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49 更新时间:24-05-25 11:57
第三章:还情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风秋雨愁煞人!
在这个多情而恼人的季节,微冷的风就像是个长袖善舞的歌者,以虚空作舞台,化丝雨为琴弦,弹奏之间,发出隐隐约约的声音,无疑是这世间最动听的音符。
夜色、寒风、微雨;一个人,一把油纸伞,一抹纤瘦的淡青色……仿佛已成为此时此刻最美的风景!
也许,没有谁会忍心去破坏这种美丽,偏偏……总有一些人不解风情,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这是一个已有十分醉意的醉汉,左手抱着一个酒坛子拢在怀里,右手抓着一只掉色的酒壶,身上竟没有披戴任何雨具,枯瘦的身子像柳条似的在寒风中摇晃飘荡,仿佛已经连站都站不稳,迈着蛇一般扭曲的脚步,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冒雨而行。
青衣人脸色一如既往地淡漠,连目光都未移动,依然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大千世界,每个人都很忙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去做,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理会和关心他人。
片刻之后,两个人已然拉近了距离,相距不过数步之遥,若是谁都不肯相让,必然迎面撞上。
青衣人倏然顿住了脚步,抬腿向后撤了一小步,侧着身子,打算先让醉汉从身旁走过去。
醉汉踏着扭曲的步伐与青衣人擦肩而过,突然喉结滚动,张嘴“呃”地一声,打了一个酒嗝。
一股刺鼻、呛人的酒气,夹杂着一种酸臭的异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青衣人倏然屏住了呼吸,轻轻皱起了眉头,目光忍不住向醉汉瞄去。
醉汉的年纪比青衣人稍大一些,身上一件灰色长袍显然已经穿了很多年,几经洗涤,灰白一片,连几处打过补丁的地方都又破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洞。
他那张饱经风霜、干瘪的瘦脸上,沾满了从头发上滴落下来的雨水,湿漉漉的,仿佛在水里浸泡过,刚刚才提出来的一般。
可是他不在乎。一个嗜酒如命的醉鬼,这世上,除了酒,还有什么值得他在乎的?
青衣人闯荡江湖已有多年,阅人无数,早已习惯了人间疾苦,看透了世事沧桑。眼前这个醉汉,生活似乎过得比他更不如意,处境更加落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青衣人绝不是个同情心泛滥之人,但在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对这个醉汉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
醉汉醉眼朦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黄黑混杂的大板牙。
显然,他是在和青衣人打招呼。然而,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却像是一个街头无赖在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挑衅。
世间醉鬼大都如此吧?这种寻常之事,何须计较?
青衣人心里暗暗苦笑,转身迈步向前走去。
“你……别走……”醉汉突然翘着发硬的舌头大声喊叫,“回……来,陪我……继续……喝……”
青衣人没有回头,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突然从身后搭上了他的右肩,那只旧酒壶就在他眼前晃动。
青衣人瞳孔陡然收缩,鼻翼翕动,似是闻到了一种异常的气味。
——酒气?
——不!那绝不是酒的味道。
——是杀气,是死亡的气息。
“噼呖啪啦”一阵声响,那只旧酒壶突然炸裂,无数块尖锐的锡片犹如烟花般散开,零零碎碎的四处飞溅。
一直以来,江湖中就存在着一种非常古老的行业——刺客。通常,刺客为了完成任务,往往没有原则与信义可言,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暗杀便是其中最为寻常的一种,简单而有效。
越是简单的手段,自然也更容易失手。
醉汉早已计算好了酒壶炸裂的时间,但他绝对预料不到,青衣人身如流星,竟与他几乎是在同时向右掠出八尺之外。
只要稍迟一步,青衣人必然被碎裂的旧酒壶炸成麻花脸。
——这醉汉显然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刺客。
青衣人深吸一口凉气,冷眼瞧着醉汉,冷笑道:“你不是来请我喝两杯的,而是特意来杀我的。”
醉汉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青衣人脸色阴郁,沉声说道:“男儿立于天地,行事本应光明磊落。你我初次见面,为何便对我偷袭,痛下杀手?”
醉汉没有说话,霍然抬头,目光凛凛,锐利如剑,眼神里竟然再无半分酒鬼的呆滞和混浊,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你功力深厚,身手敏捷,必然不是寻常之辈。你究竟是什么人?”青衣人的声音变得冷如夜雨。
“我是谁?是啊,我是谁呢?”醉汉呲牙一笑,“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这些年来,我居无定所,无亲无故,一直与酒相伴,不妨以酒为名,就叫”酒鬼”吧!”
青衣人哑然失笑,无言以对。
饮者常醉于酒,“酒鬼”这个称呼的确比他原来的名字更能让别人记住。
“也许,你曾经是个杀伐果断的江湖高手,但这些年,你显然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耗费在了杯中物之上,疏于习武,必然荒废了毕生所学。”青衣人悠悠问道,“以你之见,在当今江湖上,你还能跻身于几流?又有几分把握将我置于死地?”
酒鬼默然不语。
江湖上素来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人才辈出,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无论出身于名门正派,还是师从民间高人异士,又有多少人敢妄言自己无敌于天下?
眼前这个气定神闲之人,看起来高深莫测。刚才趁其不备发起偷袭,尚自失手,如今他已经有了防备,我真的可以将他一击而毙之吗?
酒鬼不禁在心中暗自思量。
“我看得出来,你并没有把握。”青衣人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带着讥讽的浅笑,“你明明知道,以你现在的身手,绝对杀不了我,为何偏偏还要前来送死?”
酒鬼沉默良久,缓缓吁出一口长气,慢悠悠道:“因为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多年以来,我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希望有一天回报于他,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是么?”
“是!”酒鬼没有否认。
“你有没有想过,得到这个机会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也许,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只要能还了这个人情,我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你的命?”
酒鬼愕然愣住,默然不语。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崩出一个字:“对。”
“果然是个亡命之徒。”青衣人苦笑一声,冷冷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出手了?”
酒鬼没有说话,仰着头,高高举起手中的酒坛子就往张大了的嘴里倒,喉结滚动,“咕嘟”、“咕嘟”几口,便将酒坛子里的酒喝掉了大半。混浊的酒水像匹练般注入他口中,竟是点滴不漏。
酒鬼倏地合拢起嘴巴,双腮膨胀,瞬间高高鼓起,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癞蛤蟆。“吐”地一声,一支长及两尺的水箭突然从他嘴中激射而出,去势迅急,直击青衣人的胸膛。
——酒鬼竟将腹中的酒水以内力逼出,凝聚成箭,化为一种杀人利器。功力深厚如斯,简直骇人听闻!
青衣人猝不及防,不由得微微一愣。
但生死只在一瞬间,岂容他多加思索?这一击势不可挡,除了躲,别无选择。
青衣人身形闪动,急切间向左横飘数尺。
“嗤”地一声,一道劲风从他身旁飞掠而过,激荡起他的衣襟,猎猎舞动。余劲何止千钧?竟将他的胸膛震得隐隐作痛。
痛楚尚未消失,青衣人身后又传来“卟”地一声。那支酒箭竟击中一丈七尺外的土墙,如击败絮,摧枯拉朽般一穿而过,余势未歇,又射出数尺,方才散落成花,消失于无形。
青衣人忽觉眼前一阵黯淡,酒鬼已经像一匹恶狼般飞扑过来。
酒鬼满脸杀气,面目狰狞,俨如来自地狱的索命夜叉,十支瘦骨嶙峋的手指就像是十根锐利的毒刺,插向青衣人的面门和咽喉。
方才那一击,出其不意,不过是为了扰乱敌人心神,瓦解敌人的防御;现在这一击,才是真正的杀招,全力以赴,志在必得。
这一次,青衣人没有闪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
——拔剑!
剑在伞中。
——伞中剑!
后发,却先至。
青衣人出手实在太快,快若惊鸿一瞥,快到绝非肉眼可见。
酒鬼甚至不敢确定他的剑是否曾经出鞘过,只觉心口一凉,犹如被蚊虫轻轻叮咬了一口,全身力气顿时烟消云散,身子像烂泥般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这一剑,竟不差毫厘地刺入了他的心脏,准确地切断了他的主动脉。伞中剑剑刃薄而锋利,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也仅仅只有一寸大小而已!
殷红色的血,慢慢地从窄小的伤口渗透出来。恍惚之间,酒鬼仿佛看见,死神正在迅速向他靠近。
他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睁大了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瞪视着青衣人,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青衣人喟然一叹,悠悠道:“你既将死,又何必知道我是谁?”
“我这一生,过得浑浑噩噩身不由己,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岂非死不瞑目?”
青衣人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我叫叶枫。枫叶的叶,枫叶的枫。”
酒鬼瞳孔倏然扩张放大,一脸诧异之色:“叶枫……你是秋公子……”
他口中喃喃数语,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好!好!我糊里糊涂的在人间苟活了数十年,能死在天下第一剑客秋公子的剑下,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荣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声音未歇,气息骤然断绝!
叶枫瞧着酒鬼的尸体,目光闪动,脸上飞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三年……至少已经超过三年,他再也没有拔出过这把剑,更没有杀过一个人。时隔多年,他拔剑的动作依然很完美,出剑的速度也更快。遗憾的是,刺击的方位已经失去了以往的精准。
——剑一出鞘,本该把敌人一击即毙,本不该让他多承受片刻的痛苦。
长夜漫漫,雨巷深深。
也许,杀戮才刚刚开始,酒鬼只是今晚第一个死在他剑下的人。诡秘的下一刻,将增添多少个亡魂?
叶枫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举步走进巷子深处。
前方吉凶难测,生死亦不可知。从踏入这座小城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既然无路可退,又何必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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