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297 更新时间：24-08-14 17:07
1938年10月23日
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到达宜昌，眼前的糟糕情形令他大吃一惊。轮船公司从大门口到每个办公室，都挤满了交涉的人，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全力应付，根本没时间办理运输。卢作孚让陈经理先带他到码头看看。两人离开喧闹的办公室，管航运的机关责骂轮船公司，争运器材的相互责骂，谢主管也正在和协理协商，我们公司的设备和物资在宜昌都大半年了，至今还没有运到重庆，请协理务必帮忙想想办法。谢主管说着拿出一根金条给协理，这是点小意思，请协理笑纳，等事成之后，我定当重谢。协理把谢主管给的金条还给他，这个就免了，帮你们把货运到重庆，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只是目前需要运送的设备、物资太多，船又少，要优先运送军用物资和兵工厂的设备，请理解，也请耐心等待，我们会尽快为你们安排运输。谢主管无可奈何，只能耐心等待，看着窗外显得忧心忡忡。陈经理带着卢作孚在码头上视察，沿江的码头上堆积了一百余万吨的物资，装箱的只有极少数，绝大多数无遮无盖、赤裸裸地杂乱堆放在江边的荒地上日晒雨淋，有些都已生锈。卢作孚看着这些生锈的设备，对陈经理说，你看这些设备都已经生锈，再不抓紧运输，设备就毁了。陈经理诉苦，现在码头堆着一百余万吨的物资，还有几万人，都要入川，其他公司的船都已停航，只能靠我们公司现有的船只，要把这些设备、物资和人员全部运到重庆，估计一年也运不完。卢作孚提醒，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到十一月底就会进入枯水季节，到时更无法行船，日本人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飞机已经开始轰炸宜昌，估计宜昌的日子不多了。陈经理着急问怎么办？卢作孚坚定回答，必须赶在日军和枯水季节到来之前，将这些物质和人员全部运往重庆。陈经理摇头，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卢作孚态度坚决，只能放手一搏，必须立刻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航运计划，抓紧着手实施，才有可能赢得时间。两人从码头走回办公室，办公室里依然一片混乱，各部门争吵不休，卢作孚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看到眼前的混乱场面，苦思良策，面对这种乱局，他保持镇定，对那些争吵不休的各单位负责人和旅客有礼貌但很坚决地让大家安静，请他们先回去，你们在这里解决不了实质问题，反而耽误时间，所有人明天再来，我们将在明天制定出运输计划。听到卢作孚的承诺，大家将信将疑的离开民生公司办公室。等购票的人走后，卢作孚让公司所有职员停止一切交涉，马上组织安排抢运，晚上召开公司紧急会议讨论运输安排。
晚上，航运安排紧急会议在民生公司会议室召开，卢作孚发言，今晚召开紧急会议，就是讨论目前所面临的运输问题，大家都知道武汉保卫战已经打响，日军正往武汉挺进，已离宜昌不远，我们必须要赶在日军和枯水季节到来之前，将滞留在宜昌的人员、物资、设备运到重庆，如何解决运输问题，请大家各抒己见。协理汇报，董事长，现在整个宜昌滞留三万多人，码头上的设备、物资超过一百余万吨，这些全都要运往重庆，走峡江的船只只有我们公司的22艘轮船和2艘外轮。而民生公司单船运载能力只有200吨至600吨。按这样的运力计算，全部物资和人员运至重庆需要整整一年时间。10月中旬以后，长江上游还剩有40天左右的中水位，较大轮船尚能航行，过后便是漫长的枯水期，大型设备根本无法入川，也就是说，所有的人和货都必须在40天内运走，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大家对协理的分析表示赞同，交头接耳开始讨论，都认为无法做到。卢作孚静静的看着大家，倾听着大家的意见。大家面对现实愁眉不展，想不到好的解决方法，会场从激烈的讨论中忽然陷入沉默，这时大家听到一个坚定的声音想起，我有把握在40天的时间内，把拥塞在宜昌的物资和人员全部运往重庆。听到卢作孚的这句话，会场顿时兴奋起来，大家都很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完成这一目标。卢作孚等大家安静下来后，开始演示他的计划，我们可以参考1937年枯水期分段航行的经验，宜昌至重庆，去时溯江而上，要走4天，返回顺江而下需2天，来回一趟6天，为缩短运载时间，整个运输可划分为三段航行，即宜昌至三斗坪为第一段，三斗坪至重庆万县为第二段，万县至重庆为第三段，每艘船以吃水深度、马力大小为基本依据，用一部分船只先运货物至三斗坪，当即返回，再由公司调船运至万县或直运重庆；对重要物资和大型货物则由宜昌直接运至重庆，并在重庆满载出川抗日的士兵，再顺江而下，为尽快抢送难民、儿童，我们对客运舱实行”座票制”，将二等舱铺位一律改为座票，这就可以增加一倍以上的客运量，同时，降低收费，对公教人员实行半费，对战区儿童免费，对货物运费只收平时的1/10。卢作孚看着大家，所有人都对这个计划表示赞同。鉴于三峡航段不能夜航，我要求各船尽量利用夜晚装卸，抢在白天航行。为了搬卸方便，我们必须在三峡航线增设码头和转运站，要临时增加雇工至少3000多人，同时想办法征用民间木船800至1000艘，用来运载轻型物资，大家有没有问题？众职员大声回答没问题。卢作孚安排陈经理，你就按照这个思路，以40天时间为限，设计出一个严密、合理、而又紧凑的运输计划。协理负责协助完成。宜昌城已经在夜色中安睡，只有民生公司办公室灯火通明。
1938年10月24日
清晨，卢作孚将所有需要运送物资和人员的单位负责人召集在一起开会，谢主管也应邀参加大会，卢作孚亲自向大家宣布，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要你们放心，我们有充分的把握在40天的时间内，把拥塞在宜昌的物资和人员全部运往重庆。此言一出，会场内外一片欢腾，不少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卢作孚请陈经理为大家宣布运输计划，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陈经理走到前面，将运输计划宣布给大家。
在宜昌码头的一间临江茶馆，民生公司协理走进来，看见临江的茶桌旁坐着一位女士，女士正一边品茶，一边眺望江景，协理走到女士身边，小姐真是好兴致，独赏如画江景。女士回头，竟是许嘉仪，我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我。协理问候，你好，同志。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许嘉仪让协理入坐。协理让小二来一壶竹叶青。不一会，小二将茶端上，等小二离开，许嘉仪问情况如何？协理告知，昨晚民生公司董事长卢作孚已经把运输计划制定出来，鉴于运输量太大，民生公司的运力有限，有些环节可能需要我们配合才能完成。许嘉仪回应，我们已接到周先生的指示，要求我们全力配合此次转移行动，这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安危，关系到抗战前途，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会想办法解决。协理提出，我们需要大量的搬运工人和转运货物的轻型船只。许嘉仪告诉他，组织上已预料到这种情况，事先已做一定安排，一会儿我有两个朋友来，正好可以商讨此事。正说着，船老大和老杜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许嘉仪为他们做介绍，这位是民生公司协理，这两位就是我的朋友船老大，老杜。双方互致问候后，许嘉仪告诉他们，协理有些活需要你们帮忙。船老大问是什么活？协理告知，我们需要几百艘轻型船只转运货物，沿江码头需要大量搬运工人，特别是三斗坪和万县。船老大问木船可以吗？协理回应可以。船老大说，我可以想办法组织沿江的木船，五百艘左右够吗？协理回应，最好能有八百到一千艘。船老大在心中盘算后，答应没问题。许嘉仪问老杜，这一带的码头工人你都熟，在三斗坪和万县发动群众，各组织千人的搬运队伍，有没有问题？老杜回答没问题。协理告诉他们，整个运输计划从今天下午就开始实施，所以时间不多，你们可能要抓紧时间。许嘉仪安排，具体事宜你们可以和协理直接联系，听协理指挥。船老大和老杜告辞离开。协理感激地对嘉仪说，有你们的支持，我心里踏实了，谢谢。许嘉仪回应不用谢，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
卢作孚宣布完运输计划后，亲自到宜昌保育会所在地通知保育会难童登船事宜，一走到城郊小学外，就听见朗朗读书声，吴文浦见有人来，问他找谁？卢作孚问这里是不是战时儿童保育会？吴文浦回应是，问他是谁？卢作孚自我介绍是民生公司卢作孚。吴文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西南船王，久仰大名。过奖，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卢作孚问。吴文浦自我介绍，在下姓吴名文浦。卢作孚很惊喜，你就是上海捐飞机和成立战时儿童保育会的吴文浦吴先生，久仰久仰。吴文浦又将张怀憬介绍给卢作孚认识，卢作孚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国立武汉大学的张教授，失敬。吴文浦问他，不知卢先生来此有何指教？卢作孚回应，我在重庆时就接到蒋夫人的指示，说战时儿童保育会已到达宜昌，要求我们要迅速将孩子们安全运送到重庆，我这次来就是专程通知你们，保育会的全部孩子将是第一批上船的乘客，国立武汉大学和另外几所大学的学生也将第一批登船，其他教师和学生也将优先安排后面的船只上船，我已派人去通知，文浦兄、张教授你们也安排孩子们赶紧做好登船准备。吴文浦告知他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卢作孚让他讲。我们厂的设备和物资到宜昌已经大半年，不知卢先生是否能安排船位帮忙运输？卢作孚告诉他，文浦兄请放心，我们已经制定运输计划，四十天内所有人员、物资、设备都会运往重庆。吴文浦感谢他的大力支持。卢作孚告辞，到重庆我们再聚。吴文浦和张教授送走卢作孚后来到教室外告知纯如，立即安排所有孩子收拾好行李，下午准备上船去重庆。丁纯如回教室安排孩子们做好登船准备。思杰和玉婷走出教室，吴文浦让他俩去收拾行李，下午跟你们嫂子一起坐船去重庆，嫂子有身孕，你们在路上要好好照顾她。思杰和玉婷点头答应。问你们什么时候走？吴文浦回应，要等你姐身体养好才能走。吴文浦转身看着张怀憬，让他和太太先走。张怀憬回应，我走了你不就孤独了，还是把船位先让给年轻人吧，他们才是国家的栋梁和未来，我们到时一起走。
紧张有序的抢运就此揭开序幕。下午吴文浦、吴太太一起到码头给孩子们送行，吴太太叮嘱纯如，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注意身体。丁纯如让她放心，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要注意身体，我在重庆等你们。吴文浦回应重庆再见。吴太太叮嘱思杰，你已长大，要照顾好嫂子，保护好玉婷。我们不在身边，就全靠你了。吴太太把玉婷和吴思杰抱在怀里，玉婷你们在船上要注意安全，听嫂子的话，到重庆等我们。两个孩子点点头。吴太太依依不舍的放开两个孩子，让两个孩子和丁纯如一起上船，卢作孚也在码头上为第一艘启航的船只送行，第一艘满载着物资和人员的轮船启航，开出宜昌港，几百名难童和国立武汉大学的学生在卢作孚亲自护送下第一批上船，孩子们扒在栏杆上放声高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他们摇着小手向码头上的卢作孚、吴文浦、张怀憬告别，轮船沿江逆流而上，向着重庆驶去，望着远去的轮船，他们看到了希望。卢作孚问他俩怎么没走？吴文浦回应，女儿刚生产完，还需要调养。文浦没走，我岂能独自离开，张教授应到。我也要等到最后一班船才走，不如到时我们一起走，卢作孚提议。吴文浦答应，好啊，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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