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04 更新时间:25-12-12 11:17
风雪初歇,午后的阳光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襄阳城残破的街巷上,给覆雪的瓦砾镀上一层淡淡的微光,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寒凉与死寂,反倒让那些断壁残垣的阴影愈发浓重。
章忆菲踏着薄薄的积雪,从蒙古军营方向缓缓归来。
她鬓边几缕发丝被寒风拂得微乱,平时清亮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沉凝与疲惫,眉宇间还萦绕着一丝未散的纠结。
上午帐中与忽必烈的对峙、那关乎万千性命的一念抉择,耗尽了她太多心力。她本以为收起长剑便能换得一线喘息,然而此刻踏回这座孤城,心头的沉重却丝毫未减,只觉浑身倦怠,仿佛肩上扛着的,是整座襄阳城的生死存亡。
将军府偏院的房间里,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兴奋。
欧阳志远和侍剑并肩坐在案前,眉开眼笑,神色间充满了掩不住的激动。
听得脚步声,二人齐齐转头。
见是章忆菲归来,欧阳志远当即起身,快步迎了上去,手中拿着一张麻纸微微晃动,神秘兮兮地笑道:“章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瞧瞧,这是何物?”
章忆菲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麻纸上。只见纸上用炭笔勾勒着一些杂乱的纹路,有鹰形的轮廓,有弯月般的线条,还有形似城门、旗帜的印记。
她一时不明所以,蹙眉道:“这是……”
侍剑满脸雀跃之色,抢先低声道:“是羊皮血书的秘密!”
章忆菲先是愕然一愣,随即惊喜地低呼:“公子已然破解?”
侍剑点头道:“公子为了解开血书的谜团,试过用烛火烘烤、清水浸泡,还有指尖擦拭,可纸上始终空空如也,只剩些模糊痕迹。方才午膳时,李忠将军特意送来一大碗粗粮浓粥,我不小心被烫到,手一抖,粥汁洒在了血书上,没想到那些纹路竟突然显现出来。”
欧阳志远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与庆幸,将那张临摹的图纸递到章忆菲面前,缓声道:“我见纹路显现,便连忙洒了更多浓粥,总算看清了全貌,可不过片刻,纹路便随着粥汁干涸而消失。我凭着记忆,赶紧将这些纹路临摹复原,便是你眼前这张图纸。李忠特意送粥过来,本是体恤之心,却在无意中,给了我们破解谜团的契机。”
章忆菲接过图纸,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炭笔勾勒的纹路,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曾猜想血书定有玄机,却未料到破解之法竟如此偶然,而李忠送粥的时机,又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或许,这并非巧合,而是吕文焕身边早已暗流涌动,只是尚未浮出水面。
目光落在图纸中央那清晰的鹰形纹路时,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昨日在桃林所见,赵虎手臂上的刺青轮廓,以及上午蒙古军营旌旗上的雄鹰刺绣,果然一模一样。
“只是这些纹路,皆是蒙古秘文,寻常人根本无法解读。”欧阳志远脸上的兴奋淡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一丝思索,“我曾在庐陵求学时,偶然见过一本《异域文志》,其中记载过些许蒙古秘文的解读之法,或许能派上用场。只是那本书不在身边,不过我依稀记得,蒙古秘文多以”形”表意,鹰纹之下的纹路,或许与方位、时辰有关。”
说着,他俯身凝视图纸,眉头紧锁,一边回忆《异域文志》中的记载,一边慢缓解读:“你看这第一行纹路,形似弯月,旁有三点,依照书中记载,应当是”三更”之意;第二行纹路如城门开合,结合他们的雄鹰图腾猜测,想必是”北门”。如此看来,蒙古大军应当是约定在三更时分,从北门入城。”
他顿了顿,指尖停在图纸末尾一处模糊的印记上,神色愈发凝重:“还有这里,这纹路形似旗帜,旁有数字”七”,便是蒙古七万大军的标识,换而言之,忽必烈将会派遣七万大军,于三更时分抵达北门,与城中之人里应外合。”
章忆菲闻心头猛地一沉,指尖微微收紧,图纸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
她脑海中骤然闪过上午忽必烈的话语,那些关于“太平”、“重塑天下”的承诺,此刻看来竟全是谎言。
“七万大军……襄阳城如今兵力空虚,将士们饥寒交迫,早已无力作战,若是细作如期打开城门,我们根本无力抵挡。”她声音微沉,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与黯然。
欧阳志远神色凝重,沉声道:“章姑娘,事到如今,已然真相大白,城中真正的细作实则是吕将军。他对我们说谎,赵虎并未潜入义士营盗走羊皮血书,而是奉他之命,欲待出城传递消息。”
章忆菲点头道:“想必正是如此。吕文焕死守襄阳六年,看似忠义,实则早已心力交瘁,蒙古大军兵临城下,势不可挡,他终究动了投敌之心。义士营中,人人同仇敌忾,誓死守城,若是不除,必成障碍,所以他这才反咬一口,诬陷南宫大侠。时至今日,他迟迟按兵不动,显然是在等候蒙古大军的回复,一旦时机成熟,便倒戈相向,献城投诚。”
欧阳志远深以为然,点头道:“章姑娘所言极是。我先前还疑惑,吕文焕为何一口咬定南宫大侠通敌卖国,如今想来,其中自有缘由。”
他语音微顿,低声道:“如今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公子有何良策?”章忆菲眼中一亮,连忙问道。
“赵虎临死之前,恳求我们一定要将羊皮血书交到吕将军手里,他自然至死也无法料知,血书的秘密竟会被我们破解。”欧阳志远缓缓说道,“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假意将血书交给吕将军,试探他的反应。若是他果然心虚,必定会露出破绽,届时我们再见机行事,既能摸清他的底细,也能拖延时间,寻找破局之法。”
章忆菲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当即恍然轻笑道:“公子此计甚妙!以血书为饵,既能试探吕文焕的真心,又能稳住局势,避免打草惊蛇。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前去面见吕将军,切勿错过时机。”
此刻的将军府正厅中,吕文焕刚刚才处理完几封残破的军报,听闻李忠前来禀报说欧阳志远与章忆菲求见,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二人并肩走入厅中,欧阳志远率先拱手道:“吕将军,昨日桃林之中,赵虎壮士临终前,曾将一张羊皮托付于我们,嘱咐务必亲手交到将军手中,今日特来履约。”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那张折叠整齐的旧羊皮纸,双手递了过去。
吕文焕的目光落在羊皮纸上时,瞳孔微微一缩,拧眉问道:“公子昨夜为何不说?”
欧阳志远讪然笑道:“小生昨夜与南宫大侠一番交谈,一时竟忘了此事,方才也是无意想起。”
吕文焕淡淡“哦”了一声,问道:“二位可知此物有何用意?”
欧阳志远忙不迭摇头道:“回禀将军,赵虎壮士来不及说明,便已气绝身亡,我们二人自然不知。”
吕文焕点点头,将血书收入怀中,语气平淡无波:“辛苦二位了,赵虎殉国,忠勇可嘉。”
章忆菲目光清冷,上前一步,拱手道:“吕将军,小女子奉朝廷之命而来,身负探查襄阳军情之责。如今蒙古大军压境,义士营作为守城主力之一,南宫大侠又深得军心,小女子想亲自前往义士营,面见南宫大侠,了解一线战事与义士营的部署,也好向朝廷如实禀报。”
吕文焕双眉紧蹙,神色间竟似有些为难,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意:“特使所言极是,了解军情乃是重中之重,本将军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如今城中局势复杂,义士营驻守在东门附近,沿途多有巡逻兵卒,且营中规矩森严,不便随意出入。”
他转头望向厅外,沉声唤道:“李忠!”
李忠快步走入厅中,拱手行礼:“末将在。”
吕文焕道:“你陪同特使大人与欧阳公子,前往义士营面见南宫大侠。”
李忠躬身应道:“末将领命!”
吕文焕又叮嘱道:“二位此行,只需探查军情,切勿多管闲事,城中局势复杂,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李忠,你务必护得二位周全,早去早回。”
“是!”李忠沉声应道。
章忆菲和欧阳志远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齐齐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所料,他心中定是有鬼,担心我们与南宫大侠私下密议,是以特意安排李忠同行,以便监视。”
午后的寒风依旧凛冽,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衣袍上沙沙作响。
沿途的景象愈发荒凉,断壁残垣之间,偶尔能看到蜷缩着的士兵,衣衫单薄,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见三人经过,也只是微微抬眼,便又低下头去,全然没有半分军人的锐气。
行至一处岔路口时,李忠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望向西侧的街巷,眉头紧锁,喉间发出一声低叹。
欧阳志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街巷深处,堆着几具无人收殓的士兵尸体,早已冻僵,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狰狞。
“这是三日前,跟随南宫大侠出城劫粮的弟兄。”李忠的声音沙哑,眼底满是悲凉,“蒙古大军封锁了所有粮道,我们数次劫粮都未能成功,折损了不少弟兄……南宫大侠为此自责不已,连日来都在营地操练义士,誓要打破粮道封锁。”
章忆菲神色微凝,不解地问道:“吕将军与南宫大侠,素来泾渭分明,为何此次劫粮,会让南宫大侠亲自带队?”
“并非吕将军吩咐,是南宫大侠主动请命。”李忠摇头道,“城中粮草日渐断绝,再无粮草补给,将士们便会不战自溃。南宫大侠不忍见弟兄们忍饥挨饿,也不愿见襄阳城就此陷落,便主动率领江湖义士前往劫粮,只是……蒙古大军防备森严,每次都是损兵折将而归。”
章忆菲和欧阳志远相视黯然,满脸悲伤。
李忠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与无奈,低声叹道:“如今城中粮草断绝,将士们多是忍饥挨饿,能坚守至今,全靠一股忠义之气支撑。”
章忆菲与欧阳志远默然不语,心中却愈发沉重,脚步更如灌了铅一般,每每迈出一步都极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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