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814 更新时间：25-11-30 14:35
张秀兰跟块朽木一样，毫无生气摧枯拉朽。
仿佛别人一触就会扑簌簌地往下掉渣。
对于他们两人的到来，张秀兰也就是起初转动了一下眼球看他们一眼外，再无其他动作。
顾妍越看越觉得难受，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就被糟蹋成这样？
村长一家对张秀兰多大仇多大怨，待她如此残忍？
顾妍知道，张秀兰现在还是不愿意面对自己。
没有办法坦然的接受当头劈下的惊雷——朋友变仇人。
顾妍握着她干瘪枯瘦的手，冷冰冰，像个活死人。
她凝视那双混沌无神的眼，一笔一划地写：[众人嫌你弃你，我从没想过再见时你变成这副模样。你和我回家，离开这里。]
顾妍看着从始自终不为所动的张秀兰，在她的手心划的越发的用力。
张秀兰生了锈的眼睛终于转动了几下，看了顾妍一眼久久地没有作声。
木讷的、呆滞的，那样绝望的眼睛。
这一刻，顾妍甚至觉得张秀兰当真变成村里人说的一样，成了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和她一样，口不能言的哑巴。
屋子里的味道实在难闻。
在这样的地方，论谁都没有胃口，于是她吃力地将张秀兰扶出屋子。
顾妍搀向张秀兰的时候她没有抗拒，一语不发。
像一块顽石，任由你搬弄。
走到屋外的时候，顾乞过来帮忙，但不知是不是他不好意思触摸张秀兰，所以没有帮上什么忙。
重量一丝不减，她扶着骨瘦如柴的张秀兰依旧觉得吃力。
张秀兰很久没有出来见过阳光了，一出门她就被太阳照得眯起了眼睛。
由于长期禁锢在暗无天日的粮仓里，没有人说话又吃不饱饭，张秀兰的状态非常的可怖，腿骨明显，瘦得硌人。
因为很久没有站立行走，她的下肢提不起力气，脚步虚浮，大部分的重量都靠在顾妍的肩上。
顾妍把人扶到了院子屋檐下坐着，手里端着放凉了一会的鱼片。
因为村长一家佐料简单，灶台边只留下一袋用了一半的粗盐，和一块老姜。
这鱼滋味算不上好吃，但甚在清淡滋补。
在外边喂张秀兰吃完了一碗清汤寡淡的水煮鱼，她似乎是饿急，狼吞虎咽看得人胆战心惊，生怕她被鱼刺卡到。
吃的急了，便直接自己端过了碗，倒不用人喂，三两下就将一海碗的肉片吃干净了，顾妍见她将汤都喝尽了，于是又去锅里盛了满满一碗。
顾妍看她这么一副样子心酸不已，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她却是知道张秀兰是嘴最叼，很少会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吃食。
张秀兰个子高瘦，说话咋咋呼呼，吃饭但是文静自持。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张秀兰吃饭这么狼狈。
顾妍看到她这么一副样只觉得心酸，接过碗盛得满满当当。
这次，张秀兰吃得很斯文，拿着筷子闷头吃，不发出声响，吃着吃着神游天外。吃到碗里剩下汤的时候她才把碗放下。
顾妍想问她还需不需要再添一碗，但是想到她一下子吃这么多东西伤了胃，倒是歇了再去锅里盛的念头。
张秀兰手指紧紧的捏着碗沿，指节发白。
许久她才闷闷地道：“谢谢。”原谅我，救了我。
顾妍一愣，看了眼面前不敢看自己说话，声音压得很低的人，一时竟觉恍惚。
她什么都不想说，不想接受张秀兰的道歉，违心的说一句没关系。
她从来都没有将张秀兰的死张秀兰牵扯到一起。
凶手罪大恶极，道歉的人不应该是毫不相干的人，恩怨分明。
好半晌，她才拉过张秀兰的手，在她手心写：[吃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好。”
张秀兰肚子瘪瘪的完全看不出有身孕，他们趁着夜色离开了村长家，顾妍把锅里的鱼汤清理好，出门的时候把门重新阖上，回家了。
村长家的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顾乞走在她们的前面带路，顾妍则是和张秀兰互搀着手慢吞吞的走，长时间的饥饿和囚禁让张秀兰没有办法迅速的适应行走。
所以她们走的格外的慢，顾妍不时地看一眼前面的顾乞，见他毫无不耐站在前面举灯等待，安心的莞尔一笑。
身边的张秀兰顺着自己的视线往前看，又收回视线凝眉沉默。
张秀兰似乎对于顾妍方才的行为十分的困惑，但是她不愿刨根究底，吃力地拖着步子慢慢跟上顾妍的步伐。
她们走了很久方才到家，期间张秀兰累的软了半边身子，瘫坐再地上，半边身子靠着自己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一路上走走停停，夜深了，屯子里有家犬狂吠。
顾妍没有催张秀兰，而是站在她的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的腿休息。
顾妍看着前面沉默的顾乞，他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举着手电，面色柔和眸色黑沉。
她朝他笑，看他淡淡的勾唇，忍不住比划：[阿乞乖。]
顾妍看见他唇角弧度更大。
张秀兰似乎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面色有点古怪，欲言又止。
顾妍面上忽然被撞破，原本也没有什么，但是她就感觉这样有点怪，把人扶了起来[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张秀兰盯着她看了很久，瞳色带着审视，顾妍不知道张秀兰为甚忽然拿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倒也站着没催她，任由人打量。
好一会，张秀兰才收回视线，悠悠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回到了家里，顾妍看张秀兰现在狼狈的样子，还是决定让人打理一下。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但张秀兰现在又脏又臭，如何安置？
最后顾妍还是给人烧一锅热水。
张秀兰住在了东屋旁边的小房间里，顾妍到厨房烧了一锅热腾腾的水想让张秀兰坐到自己的那个大浴桶里边洗澡，顾乞拦住了她，面色有点僵硬也有点别扭，好久才憋出一句“不……”
顾妍看着面前羞恼的顾乞，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
顾乞拿眼瞪她，把顾妍看得一愣：“那是给你的，别人不许。”
顾妍回过神，笑了[我不让她用还不行吗？小气鬼。]
顾乞抿紧了唇，红了耳垂。
顾妍想现在的顾乞怎么就这么像小孩子呢？
忙活了好一阵才睡下，这一段时间张秀兰住在了东屋侧卧里边，她的隔壁就是张翠枝的卧室，只不过张翠枝不在了，她的房间也就空了。
说到张翠枝的死，顾妍依旧觉得不真实。
那日她混混噩噩在城镇里边游荡了，绕来转去没有方向，最后坐在了树根底下，出神等车回藤安。
医院那边已经开过死亡证明，告知她家属带走了遗体，至于去向医院那边不得而知。
当时顾乞阙呈还有张翠枝的遗体全都不知所踪，顾妍回到藤安之后病来如山倒，一度在病榻昏睡了许多时日，朦胧间似乎看到了顾乞端着热汤叫自己起床。
顾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只是顾妍比划着问他很多事情，他都是晃着脑袋说不知道。
顾乞那两个月去了哪里？
顾妍满肚子的疑惑，不知道从何问起。
举着手呆滞半晌，又垂下。
最后勉勉强比划了一句：[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好想你。
可是顾乞垂眸装作看不见，他背过身去不理她。顾妍比划着告诉他张翠枝死了，他无动于衷，依旧是蹲在自己的脚边，手下动作不停，替自己揉着腿。
顾妍见他这么一副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和烦躁。
[别揉了。]顾妍从他的指腹揉按下抽出自己的腿，一双眸子冷冷地看他。
顾妍问他阙呈去哪里了？他就起身要去厨房做吃食。
每一次都是如此，无论她如何追问，那个人总是瞎了一样看不见自己的比划。
顾乞是真的不知，还是刻意要瞒着自己？
顾妍得知询问他无果，再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他们之间，一个哑一个装瞎。
阙呈山脚那间屋子又一夜雷雨大作，泥墙根子被冲垮了一面，房梁上的瓦片稀里哗啦的摔下碎了一地。
玻璃窗户上褪了色、还没来得及揭下的双红喜字泡烂了雨水，红艳艳的一滩。
阙呈再没有回过藤安，连同张翠枝的遗体销声匿迹。
张秀兰一直都静默的坐在屋檐下，什么也不干就呆呆地坐着望向郁郁葱葱的，太阳西斜了也不挪地，晒得满脸通红。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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