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您的眼怎么红啦

章节字数:5910  更新时间:24-02-04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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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山别院阴雨天气集聚了不少烟雾,白冬絮就这么坐在窗前无神地观望雨景。

    最近他向他的朋友们提出退出法医的工作,只要将瑰王珠宝处理完善,在这世间也没有什么是他所放不下的了。

    他在这一天叫来了白余冬,准备将瑰王珠宝作为他的遗产捐赠给社会。

    白余冬不明白白冬絮为什么突然要立遗嘱,问也问不出口,只能拿着文件陪同律师在一边书写文件。

    余璎来交差,听说了上回郑千义和柏城附身在人的身上差点去杀了白胜,挺遗憾没能杀了那个畜生,这会儿正在愤懑,“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白胜,你将他救活,我一直很不明白,难道你是不忍心?”

    白冬絮无数次对白胜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意识到他的罪恶,他的贪婪,才决定亲手毁灭白胜的梦,真正推翻瑰王,一手瓦解,分家给了其他人。

    他也给所有人留了一条后路,保留一些弟弟妹妹们管理的小资产由他们自己解决温饱问题。

    “百金一直把瑰王的消息汇报给他,杀人诛心,瑰王的瓦解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痛击。”

    “这个伪君子,斯文的外表下干着混账事,就为了铲除所碍眼的人和阻碍他事业的绊脚石。”余璎气得跺脚,“到了鬼界有得他罪受!”

    白冬絮将白胜救活,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地死去,他并非仁慈之人,他只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如何得让百业一解千仇,否则他会做出更出格的事。

    “白胜咬舌自尽没死成,我及时叫人将他救醒,后来没有妥善医治,恶化到现在成了哑巴,被百金断了唯一能活动的双手,牙齿活生生被拔下,差点一条命去了。”百业的手段也不愧为黑道出身,能有多狠、有多让白胜无助的都用上了。

    余璎一直想亲眼见识白胜的狼狈,不然难解她心头不快,去到了果然没让她失望。

    “地府也没让我失望,白胜就这样靠着输液过活,像个活死人躺在床上,最后病重死去。地府很给咱们面子,白胜往生之后将受到最重的刑罚,每一回轮回都得受到最悲惨的人生来还这些人的债。”

    “柏城在赎罪,郑千义有功,那个曾到鬼界作为奉行官的神仙,就是那个孟温在帮助他们安渡亡灵。”余璎小心翼翼提起孟温,自打看到鬼王府邸高挂孟温的画像之后,余璎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一直以为鬼王心怀千年的人怎么也得是个小家碧玉或是落落大方的富家千金小姐,结果是一个混账一样的纨绔子弟。

    再次听到孟温的名字,白冬絮低垂下眼帘,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做好了回归鬼界的准备,却迟迟等不到那个时候

    孟温回去了,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没有回去,是因为他还没死吗。

    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反正弟弟妹妹们也不需要他了。

    “余璎,你再不努力将会有无数的强者替代我的位置。”这句话他已经对余璎说过无数遍,初时还能给她造成紧张,久了似乎不当回事。

    余璎觉得鬼王会是永远的王,那她就会是永远的二把手,所以并不在意。

    “你为何还是没能接手我的位置,当真是个废物。”此时白冬絮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余璎,余璎吃瘪地压下嘴,识趣地交代完工作就离开了。

    回身再去看正在处理他的遗嘱事务的白余冬,还有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律师,再回头去看窗外的烟雨,他起身走到窗台边,观望这楼层的高度。

    他甩手一切准备自杀之后回去当他的鬼王,这数百年来他无数次谴责余璎总是没能接手他的位置,可真到那个时候,他又不舍得走了。

    他想如从前一般,只在黑暗中静观这个人的一切,像陌路人擦身而过也罢,只要还能再见到他。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白余冬将律师整理的文件交给白冬絮准备签字。

    白冬絮接过遗嘱的文件,将内容看了一遍,走到办公桌前找他的笔。

    白余冬不急不忙地帮忙寻找被白冬絮遗忘了许久的钢笔,由于太久没有用过那支钢笔,墨水已经干了。

    “用我这支吧。”白余冬将自己西装上衣口袋别着的钢笔取下,拿到白冬絮面前,白冬絮没有接过,而是从白余冬手中拿回自己的那支钢笔。

    再去环顾这间因阴雨天气而变得不是很明亮的房间,包括这支钢笔,都曾有着某个人的生活痕迹。

    孟温那个家伙总会丢三落四,遗落在这里的东西他都有保存起来,在这人间的最后时刻,他还是想在自己的东西上留有他的痕迹。

    “这支笔不像是哥会用的笔。”白余冬只觉得廉价,并不是说他们养尊处优看不起廉价的东西,而是奇怪以白冬絮的身份和条件,不是有人送就是会自己买,怎么也不可能是这种塑料材质的钢笔才对。

    又再仔细回想,孟温身上的小破布包总会掏出各种造型材质的笔,会不会是他落下的某一支?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只是,有一件事他很不解,如果没有他哥的允许,一般人很难能进入到白冬絮的领域,只有孟温几次三番未经允许溜进来不说,还长住在这宅子里。

    瑰王经历了大落之后虽名声不再如从前,也不至于让人欺,他们是怎么了,居然不再见孟温。

    白冬絮没有回答,正在给那只廉价的塑料钢笔取下笔芯,却发现没有一支钢笔是像它一样可以换芯的。

    白余冬看了都想笑,也不是他嫌弃,实在是滑稽,“孟温不像是那种注重牌子的人,这支笔估计是在哪个商场或是街道随意买的。”

    “我很好奇一件事,哥,你和孟温是闹矛盾了吗?”

    假意工作的名义,其实是好奇白冬絮和白余冬在和律师说什么,拿着文件溜进房间的白冬明听到白余冬这么说只觉得他是在撞枪口。

    他每天看着白冬絮越来越疯,真怕白冬絮像过去一样直接上来动手,忙上前将白余冬撞开,“你胡说什么呢,长脸了你,工作时间说什么废话。”

    白余冬无端挨了骂,很不明白,再去看白冬絮,脸色变得更是阴沉,“我只是好奇啊,前段时间去逛商场,还看到他抱着一个胖胖的小妹妹在逛街,我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他就走了。”

    吧嗒一声轻响,白冬絮手里的笔掉在桌面上,双手有些颤抖,随即撕了刚拟定好的遗嘱。

    “黎元又在耍什么把戏。”

    他知道这可能又是帝君在设计他,想给他个教训。

    他不愿找帝君算账。

    他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深重地呼吸着,使自己冷静。

    “千义的碑文真是他刻下的……”

    孟温抱着的应该是圆圆,也就是说孟温又回到凡间,并且他的记忆都有所有人,独不来找他。

    或许是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又怎么会来找他,过去的孟温对他十分惧怕,不然也不会听说哪儿有他,便绕道而去。

    孟温又怎么会对他有所念想,过去的孟温对他从来都是无情。

    白冬明吓得不敢再吱声,凑到白余冬耳边低语,一样很是震惊,“你真的看到活着的孟温?”

    白余冬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孟温死了,“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我明白了。”这会儿白冬明才了然,“我说呢,柴狼总说他的家人薄情,死了人怎么脸上都不带悲伤,敢情是人家并没有死。”

    上了年纪的女律师看到那一地的碎纸,想问又不敢开口,无助的目光投到带她来这里的白余冬,白余冬将人带走,白冬明不敢留下也跟着离开。

    这间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白冬絮站起身,从椅子上离开,背靠在床沿坐下,他的眼角有泪水在闪烁,心里却倍感欣喜,抱着脸,笑着笑着哭出了声。

    要不是白余冬提了一嘴,他真的要舍命而去,脑海里已经在想用什么样的死法结束这一生,上天又在和他开玩笑。

    他很想很想现在就去找孟温,现在就想看到他,但还是忍住没有去打破他的生活。

    瑰王珠宝的遗嘱作废,才一天的时间他就再也不能呆在这后院,换上一身干净舒爽的衣裳快步穿过水道来到前院,路上看到白冬絮的保镖和保姆阿姨们吃惊地站在原地,忘了手头上的工作。

    白冬明大早来办公,哈欠直打,迎面就看到向他走来的白冬絮。

    吓得哈欠打了一半收了回去,瞪大眼看着远去的白冬絮,想跟上前又不敢,抓住靠他最近的保镖,“告诉白冬然,哥出来了。”

    短短三个小时的专机和车程,就叫他焦躁不安,白冬絮没有让任何人跟上他,快步奔向那个他极少踏入的小区,也怪他没有去注意之前布置在这里的监控,昨天翻了一整个晚上的监控,也知道了哪个时间孟温会出入小区门口。

    他就这么站在小区门外不远的地方候着,不出半小时,孟温牵着圆圆跑跑跳跳映入他的眼中,所幸他的笑容还是像从前一样灿烂无忧。

    他很想冲上前问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又觉得自己多虑了,顿时失笑,“他怎么会落下伤口……”

    视线随之那个人的移动而移动,他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他也只敢像从前一样远远观望,那道他苦求施舍的笑容,再也不属于他。

    如此,他也该知足,上天或许已经原谅他的罪过,才把这个他曾经连奢望都不敢有念想的人,在这里让他拥有过。

    朝天哈哈大笑的孟温放开圆圆的手,小胖妞在身后追赶也跟着大笑,很快一大一小的身影从视线中离开。

    他孤寂地一步一步缓慢走开,在街道买了杯咖啡,两手抱着纸杯,温热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想,他的孟温,又走入他的视线。

    黑咖啡的浓香滑入喉间,压下内心的苦涩,他应该知足的,他不该有贪念。

    或许是上天怜悯他了,又给他一个窥探他的机会。

    走到拐角处的孟温欢笑的脸随即转淡,前一刻的大步行走变成了慢步,他牵上圆圆的手,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

    那股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只是惊奇,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周边,他转过身带上圆圆返路去寻找,路上的行人挡住他的视线,所幸那个人的个子在人群中足够显越,茫茫人海,只一眼他就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过道上人来人往,那个人就这么站在路边喝咖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止步不前,表情凝重又有几分孤寂的神色。

    也是这失神的片刻,手里的小手突然挣脱开,好在这个路口是步行街道,没有车辆行驶,他就这么由着圆圆跑开,不急不忙地跟在屁股后面。

    白冬絮正要走,腿上突然迎来一撞,只看到一个小脑袋映入他的视线,双手双脚缠在他的大腿上,死命抱着不放。

    他一脸嫌弃地用指尖顶开那个小脑袋,白里透着粉红的小肉脸冲他露出了两排小牙齿,笑得口水从嘴角流到下巴。

    这把年纪也知道给自己摘口水了,忙里抽出一只手,就着袖子擦掉那流到下巴的口水,白冬絮这下更是嫌弃了,往后退了一步,就是甩不开这个小人儿。

    一双长腿走入他的视线,白冬絮抬头去看那个在他眼前停留的人,随即愣在原地,腿上的人什么时候被扒开的都没察觉,等他回过神,孟温已经抱着圆圆走到他身侧。

    白冬絮别开眼,不敢去直视孟温,他不知所措,只能把注意力转换到手上的咖啡。

    看到白冬絮的视线移开,孟温低落的眼神很快向他逼近,并扬起他的标致性笑容,像从前的每一回,碰到鬼王总会打上一个招呼,“我瞧着眼熟,以为看走了眼,真是鬼王你。”

    白冬絮的嘴唇一抿,借着喝咖啡的间隙深吸了口气,才迟迟去看孟温。

    像从前,一副漠视的姿态,不透露出半点情绪,没等他开口,圆圆又再向他袭来,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孟温忙拉回圆圆,将人拽到身后,“你好大的胆,他可是鬼王啊,动动指头就能将你碾成渣。”

    反正也是碰到了人,总不能躲着。

    郑千义的案子他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加之他任务在身,有鬼王在,或许能起到作用,协助他一番。

    在外靠朋友习惯了,管他是敌是友,只要是认识的,孟温都会向他招手。

    为防止圆圆再向鬼王伸出那只咸猪手,孟温背过身,侧过头靠近白冬絮,“我有要事请求您的协理,可否相助?”

    “何事?”这也不是孟温第一回向他求助,很快他摆出认真严肃的姿态。

    “我奉帝君之命协助明万仙宗在凡间寻一恶鬼,我怕敌不过他,以鬼王的力量不在话下。”

    “何时行动?”不等孟温再往下说,白冬絮心急地问出那只恶鬼的身份。

    孟温苦求过许多的好友协助,一个个不是忙着,就说是他的任务,是帝君在考验他,给他历练的机会。

    久而久之他就不在好友间寻求此类的帮助,直到有一回他碰见鬼王的出现,只是习惯性发个牢骚,当是过过嘴瘾,想不到他竟主动要来帮他的忙。

    有一次就有无数次,能看到鬼王他都是心情倍感愉快。

    虽然人家总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反正他也从不在意。

    “我见过那只恶鬼,比你还凶,我不敢靠近,有你我也就不用愁了。”孟温笑着说出这段话,去看鬼王,没有像从前一样得到一个瞪视,他似乎一直在避开他的视线。

    “我手上现下没有那只恶鬼的画像,找个时儿给您,哪时有空?”

    “明日。”

    说完白冬絮转身就走了,他加快了脚步,不敢再停留,也不顾他人的视线,擦去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孟温是真心松了口气,那只恶鬼的长相他单是想都觉得鸡皮疙瘩现起,他就知道鬼王会帮他忙。

    “这么一想,他好像帮过我不少忙……”

    也只有他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孟温真觉得自己是个混账,过去怎么不曾感激过这个人呢,他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从不会懂得去回馈过他。

    “事成之后我请你喝酒。”孟温朝着逐渐远去的背影高喊了一声,这才反应他只告诉了鬼王时间,但没告诉他地点。

    忙抱着圆圆往前冲,喘着口气,伸手去勾,总是差了一点,最后蓄力咬牙迈出大步,一把拽住白冬絮的手臂,再将圆圆放到地面上。

    孟温的喘气声不断,抱着白冬絮的手缓了好一会儿的气,才直起腰身,“明日到我家六儿那取画像,可行?”

    白冬絮将孟温扶起,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累成这个模样。

    他也没有应一声,放开手再往前走。

    单只一眼,孟温还是瞥到了白冬絮发红的眼眶。

    说来,孟温死去之后又活过来,其实是有代价的。

    很长一段时间记忆处于错乱的状态,等记忆一点一点清醒时,已经距离他从河底爬出来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不同于之前的是,他有不死之身,也恢复了法力。

    而他能顺利地从闭关的时间再回到人间,主要是为翻案而来,他在人间的身份不能枉死,而为正义而亡的郑千义更是不该有那样的下场。

    他请求帝君,为寻找江桐为借口重回,并在此过程协助人间借缘事。

    帝君也是看出了孟温的变化,心中感叹他变得成熟了,懂得协助他办事。

    在那期间也确实接管了一些事,并妥善地处理好了,要不然也不会放任他在人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凭空而现的余璎找到了白冬絮,没在意跟上来的孟温,因为他带着一个孩子,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孟温还在仙界当他的小神仙,“气死我了,溪谷那边跑来一个长相可怖的男子,他失去了理智,不听劝,我们几个将他压制住,他不服管教,打了几下给跑了。”

    “那男子的道行不浅,少说也有百年的积怨,通身散发一股恶臭味,糜烂的脸部辨不出模样,可是?”孟温快速地说出这些特点,引得余璎好奇是谁知道那么多,一看是孟温,就差给他翻个白眼。

    “我道是谁。”别开眼去看白冬絮,请求他的指示,“鬼王之意是想驱赶还是收服?”

    白冬絮还想避开余璎的视线,余璎正纳闷,发现白冬絮的眼珠子些许泛红。

    她一向多嘴,眼儿也尖,“风也没有那么大,您的眼怎么红啦?”

    仿佛被忽略在身后的孟温意识到什么,再去看白冬絮的背影,为他感到心疼。

    他的身边都没有个人能安慰到他,没他在身边果然还是不行。

    白冬絮对余璎的出现感到不适,就差一个眼刀子刀了她,只希望身后的那个人没有听到,“我自会处理。”

    他正尴尬得不敢动弹,一双手圈住他的腰身将他搂住,总不能是圆圆,他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大的双手。

    白冬絮低视着那双将他圈住的手,接着感受到后背贴上孟温的脸,这个熟悉的怀抱再一次给他温暖。

    余璎咧着嘴嫌弃地看着那两道贴在一起的身影,将事情告知给鬼王,也就没有她的事了,下一秒消失在眼前。

    “鬼王……”

    “絮。”

    孟温轻声地叫着属于鬼王的名字,他想让他知道,他的心中有他。

    他也知道,这个看似冷漠薄情的鬼王,心中一直都有他。

    他们也不用再去试探彼此的心是否有对方,孟温打破顾虑,也不怕帝君的降罪,这是他做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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