想骂娘,但他更不想在京城斐面前失了气度,只吩咐人照看林庭商。
“今夜我照看林庭商,王爷若不嫌弃,暂住我房间。”
京城斐顶着一张煞白的脸,一个劲儿点头,连喝了一壶水都没缓过来。
“烧了热水,王爷沐浴去去寒吧。”
京城斐摇头,凉凉的指尖触到贺胥白的手背后就没再动作了,轻声道,“后怕得很,待我睡下再走好吗?”
贺胥白郑重其事应声,“我去将安神香点上。”
他又哄了许久才将人哄睡下,离开房间后还是担心京城斐会做噩梦,担心了整整一晚上,他想去看,可林庭商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玉京城的大夫让他请了个遍,也没看出个门道来。
日出东方,清晨露重,京城斐长发散落在肩,披着狐裘,一副困倦模样就往林庭商房间凑,贺胥白在这儿守了一夜,外厅的大夫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林庭商灌下一堆名贵汤药皆不见人清醒,一个个愁眉苦脸。
“王爷,没睡好么?”
贺胥白说话时也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京城斐懒洋洋往软榻上一缩,有气无力点头,闷声咳嗽,“做噩梦呢…”
贺胥白长叹一声,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林庭商,“王爷,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京城斐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一句“我欲乘风归去”哽在喉头,又咽了回去,低垂下的眼眸透着几分无奈,又仰起脸来带了些许笑意,“梓棠有消息吗?”
贺胥白愣了一下,“王爷,此事交给陆长风去做的。”
京城斐吸气。开始揉那隐隐作痛的额角,“请小陆大人来,庇世道人有线索吗?”
贺胥白摇头,“从未有过这人,明嫣那边只说帮忙打折着,她哪里…很难指望了。”
京城斐明白,一个青楼,势力再大能大到哪儿去?不过是皇兄的一双眼睛罢了,若真那么好用,这案子也用不着他来查。
陆长风来得急,官袍都没换上,穿着简单,京城斐在书房见他时,正泼墨勾着一幅画卷,一心二用草草将昨夜之事说了大概。
贺胥白探头,看他画的是白臂血蛛。
“王爷,那铁匠…”
京城斐面露窘迫,“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昨夜吓坏了…如今想来,确实蹊跷,可惜没当场将他捉了,细细想来那打铁声分明是将白臂血蛛唤醒,若不是林庭商,今日昏迷不醒的就是本王了。”
贺胥白道:“幕后之人要害王爷。”
“也正说明白臂血蛛这条线索没有错。”陆长风道,“那铁匠铺臣派人去查。”
“查的过来吗?梓棠姑娘可找到了?”
“去了客栈,梓棠姑娘已经搬走了,掌柜说她身边跟着两位威远镖局的镖师,今日臣再去寻。”
京城斐细细思索片刻,转头对贺胥白道:“你在门口张榜,重金求名医,没准能将梓棠引出来,我怕林庭商等不得。”
贺胥白眼前一亮,又担忧道。“来得及吗?”
“或者你再雇人来,走街串巷大肆宣扬,尽可能让玉京每个人都知晓此事。”京城斐收了细毫,将绘好的白臂血蛛拿起来吹干墨痕,“不知一击不中,会不会再出一招呢?”
那语气听起来甚至很欢快,贺胥白察觉到他这口吻,心底很不是滋味。紧皱着眉,一言不发,直到京城斐推了他一把,这才收敛脾气。
“我同小陆大人回躺大牢,你还愣着做什么?林庭商还等着呢。”
“是。”
贺胥白一甩臭脸,转身就走,京城斐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也弄得摸不着头脑,疑惑望向陆长风,后者也迷茫摇头。
“他甚至没啰嗦我好好吃饭乖乖吃药。今日他火气怎么这么大?”
“那王爷可要先用早饭?”
“路上吃,小陆大人,请吧。”
马车上。缓了一夜总算恢复些理智的京城斐在闭目回忆昨夜的种种细节,尤其是那哐哐哐打铁声,声响在脑海中浮现,不再铿锵有力,反而节奏更加鲜明,叮叮咚咚,时轻时重,能够分辨出很多细节。
“果然是音律。”
他喃喃道,回过神来听到街边有叫卖声,掀开帘子叫陆长风等等。
“饿了,小陆大人,包子。”
陆长风狐疑地看着他,表情仿佛在说:就这?堂堂王爷就吃这?
可京城斐眼神亮亮的,十分认真,一点都没看出来在说笑,不多时陆长风捧着纸袋回来,京城斐一看直摇头。
“硬吃啊?小陆大人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陆长风还在发愣。
“看来是没有,再添腕小米粥,本王下去吃,小陆大人也一起吧。”
陆长风是开了眼界了,堂堂王爷,坐在不知多少人坐过的低矮椅子上,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喝得起劲,未免…太亲民了些。
“看我做什么?”
“臣听闻王爷幼时就喜欢跑出宫玩,十几年前北边旱灾,无数灾民涌入玉京,还是王爷建了粥棚施粥,王爷还经常去南街接济穷苦人家,颇得先皇赞誉。”
京城斐一张脸冷了下来,闷闷道:“恩,很久之前了。”
“如今为何…”
“因我皇兄夸赞我能耐啊!”京城斐一顿,丢下勺子在桌上放了几个铜板,再没了吃饭的心情,“谁让我京城斐太好了,好到让他京城野妄自菲薄,自认为一无是处。”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京城斐说得轻描淡写,陆长风听得胆战心惊,短短一句话,透露出来太多皇室密辛,这都是他不该知道的。
“小陆大人,同乘吧。”
陆长风抓了两个肉包子往嘴里塞,捂着脸进了马车,在瑞安王身边时候如坐针毡,京城斐目不斜视,语气淡淡,“这些话平日里我是不会同贺将军说的,”
“…王爷,臣,臣知道的太多了,这对臣不好。”
“是啊,你知道的太多了,仕途就要走到头了。”
“若真如此臣也没有办法…臣还是去外头坐着吧。”
京城斐揣着手,闭目养神,陆长风真就坐了出去,他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十余年了,贺胥白跟在他身边十余年,十余年光景,他居然看不透这个人,不知他瞒着自己为京城野做过多少事,结识多少人,传过多少话。
贺胥白太能给他惊喜了。
跟了十年,也防了十年,京城斐也想放下戒心,若是从前那个深得先皇疼爱的九皇子,也就放下了,可他如今错不起,但凡走错一步,母妃难得善终。
在玉京城中,可谓是孤立无援,不过是同陆长风说出两句真心话,便被人远远躲开。
京城斐怪不着他。
“王爷,我们到了。您的脸色…”
京城斐咳了几声,摆摆手,“不碍事,本王还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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