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873 更新时间:24-11-19 22:33
漆玉婉是老太太的大孙儿媳,出生于商贾之家,长于算计。老爷过世前,闵王氏年事已高不能主事,原本是想把家交给闵士承的媳妇管的,可是闵士承的妻子是个闷葫芦,一个小脚女人,眼里只有丈夫,实在是挑不起这担子。最后一番掂量还是将这个大家交给了大孙儿媳打理,只可惜这大房有个短处,家里有父子两个大烟鬼。漆玉婉无论如何行事,都会引来大家的不平,只是老爷在世时,强力弹压下去。到老爷去世后,由二房牵头众人附议,要求换一个人管家,结果缺乏有能之辈,也就不了了之。当时闵王氏原本属意韦玉娥操持这个家,一来在老一辈中,她最年轻,辈分上压人一头;二来韦玉娥原本也生长于商贾之家,多少有些熏陶。只是被韦玉娥极力推辞,概因韦玉娥这一房难免势单力薄,加之生性柔弱,闵王氏在韦玉娥几番推辞之后也就没有坚持。但从那以后闵王氏就视韦玉娥为自己一派,当成了自己的体己之人,享受了同盟的福利,这个家继续由漆玉婉操持。当闵王氏提出让韦玉娥与漆玉婉商量请客的事情时,韦玉娥还是一阵头痛,这个女人远比闵王氏难应付。
在去韦玉娥院里的路上,漆玉婉也想得头痛。
漆玉婉是过了两天才到韦玉娥屋里的。这女人精明世故,长于算计,只是因为奶奶偏袒的缘故,这些年从来没有跟韦玉娥为难过,而此时经过礼物的打点,老太太的态度更加旗帜鲜明。
对于奶奶提出的要求,漆玉婉感到一阵头大,这不是添乱吗,如今这个家哪有大宴宾客的财力。怪也怪四房的姨婆,怎么就平白无故地闹这么一出。说来儿子唱个戏就已经让这大家灰头土脸的了,居然让个包戏子的上门,咋咋呼呼显摆一番,这是怎么啦,欺负闵家现在落魄。不过明显看得出来奶奶是站在四房一边,想着回请别人,就是想在这家里为四弟正名,有了这一出,就冒出了这股虚火。不过这钱又该谁出,你收礼收了大头,这钱当然该你出。恰好马上又是奶奶的寿辰,不如把这两样事情合在一起,不算是宴客,相当于给自家人找了个由头大搓一顿,也堵了大家的口,断不会说什么借着给婆婆办寿,挪了公账里的钱。这样想着,漆玉婉也就有了底气,走起路来也就有了当家的风范。
到得韦玉娥的屋里,跟自己的四姨娘一阵寒暄后,漆玉婉面带愁云地对韦玉娥说道:“小姨奶奶,您得给我撑腰呀,这婆婆又给我出难题。”
韦玉娥听得也是一阵头大,心想这女人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嘴里还是应道:“你这么能干的女子,什么事情还能难得到你。”
“您这话说得就不公道,我们家如今的境况您还不清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您看看为这家我愁白了多少头发。偏偏大奶奶又不让我省心,这不又要我筹划请客,我哪儿去变出钱来。还有过几天,大奶奶又是七十大寿,怎么也得办一下,可是钱呢。我都愁死了。”
“大娘寿辰,不是由各房出钱吗,大家凑一凑,应该还是应付得过去,这也是各房应该做的。”
“哎呀,小姨奶奶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您不是不知道,现在要各家出钱,就相当于拿刀子让他们出血。一个是大家的确没钱,二个是即或是有钱,都会编排大房借着机会,侵吞大家的钱。我真不愿原本是个高兴的事情,后头变成一家人怨气连天。”
“得,也别在我这儿哭穷,你个智多星还能难得到你,说吧,你的打算。”韦玉娥知道躲不过,从闵王氏叫她跟漆玉婉商量,韦玉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也不想过多的跟漆玉婉纠缠,索性就爽快一些,只是心里略微有些不平,但收了那么多礼物,好像多少给了她一些底气。
“那我就说啦?”漆玉婉露出了小女儿态,尽管她小不了韦玉娥几岁,不过这也是她惯用的伎俩之一。
“有什么不能说的,姨奶奶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了。”置气归置气,韦玉娥还是愿意跟她维系好的关系。
“这样好吗,小姨奶奶,按奶奶的说法,我倒是觉得专门回请四叔的那个哥哥显得太露骨了。别人认个弟弟,为这个专门宴客,一大家围绕这个话题说什么?您不是不知道这个家里的人,做事倒是没有什么本事,对人说三道四倒是个个能行,到时候再生出些是非,大家都不喜。我倒觉得是不是这样,奶奶不久刚好过生日,到时顺带请一下既不露骨,又不失礼,我们把他当上宾招待就成了。”漆玉婉话倒说得周全,不愧为当家有些年。
“那好呀,这倒是一个说得过去的机会,既然这样,就按你的意思办吧,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就行了。”韦玉娥虽然心知肚明,但还多少心存侥幸。
那漆玉婉一下涨红了脸,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直言道:“省着办吧,又怕别人笑话,丢了闵家的脸,你叫我怎么做,里外都不是人。不好好招待四弟的干哥哥,好像又显得我们闵家礼数不够。只是这个家现在入不敷出,奶奶又想办出我们家的气派,让我这个孙媳妇真是难办。也只有厚着脸皮求姨奶奶在银钱上帮衬一下。”
韦玉娥心想终于还是没有躲过,心里暗叹,闵家现在就这样了。转念又想,这何尝不是大娘的一番苦心。胡立三这一番动静,已经在这家搞得人尽皆知,没个明确的说法,抵不住别人胡说八道。这人穷疯了,都是愿人穷恨人富。得,出点钱也求个心安,就当是给老太太祝寿,也让这一大家的孩子们打个牙祭。
“你也不要跟我客气。这钱就由士林出吧,权当是孝敬他大娘的。”韦玉娥到了此时也把事情想开了,管他打肿脸充胖子也好,维护士林的声誉也好,这一大家需要点喜庆。也当是感谢大娘这么多年的看顾,过日子没必要这般算计,也没有这精力去算计。
于是,一家人开始为闵王氏的寿辰忙碌。除了闵王氏和漆玉婉,没有知道请客的真正目的。看来在这件事情上大娘和漆玉婉是顾及到四房的,韦玉娥也就尽心帮衬着宴席。
韦玉娥把这宴请胡立三的事情告诉了士林,只是隐去了跟大娘商量的事情。没想到士林倒是愣头青一样怼到:“大娘过生,关他什么事。”
“你这孩子,别人登门示好,我们怎么也该尽我们的礼数。”韦玉娥觉得有时候是不是太宠这孩子,没个大小。
“反正我是不愿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实际上士林有他的隐忧,他最知道跟胡立三是怎样一种关系,他绝不愿意把内心的隐秘置于众人的注视之下。
“这是大娘发的话,有什么你跟她去说去。”韦玉娥也不想再跟他啰嗦,心想这孩子有时候就是轴得厉害,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虚,总觉得是不是趋炎附势了点。幸好这次这孩子没有再顶嘴,像是默认了这桩事情。
待得拿到请柬,士林好像有了请客的底气。那请柬上,入骨三分的瘦金体显然是大哥闵士承的手笔,有一副气度雍容的贵气,也显示着这个曾经繁盛大家的底蕴。就凭这点,士林觉得有了足以抗衡胡立三的实力,你不过就是一个借时代势起的暴发户,也让你看看大家的家底和气韵。
大娘生辰的那天,闵家好像一下苏醒过来了。闵家好久没有这样欢腾过了,像是过年一样,甚至比过年更欢腾。在一片热闹中,士林突然感到害怕起来:虽然大娘过生是个事情,可这闵家赴宴是有门槛的,那有好多规矩无法言说,多少能探出一个人的家底。他害怕胡立三出丑,更怕胡立三被家里这几个狡黠的老头刁难,这样会连带着他出丑,说明自己没有眼光,居然向这么一个蠢货低头。原本想借宴请炫耀一下自己的家世,借此杀杀胡立三的跋扈,让这土包子看看什么是大户,好借此轻看他一回。临到此时,士林好像转变了角色,一下成了胡立三的同盟,为胡立三担惊受怕。
宴席设在这个大院的聚事厅,在院子里的第四进,也是院子的最后一进,厅堂旁边是闵家的祠堂,这一进院落基本上是闵家祭祖、议事和聚会的专用场所。从这一进的侧门出去是闵家的后花园,那里有水榭楼台,也有家用的戏台,算得上是闵家的消遣去处。只是年久失修,已显出衰颓的破败,但多少还是能看出闵家当初的鼎盛和厚积。
看得出为了这次宴席,这久未使用的大厅经过了一番整饬。偌大的厅内,西面用一种绵细的竹编织成的半透明竹帘,隔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那里是家里女眷和孩子们的天地。现在那里已经有了欢声笑语,士林去了里面给大娘祝寿,又陪着母亲和大娘说了一会儿话。大娘笑着跟士林说:“弟弟还是跟大哥到外边迎宾去,免得被这些小猴子闹腾。”
士林看向母亲,母亲说:“快去呀,不能让大哥等着呀。”
士林到了外边,看见闵士承已经笑眯眯地等着他了,心想为什么要我和大哥去迎宾,二哥和三哥呢。不过看已经坐在桌上闵士隐、闵士淦的大爷做派,也就息了心中的嘀咕,和大哥一起往外走去。说来也算难得,不吸大烟的大哥终于担起了主事的名头,脸上有了少见的喜色。
“请了些什么人,需要大哥亲自出门来迎?”尽管不算热诚,但以士林少年人的心性,还是忍不住好奇。况且这几年闵家江河日下,早已失却了钟鸣鼎食的光景,往来的人情早已稀疏。
“就是你那位哥哥,其他人都没有请,我们闵家现在也请不起。”这时的大哥显出了好脾气,和蔼地望向士林,让他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士林难免心中一惊,心想这样高看胡立三是不是太巴结权贵了一点。不过大哥也说了实话,大宴宾客现在的闵家承受不起,估计请胡立三也是感谢那天他搬了个百货商店进了闵家,以及胡立三城防司令的背景,只是这样不管不顾是忽视了这背后的暧昧与荒诞,还是饥不择食。
“闵家现在的日子需要攀附权贵,顾不得脸面。”闵士承还是轻言细语,不过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也算是给士林减轻了顾虑,顺带给士林找回了脸面。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大门前,门房里没人,早被找去后边帮忙去了。闵士承拉着士林到了门外,站在了夕阳下面。兄弟俩的绸缎长衫在暮光下闪烁着隐约的亮色,仿佛也沾了今日喜宴的光。此时,闵士承端详着士林,在这个年幼的弟弟身上终于看到好来:一身衣服给弟弟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恍惚间,闵家那些流金岁月仿佛又回来。自己终于忍不住上前去给士林掸了下衣服,顺便理了下士林的领口,一如他父亲当年做的一样。这一举动把士林弄得一愣怔,不由得百感交集,心里渗出感念的花来。
也在此时,不远处传来汽车的刹车声。转眼间,胡立三已经气宇轩昂地出现在门前,没有再上演开店的戏码,士林倒是放下心来。
“这就是胡司令?看起来挺年轻的。”大哥轻声问道,脸上堆起了笑容。
士林却在心里嘀咕,他年轻吗,我可没看出来。
胡立三已经走到了哥俩的面前,士林依着大哥给胡立三做正式的介绍。
“胡司令能够到来真是令府上蓬荜生辉。家母特地吩咐,今天是家宴,一定要把司令当家人看待。”闵士承作揖道。
一身长袍的胡立三似乎脱去了草莽气,此时,抱起了拳,客套道:“能够登临贵府真是三生有幸,一看这大户之家,不同凡响,底蕴深厚。”
闵士承随后做出了请的手势。这时士林才与胡立三对视,多少有点气恼,心想都是你这家伙闹的,上门送礼开了个头,现在就像起高调门的戏,没了控制,不知滑向何方。
相反胡立三到没有在意,冲他一笑,把手亲昵地放在他肩上,跟士林兄弟俩一起进了院落。
这次胡立三才得以仔细观看闵家的宅邸。的确是大家,走过了三进院落,没想到里面还别有洞天。这格局和架势,足以看出这个大家昔日的昌盛繁荣。只是好些个地方仔细看来却透着破败,呈现出颓败的趋势,扶住士林肩膀的手不觉多了点热度。
一行人来到厅堂,看得出厅堂的布置是经过了一番斟酌的,竹帘以外,只留下了一桌,只坐家里的长辈男性和客人,足见对来宾的尊重。
只不过这些让士林嗤之以鼻,觉得多此一举。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授受不亲的那一套,这一来不但没有显出你家世的显贵,到让人觉得冥顽不化,自带一种腐朽的寒酸让人见笑。况且用这种装腔作势的规矩做给一个武夫看,非但没有显出这家的尊贵,倒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反观胡立三直接朴实的做派,倒显出通透世俗的豁达,心里的天平不觉倒向了胡立三的一方。
胡立三隔着帘子向今天的寿星祝寿,言毕向跟在后面的勤务兵示意,那士兵端着一个用红布蒙着的物件,恭敬地呈现在面前。胡立三伸出手揭开了红布,一件硕大金光闪闪的寿字出现在眼前,旁观的人都为之一怔,对于现在的闵家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胡立三笑说:“区区俗物,不成敬意,请笑纳。”
闵士承双手接过礼物,一时间有点呆怔,嘴里喃喃道:“太贵重了,司令太客气。”说完还是把礼物交给了身边的儿子。
这一出把士林看得百感交集,这样的出手倒是解了这个大家之急,可不一定讨这大家的喜,以这个大家的刻薄,充其量把他当成一个暴发户,于是这银子就有了明珠暗投的嫌疑。想到这些,士林生出一种不平,这家人不配这样的好,难免为胡立三惋惜,怪自己没有提醒他,脸上倒有了愧疚之色,望向胡立三眼里多了些柔软。这一看把胡立三心里塞了一团蜜,那里还在意这宴席上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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