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9783 更新时间：07-06-01 15:17
自从那天早晨以后，若雨就变得积极起来，学程之旅所安排的课程交流她都做得很好，并且还交到了新朋友，不过，只要一做完每天的课程计划，她一定会急忙赶回来，把一天里发生的事说出来与若雪分享，随后一边看着她乐呵呵地笑，一边将云缦赶出厨房亲自动手煮晚餐。她想过了，她要姐姐快乐，即使只是短短的几个日子，她也不会放弃，因为云缦说过，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姐姐就可以很好地活着，也就是说，心情的好坏能够直接影响到病情的发展。所以，她要看到她的微笑！
若雨转身走进厨房，身上系着印有兔子的围裙让她看起来特别可爱。
“姐，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红豆鱼哦，不过圆满姐说了，你不可以吃太多甜的或者咸的东西，所以我会少放点糖，但你也不可以嘴馋全吃光哦！”她揉着面粉，把红豆拌成酱包在面粉里，随后做成鱼的形状。
“小雨……”
“嗯？”
“谢谢你……”若雪轻声道，她看不见，看不见一切，可是她能听见妹妹的用心和善良，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她为自己忙碌的样子。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让她忍不住想掉眼泪。
“姐，说什么傻话呢！”若雨愣了愣，拿起一块刚烤好的红豆鱼塞进若雪嘴里，然后又折回厨房。她才不要听她说这些呢，谢谢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她要的是她能好好活下去。
餐桌上，饭菜热气腾腾地冒着烟，三个女孩围坐在一起。
“姐，多吃点哦！”话落，若雨就往若雪的碗里夹了一大口菜。
云缦坐在一边，她温柔地笑了笑，也往若雨的碗里夹菜：“小雨，你自己也吃啊。”太好了，姐妹相认，这场面叫人实在感动。
“嗯！谢谢云缦姐，云缦姐你也吃。”点了点头，若雨夹了一大块红豆鱼到云缦的碗里。
她回过头，看到沉默在一边的若雪，皱眉：“姐，你怎么愣了？为什么不吃呢？不好吃吗？”
“啊……没有没有，很好吃哦！”若雪匆匆地笑了笑，用筷子扒了一口饭到嘴里，艰难地嚼动起来，脸色也渐渐黯淡。
听着她们的对话，她多想也感受一下这份幸福和温馨，可是，她却看不见，这让她连简单的夹菜的动作都做不到。
沉寂。
大家都不再说话。
晚饭过后，若雨再次把云缦从厨房赶了出来：
“云缦姐姐，说了今天都我来，怎么又和我抢了呢？去休息吧！”若雨推着她，见她仍对厨房恋恋不舍和不放心，她又加了一句，“去吧，放心啦——”
终于，在她们两死磨硬磨了一阵后，云缦放弃了和她继续硬撑下去的念头：“那你自己小心哦，累的话叫我。”
“嗯！”若雨微笑着点点头。
厨房的门口，若雪坐在轮椅里，她在笑，却笑得有些悲凉。云缦走过的时候替她重新盖上了毛毯。
“小姐，我去洗衣服，你们慢慢聊。”说完，她走开了。
若雨站在水龙头前，她用夹子将长发挽起，眼珠乌黑而晶亮，认真地注视着手中的碗，她洗得很小心、很仔细，嘴唇因手在使力而微微有些绷紧。
四周很安静，只有水流的声音“哗哗”地，随着空气向外弥散开来。
良久，当若雨洗好碗，收拾完后续，准备脱下围裙的时候，若雪开口了：
“小雨，明天……你就要走了吧？”
她问得很平静，无法表达出感情的眼睛让她此刻看起来有着异常的镇定，然而，不经意间抿唇的动作却泄露了她的不安与不舍。是的，她的确不安，就像当年，母亲带着弟弟去了别的城市一样。弟弟身体很不好，那时母亲告诉她，她只是带弟弟去更好的医院看病，把病看好了就会回来，可是她却没有再回来过。后来若雪趁着学校放假去找母亲，找到了，但也引来了母亲的责骂，说她为什么不回去好好念书，将来一定是个没有出息、只会跟在大人屁股后面的人。于是，她便一个人哭着跑了回来，再没有去找过母亲。其实她是想念她的，也是爱她的，所以才会在长时间见不到的情况下产生不安，而鲁莽地去找她。现在想来，也还是心有余悸的。
水声停止了，若雨怔了怔，擦干手，轻轻应了声：“是。”她感觉心慢跳了一拍，却不知其所。
“小雨，你不觉得奇怪吗？”静静地，若雪开口问道。
若雨没作声，推着轮椅一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停下，静默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天空是深蓝色的，同海水连在了一起，星星点点的光映在粼粼水面上，随波浮动，形成一幅奇幻的画面，她专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幅沉淀在脑海深处的旧画，颜色黯淡了，却依然深刻得令人心颤。
若雨低头看了若雪一眼，忽然想起，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小时候的梦里出现过，而且不止一次两次了。
“什么？”她张了张嘴，轻声道。
“你从来都不问我爸爸的事，妈妈也一样，难道……你不想知道有关他们的事吗？”若雪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听起来遥远却又真实。
若雨的眼中像蒙了层雾般，迷茫中，她僵直了背脊，原本就消瘦的她，此刻背上的两块蝴蝶骨看起来显得尤其突兀。
“何必呢。”她有些恍惚的声音中带着点点刺耳的嘲讽，“我已经不在乎了。”
“……”一阵沉默，“可是，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样子嘛？或者……”
若雨打断若雪：“这些重要吗？其实，从我有意识他们是抛弃了我的时候，我就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有关他们的一切。”说话的时候，她是看着窗外的大海的，语气有些绝决。
“也许……那是有原因的呢？”若雪的心情一样复杂，无论是对于父亲还是母亲，她自己有时候也是恨着他们的，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不负责任的人确实是她的父母亲，所以，抱着宽容与爱，潜意识里，她也希望自己能说服妹妹。
“姐，你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顿了顿，“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不能总让自己苦着张脸，要积极起来，不然我会担心。所以你要向我保证，你会快乐地活下去，直到找到适合你的眼角膜捐献者为止，我也会替你找的。”
若雪怔怔地听着她语气里的坚决与不容反对的倔强，突然从心底涌起一股温暖的咸涩。
仿佛可以感受到海水蓦然从汹涌变得温柔下来般，两个人同时默契地不再说话。
风，吹过落地窗微启的缝，像一首歌，轻盈地拂过那洁白的裙摆，和裙摆的主人，那张晶莹如泡沫般的脸。
*** ***
2月14日，情人节。
若雨坐上了回程的飞机，她告诉自己，待再次走出机舱的时候，她将又变回灵若雪的身份，并且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机场大厅内，人们依然行路匆匆，许多人都是忙着连抬头张望的空闲都没有，然而，有一个人却伸长了脖子，把眼睛瞪到不能再大，顺着人流的方向不停搜索。
突然，那人扬起手，兴奋地大叫：“小雪！这边，这边！”
依凡边跳边叫，眼里甚至含着泪水，见若雨过去更是激动不已。
若雨先是愣了愣，之后才真正意识到这声“小雪”是在叫她。于是拖着行李箱，加快了脚步。
“依凡！”她朝她招手，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几乎可以挤出水来，心里更是暖得犹如被炽热的阳光照着般。她再次见到了这个充满活力的快乐女孩儿。
“对不起，飞机晚点了。”若雨有些抱歉地看着依凡。
“没关系没关系。”依凡摆摆手，再摇了摇头，眼里净是神采奕奕。
“嗯……就你一个人吗？”她没有见到熙辰，也没有看到蓝翼那家伙，小小的失落在心里荡起了微妙的涟漪。
“对啊……”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依凡有些莫名地看着她，然后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嚷嚷，“哦——！我知道了！你是指少了什么人吧？”
“没、没、没有……”每次只要一看到她招牌式的贼笑，若雨就会心里起毛，全身紧绷，接着口吃起来，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脑袋里一定没好东西。
“骗谁呢你！”依凡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熙辰要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六点半，幸德瑞拉大酒店，他约你共进晚餐哦！”
她暧昧的语气惹得若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完全一副羞涩少女的模样。
“他……这样说？没有别的？”若雨试探地问。
“别的？别的怎么会告诉我？！当然是你们两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说咯！”依凡大惊小怪地看着她，不可思议地大叫。
然而，被她这么一“吼”，估计若雨的脸得泛一阵青紫了……
走出机场，她们坐上了车，准备回学校宿舍。
若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3：45 p.m
*** ***
晚上六点半，若雨准时地出现在幸德瑞拉大酒店的大门外。
这是一幢三十层高的高级酒店，出入酒店的，都是一些政商与名人，他们从容而优雅的举止，以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让若雨觉得她实在是差太多了。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镶着金边的旋转门，金壁辉煌的大堂内水晶吊灯闪闪发光，典雅的欧洲中世纪风格……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进入了不可思议的梦境，又如同童话般上演着，而若雨则是故事中的丑小鸭，或者灰姑娘。
推门而入，酒店大堂主管迎了上来：“灵小姐吗？”他毕恭毕敬地问。
“嗯……”
“熙辰少爷在这边等您，请跟我来。”说着，他亲切地笑了笑，引她来到酒店上层较僻静的一组座位。随后退了下去。
简洁素雅的方格桌布，摆放整齐的餐具锃亮锃亮，桌角的一只白色细颈花瓶内插了一支艳红的玫瑰，它盛开得有些张扬，醒目得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它的存在。
桌后的白色沙发椅内，熙辰正坐在那里。
耳边是钢琴与小提琴合奏传来的优美旋律。
“你来了？”熙辰凝视若雨。她没有变，还是那么能牵动他的情绪。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那种震撼是深深烙在心里的。
若雨默然地点点头。待她坐下后，waiter开始上菜。
望着眼前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菜，若雨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并没有选择那些昂贵到几乎不可想象的菜式，就这一点来说，让她轻松了不少，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因差异带来的自卑感减弱了。
“在想什么？”熙辰依然凝视她。今天的她有些奇怪，虽然她平时说话说得不多，可是这样的沉默寡言还是让他不习惯，“有心事？”
握着刀叉的手微微怔了怔，若雨抬起头，双眼对上了他的，那深沉的栗色，仿佛有稀疏的雾气弥漫在上面，然而，藏匿在这薄雾后的异样却让她心头一颤，低下头，不敢再看。
若雨开始安静地吃饭。
刚才那一刻，她应该告诉他的，她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告诉他的吗？可是，她却怯懦着退缩了回来，让机会这样大摇大摆地从自己的面前经过，然后又大摇大摆地消失。
若雨懊恼地将饭菜送进嘴里，食而无味。
“为什么不说话？”熙辰轻轻皱眉，语气略带了些抱怨，“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和我说话？”生日舞会那天，他坐在天台上想了很多，想起那个笑容纯净、天真无邪，陪伴他走过很多很多的女孩，想起那个愿意为她改变自己的女孩，想起那个因为自己而再也不会苏醒的女孩。然而，他也想过眼前这个总是替他着想，又时常带给他欢笑与温暖的女孩，她害羞时会脸红，紧张时会口吃，难过时会偷偷掉泪，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只是，他唯一迷茫过的是该如何去选择。不过，应该是有结果了。
熙辰微叹了口气。
“看着我。”他命令似地说。
若雨的手因此而僵在空中，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如果，这是一个机会，她该说吗？
……
“小雨，谢谢你……”
“小雨，明天……你就要走了吧？”
“小雨……”
……
若雨愣愣地望着碗里的汤，眼睛被雾气弄湿了。
她不能再犹豫不决下去，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的姐姐来说都是残酷的等待，那种浸没在黑暗里的日子，每过一点，就如倍受煎熬般，挣扎、惶恐……
蓦地，若雨抬起头，坚定的目光与先前完全叛若两人。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钢琴与小提琴结束了一曲轻松的小快板，换上了冗长的慢板，气氛在微妙的变化中越来越紧张。
“我喜欢你！”
若雨在觉得自己快窒息前飞快地吐出这四个字。
熙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绷紧的下巴也放松了些。
“可是——！”转折的话语突兀地从若雨口中迸出，“我……决定不做你的女朋友！”
僵持。
冰冷。
琴声有预兆地戛然而止。
迎着他渐渐冷却的眼神，若雨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她几乎可以听到那些碎片在落地的一刹那，所发出的惊人的响声，震得她脑袋嗡嗡直响。
“把话说清楚。”熙辰死死地盯住眼前这张苍白的脸。为什么？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我……我……”
若雨的嘴唇颤抖得厉害，话语也无法完整。她不能说，现在，她还不能说出原因。
手指渐渐收紧，面色几近惨白。
若雨悄悄地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极力掩盖着眼底的痛与不舍：
“对不起，我无法给你机会，因为……”
气氛在瞬间如同死寂般，只有四目相对，在空气中弥漫出冰山喷岩前的危险。
熙辰静静地望着她，下颚绷得紧紧的。
“我爱蓝翼。”
钢琴与小提琴开始演奏新的曲子。
桌上的饭菜已经全部冷掉，酒瓶一只、两只、三只，被排在了桌面的右侧，而左侧，一束鲜红的玫瑰花旁，手机正不停地响着，来电提示灯一闪一闪，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样子。
沙发座内，熙辰仰头，将第四瓶酒灌下肚去。嘴角的苦笑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头发依然是乱乱的，眼底有微微的红色醉雾，然而，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醒。
按下手机的关机键，硬生生地把“颜学菲”三个字从屏幕上切断，一声苦涩的冷笑从他的唇边溢出。哼哼！多么可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却被莫名其妙的理由给拒绝，真是失败啊！
……
“我爱蓝翼。”
……
“我爱蓝翼。”
……
这四个字不停地出现在熙辰的脑海中，狠狠地轰炸着他的神经。
灵若雪，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他吗？多么荒唐的理由！你竟然幼稚到想用这样的理由来躲避他？！你以为他熙辰是傻瓜吗？他会相信你？？
熙辰深深地凝住那束红到几乎可以滴出血来的玫瑰花，懊恼地握紧双拳。
可是，他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而心痛得一下一下收缩呢？
他伸手缓缓地抚摸着玫瑰的花瓣，那样轻柔，像是在表达对恋人深深的爱意，眼里充满了留恋。
突然——
他紧紧抓住那朵玫瑰，枝叶、花瓣，全部被束缚在他的掌心里！刺，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手指，鲜血顿时流淌下来，染红了素雅洁净的桌布，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这一刻，他的眼神深邃得有些可怕。
*** ***
今天是假期过后学校开学的第一天，那些回家过年的学生也都提早住回了学校的宿舍。
天气还是一样寒冷，风吹在脸上会让人有生疼的感觉，厚重的大衣虽然牢牢裹在身上，但还是瑟瑟发抖，一团一团白色的雾气从每个人的嘴里呵出，然后陷进这冰冷里，消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踏进校门，若雨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灵若雪同学，早！”身后，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向她打招呼。
回过头去，一张灿烂的笑容出现在若雨的视线中，并且还有一些眼熟。愣了愣，她想起了这个女孩子就是那个曾经在教学楼走廊上想要帮助她的热心女孩。
“早！”若雨朝她笑了笑，友好地点点头。
然而，她的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周围一些女生的注意，大家都围了上去。
“若雪，我很喜欢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呢？”
“若雪，我支持你！你一定是‘光明’历来最优秀的校盟形象大使！”
“若雪，我们做个朋友吧，以后有谁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好了，我一定挺你挺到底！”
“若雪！若雪——！”
场面一下子变得无法控制，有越来越多的学生拥过来，几乎要把学校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一旁的依凡见状，立刻护住若雨，想要带着她逃开人群的拥挤。
突然，这一刻，有一个声音让原先兴奋的学生停止和忘记了继续挤下去——
“灵若雪，听说，你正同时在与光棱王子和光棱公爵交往，请问这是不是真的？”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问题的惊讶中发愣时，依凡眼明手快地拽住若雨的手就跑，而当大家反映过来时，她们两个已经不见了踪影。
若雨心事重重地，一路上都皱着眉，半句话也没和依凡说。
“小雪，你放心，那些人不会再追上来了。”依凡边走边跳，依然在为刚才自己的机警兴冲冲。
来到教室里，却发现若雨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双手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随后头低得很低很低，额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小雪，你怎么了？”低下头，关切地问。
见她没有反应，依凡抬眼，恰巧撞上了熙辰灼烈的目光。很难得，他今天竟然没有睡觉，而且似乎时从她们一进教室门起，目光就一直紧紧地注视着不放。
她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若雨：“小雪，我们帅气的光棱王子正深情凝望着你呢！快抬头打个招呼啊！”
若雨全身一僵，头低得更低了。她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刚刚那一刻，碰触到他的眼神的那一刻，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脸滚烫了起来，愧疚涌了上来，心里理亏而不安呢？她是不是有必要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抱以一个歉意的微笑？
蓦地，一个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辰，我给你做了便当，中午记得要吃完它哦！”声音顿了顿，“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消息，我会过来的。”
是颜学菲，那是颜学菲的声音！
默默地，刚才的涌起被全数打消了，若雨不禁打了个寒战，而值得庆幸的是，幸好天气够冷，不然这个寒战一定会显得很唐突。
放学的时候，依凡因为有约会所以先走了，教室里的同学一点一点散去，渐渐变得空荡荡了起来。
若雨写完了班级日志后，抬起头看了看黑板上方的钟，随后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
然而，刚转身，就看到熙辰站在自己的面前。
若雨没有心理准备，于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低下头，抿着唇，眼神飘忽不定地在地上游移：“熙辰同学，有……有事吗？”她说得很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一点底气也没有。长发从颊边坠下，发梢微微自然卷着。
熙辰伸手，将她的头发挑起，夹到她的耳后，眼底有察觉不到的怜惜与温柔，他的嘴角有那么一刹那是轻轻上扬的，然而紧绷的下巴让他又显得如此的严肃。
有微弱的叹息声从他的嘴里逸出。
“灵若雪，我不会放弃的。”他笑，笑容外有一圈淡淡的光晕，如果若雨现在抬头，一定会看到他那抹苦涩而哀怨的笑容，不过却也异常坚定。
“对，对不起，我想你……”你是误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然而，话没有说完，熙辰就强硬地打断了她：“我今天来说这些，不是为了要听到你违心的拒绝的，我只是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弃，我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一次。”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
若雨怔了很久，她很矛盾，很挣扎。当初下定决心把熙辰从心里拔掉是因为她无法证实他是否对自己有感情，他从没对她说过“喜欢”或“爱”这样的字眼，因此，她的决定虽然痛苦，可还是咬着牙关挺了下来。而现在，他表示得那么明显，他的感情浓烈而倔强到令她震撼，随之，又从震撼到痛彻心扉，这种痛，就好像是有个人拿着一把刀，狠狠地从她的身上把肉一块一块割下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出，就已经痛死，痛得没有知觉。
教室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之后——
蓝翼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傻若儿，怎么那么晚还不走？我等了你很久呢！”他嘻嘻哈哈的样子，一头金发还是和先前一样张扬。
接着，颜学菲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她依然温温婉婉的，笑容像五月的阳光，温暖，却不会很烈：“辰，我来晚了，不好意思，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回家吧。”
她走过去，挽住熙辰的手臂，经过若雨面前时，她朝她点了个头。
若雨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她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为空白。她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轻了。然而，她依然没有勇气抬起头说上一声再见。她不知道，只要她抬起头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她就能看到熙辰最后的表情有多么依恋，多么不舍，多么无奈……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若雨的肩膀：“我们也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蓝翼低头看着她，神情格外凝重。
*** ***
站在宿舍楼的大门前，若雨驻足了。
她要不要回过头去看他一眼呢？如果她回过头去了，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在同情他？还是不要回过去了吧。可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了呢？
矛盾煎熬着她的行动，像是一个拿不定主意的孩子，迷失在心头那条没有尽头的小路上，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转身往回走。
忘了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耳边传来了脚步声，然而却是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
他……他走了吗？连声再见也没有吗？
心头一紧，那股深深的悔意涌上喉头，泪腺仿佛一道长久没有打开的水闸在一瞬间被洪水冲破。
若雨苍白着脸，旋身——
“蓝……！！”
风，静止了。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照下来，那些叶片的影子久影影绰绰地映在了地面上，没有了风，它们也就显得格外的安宁。
蓝翼出其不意地站在她身后。
他左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肩，右手牢牢扣住她的后脑，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嘴唇！
若雨完全怔住，之后开始挣扎，泪水随着她的扭动而一颗一颗往下坠。然而她越是要逃脱，他越是抓得紧。
他吻着她，深深地吻着，嘴唇辗转间，不停传来唇与唇的嘶磨声，还有轻轻的呻吟从她和他的嘴里逸出，空气仿佛也变得脸红心跳起来。他吻着她，从轻柔变得灼热而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脸因他的吻而滚烫，全身几近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里，然而双眼却惊惧地睁着，无措地看着他，里面有星芒在闪耀。
吻着她，蓝翼觉得自己失控了，他本不想吻得如此深的，然而，当他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人时，一切都失控了。他带有报复性地吻她，他想知道角落里的那个人是否真的在乎，他邪恶地想看到那个人醋味横生的模样。但没有想到，真正陷进去的是他自己！
他已顾不上去看那张脸是不是布满了预期的醋意，他只想好好地吻她，最后一次。他要用这个吻，让她永远记住他！
猛地，若雨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僵硬。
下一刻，她便用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蓝翼推开。咬紧下唇，颤抖地念出两个字：“熙……辰……”
月光惨淡，少女推开了身前的金发少年，目光穿透一切，最后停留在那棵茂密得有些突兀的树下。她脸色死白，微启的双唇却因激情过后而呈现出缨红。
站在树下的黑发少年，双眸亮如星辰，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着，他将双手插在裤袋里，表情慵懒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树的四周像是起了雾，丝丝轻雾如画般将少年围绕，形成一幅梦幻般的奇景。
他倚在树干上，静静地，肩上有树叶洒下的零星投影。
然而，只是这样安静地，什么都不做，他依然像极了童话中的王子，却带着点野性的优雅，而不会显得不搭调。
“若雪，若雪？”蓝翼轻唤她，怀着心中越来越绝望的疼痛，希望能将她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是，若雨怔怔地望着那棵树，那个人，毫无反应。
“若雪，我……想和你说最后几句话。”他认真地凝着她，等来的却是依然没有动静。
一声叹息从他嘴里溜出。他变了，从不向任何人低声下气的他，竟然在语气里夹带了恳求与委婉，在她面前，他的世界竟可以颠覆得如此厉害，已是面目全非了。
“若……”
他上前拉她的手，刚触到她冰凉的手指，就被她猛地甩开。
若雨没有看他一眼，她径直绕过他，眸光里除了熙辰还是熙辰。
路边的那盏灯没由来地突然闪了一下，之后的亮光比先前更微弱了。
若雨歉疚地注视着眼前那张无时不刻在牵动着她一颦一笑的脸，心跳漏了一拍。可是，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有理由对他说道歉，因为在这之前，自己就已经很明确地拒绝过他了，然而要她想别的来说，又怕说出来的话太冷，而使得气氛更加僵硬化。
正犹豫着，有人先她一步开口。
“怎么？有话要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熙辰似乎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还是说……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不对？”
一阵沉默。
熙辰向前迈了一步，低头，伸手捏住若雨的下巴。他的眼睛色泽分明，瞳孔周围一圈的一丝一丝，犹如天使手中正展开着黑色奇异花朵，似乎是妖娆的，却明亮得可怕，那花的中央，仿佛是一座无底深潭，一直要把人吸进去，再吸进去。
被扳起脸，若雨不得不望住他，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心跳，温度一直从脸颊烧到耳根，接着是全身，像是着了魔似的，灵魂被一点一点抽去。
他勾了勾唇角，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而婉转：“若雪，怎么不回答我呢？”
催眠般地，若雨竟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回家？”她的声音是在颤抖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震颤得厉害，又有太多的不安定，造成了她整个人也跟着微微颤悠起来。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天使：“傻女孩，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我说我不会放弃的，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任何东西，我没打算那么早就忘记自己所说过的每一个字，所以，我是来找你的啊。”
看着他，若雨突然有种恐惧感。
不对，他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包括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一切都说明了他的反常，那样的温柔背后，似乎有股不知名的危险气息在逼向她，逼得她几乎有了窒息的感觉。
“你……”
话只是刚起了个头。
“不过，我现在后悔了。”短短几个字像一道惊天响雷在空中划破。他的笑容此刻让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十足的恶魔，正放出摄人的目光。
一阵诡异的安静。
熙辰仿佛在这诡异中变了一个人般。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轻柔地松开捏着她的手，又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像是在用自己的温度替她抚平心中的不安和惊惧。
“疼吗？”他皱起两道漂亮的浓眉，她的疼痛似乎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痛苦。
若雨咬唇，泪水扑刷刷地就下来了。
决堤的眼泪一直淌到他的手上，顺着他的指尖，滑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微微一颤，紧接着陡地握起。握起的拳头，指骨明显苍白了，泛出淡淡的青色，并且还不时地传来咯咯作响声。它停留在她的颊边，良久都没有移开。
直到——
“对不起。”随着这三个字的吐出，熙辰松开了拳，手垂在身侧。
“没……没关系……”若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三个字。
突然。
“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的话来得十分突兀，这使她脸上充满了疑惑。
他笑。
漫不经心地。
“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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