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22 更新时间:24-12-26 00:16
士林为写不出戏犯愁,跟凤生和花非花抱怨,花非花说或许一个人可以帮忙。有了欢宴的经历,师兄弟们的感情近了一层,加上彼此是同好,面对外人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花非花说:“这个人是省立大学的教授,从西洋留学回来,专攻戏剧,对国内的戏曲也多有研究。”
士林一听觉得这件事情有戏,忙把这事情跟冯李说,希望冯李一起去省城。冯李说还是你先去投石问路,看看别人的意思。于是就拜托花非花跟对方联系。
不几日花非花带来回信说:“人家是要看主演才准备动笔,考较的是你。你去探探深浅,如果投机,再谈我们的想法。这都是这个行当的秘密。如果你没排出来,被别人拿了去,你就算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士林一想也对。刚好,青家班接到几出戏在省城演出,冯李把这事情跟青禾友一说,青禾友就给士林加了戏,于是士林跟花非花一起到了省城。
士林演的是折子戏,《牡丹亭》和《西厢》的片段,在亚美大戏院上演,是跟其他戏班的演员搭戏。这是戏园子有时想出的招数,为了给观众带来新奇感。到的那天,戏园子的老板亲自来住处拜访士林,说有一个请求,省主席祁佑民的女公子祈娟想与士林票戏,剧目选的是《化蝶》,出自《梁山伯与祝英台》,两个小生兼旦角的戏。这是当时演员的一种荣幸,来的都是名流贵胄,但也是一种烦恼,票友的水平良莠不齐,差距太大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好在祈娟也在教会中学读书,课业上跟士林相近,两人多了话题。而祈娟票戏的水平也说得过去,看得出经过了名师指点,概因父亲的资源。两人排戏下来,祈娟获益匪浅,看士林的眼神也就多了一分仰慕。
这天下戏,祁娟猛打猛对士林说:“我想演女小生。”听祈娟一说,士林倒是吃了一惊,眼里满是疑问,心想这贵小姐又是唱哪一出。
“我把这事想简单了,没想到你这个年纪能够有这番造诣,我想拜你为师。”
士林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才疏学浅的,不能污了祈小姐声誉。况且我都还是个学生,你要拜就拜我师傅吧。”
“我就票个戏,又不是以此为生,你也不要小看自己,你是可以开宗立派的。”“祁小姐高看了,我就一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还得靠大伙儿照应。不如这样吧,我们时常切磋,彼此学习,共同进步。”不觉间,士林嘴里冒出了时髦的新词,一半也是推脱。
祈娟看士林一副窘迫的样子,不由得笑弯了腰。说:“得,我不为难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是花痴,发乎情止乎礼。不过你还是我心中的明星,我倒不想跟你走得太近,破坏了心中那份神秘,还是留点念想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找到我,我会倾力相助的。”
士林一笑,对这种骚扰早已见惯不惊了,不过对祈娟还是赞赏有加,这女子少了贵胄的跋扈,也没有一般女子的无聊,相处起来轻松愉快。
这边祈娟也洒脱地笑了:“那就这样吧,谢谢你赏脸跟我搭戏。”说完又一脸促狭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省城里是多少年轻小姐和姨太太们的偶像,要不要我给你牵线搭桥。”
士林又忙着摇手说使不得。
这边祁娟又一阵大笑。最后祁娟止住笑说道:“不作弄你了,就答应我一个要求,赏脸跟我吃顿饭,也算尽我一番答谢之情。”
士林见再扭捏就不真诚了,也就爽快答应了,心想如不答应,这女子还会怎样折腾人。
在酒楼上,喝了点酒的祁娟单手撑着头,有点不雅地趴在桌上,有点腻乎地说:“我知道你。”
“啊?”士林一阵摸不着头脑。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原来闵老板是那不爱红装爱蓝颜的主。你不用扭捏,我同样不爱男人。知道了这些,我们才能同病相怜。”
“啊……”士林这下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你站在天桥上看风景,却不知别人在看你。不要做鸵鸟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事情,我们几乎是人人皆知。”
士林有点不知所措,嗫嚅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的条件很简单,假扮我男朋友,做我的师傅。”
“这不行呀,够不着,你家里也不同意,我一个戏子。”
“别管那些,你已经给我争取时间了。我厌恶男人。”
这些轮到士林用奇异的眼光看祁娟了。
第二天花非花回话,说温先生答应见面了,士林心里才一块石头落地。
“温先生口味可刁了,但是拿下他,他就对你俯首帖耳。”花非花在士林酒店的房间里,坐在一张凳子上,摇晃双腿,嘴里咀嚼着一块奶糖。士林在花非花的描述里,感受到一个性格阴冷喜怒无常的阴影,而且还有带有一丝暧昧的暗示。不过,不能全信,花非花的大脑想法往往跟别人不一样。
花非花倒是尽职地很早就给温先生送出了几封信,也几次收到了温先生的回信,鬼知道他用了什么机密的渠道,搞得神神秘秘的。
终于等到了见面的时间。这天花非花和士林来到了省城的一家饭店。经过花非花似是而非的渲染,士林更加好奇这温先生倒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等在包间刚坐了一段时间,那人就来了。颀长的身形,穿着一袭长衫,戴着礼帽。来了就客气地说来晚了。辛苦你们久等了。
士林觉得这人温文尔雅,声音好听。不觉有了好感。
花非花给两人介绍。
“不才温避远。”
“小可闵士林。”
“闵老板年轻有为,小生戏历来难演,闵老板演得风生水起,挑起了大梁。”
“小可才疏学浅,还望先生提点。”
花非花叫了起来:“你们别在这儿咬文嚼字。我来介绍吧,这位是留洋的博士,省立大学的教授,知我懂我的恩主,也算是老斗吧。”最后一句的娼家本色有点煞风景。
温避远微微欠身,士林觉得好风雅。听着花非花聒噪,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无话,觉得这样就够了。
一顿饭吃得妙趣横生,温先生讲的国外趣闻,花非花适时的插科打诨,让饭局轻松谐趣。但士林总觉得意犹未尽,于是适时地把话题引向了私坊戏。
“不要小看这私坊戏,它恰恰撬开了一条可喜的缝隙,这里边大有文章可做。
比如你给的那个《邓通佞主》,我们按正统的说法,实在是经不起推敲,一个船工怎么成了皇帝的宠臣,期间发生了什么,是什么造就了这种恩宠层层加码。皇家的记载欲盖弥彰,恰恰泄露出一丝秘密,关于一个惊天的爱情。但是要盖住,这对皇家,或者是对道统都不利,于是选择了对邓通泼污水。敌对势力、道德层面的捍卫者、皇家的声誉、利益受损方、争风吃醋的都成为了反对势力。我是这种人,我能共情,我们可以用自身的经历、生活经验、想象去推演,还原这件事情。将心比心,推己及人,你就能破解他们的秘密,你的人物就找到了支点,角色才有了说服力,你得把人还原成人,包括皇帝。你看洪昇先生的《长生殿》,那唐明皇和杨贵妃就是家长里短,争风吃醋,都是常人的感情纠葛。再比如《牡丹亭》它虽然牵扯到人与鬼,最后还是还原成人的故事,人的感情和世俗的牵扯。只有把人还原成人,所有的意愿才能得以实现,戏剧才能产生共情的能力。
我们反观《邓通佞主》你首先得给观众说明白,这个人有什么样的魔力,让皇帝对他的的恩宠层层加码。否则皇帝就是个白痴。可历史上这个皇帝偏偏又是个明君,总不能抹黑他吧。如此看来总有一方在撒谎,可为什么撒谎。一切源于爱情,你说生命有没有意义,实际上的确没有意义,偏偏爱让这生命不一样了,自己不再是自己,生命给予的是狂喜,有些人为此而改变。
另外就是我们要改的这出戏,就拿春江公子来说吧,其实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国仇家恨对一个七岁的孩子算什么,是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他最需要的是找一个支点,一个窝,一个庇护之人。他的仇人做到了,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本该由亲人做的事情,结果是仇人做到的。他满足了他,给他营造了一个世界,给他制造了一个幻象:你是女儿、是美女。尽管春江有疑问,但是他要保留他既得的安稳,他必须违心,他需要讨主子喜欢就得违背他的生理属性,于是他有了第一次蜕变,他变得不是自己。随着生理的成熟,他变成了两个人,生理上要女人,心理上要男人。他变成了两面人,形成了条件反射。但是你只有选择男人才可能得到奖励,最后,他放弃了抵抗,相信了现实,相信了自己,把权利交给了主人。第二次蜕变是因为残枝的死唤醒的,一切命运都是别人强加的,他需要重新认识自己,他意识到恨,哪怕仇人给予了爱。实际上他已经改变,心理上和生理上都需要男人。可是那主人给不了,那人的爱是基于他是一个女儿。这份爱打碎了一个世界,残枝的死,不如说是她让他坚信自己是个男人,他的恨不是国仇家恨,是得不到的爱,是制造这一切的主人,他再也不愿以女儿的身份接受这份爱。第三次蜕变是源于毁容,那是重生的前提,是对爱的全部否定,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他是因为爱不得选择的复仇,国仇家恨对他来讲是浮云。在此之后,他迷茫了,毁掉了一切,并没有拯救他,他相反在这世上孤苦无依。我们的戏的戏眼就在于这个悖论,悖论看似荒诞,却处处与我们同行。仔细想想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处处充满悖论。”
这好像一下击中了士林的心。
“看了你,我心稳了。你能演这出戏,也只有你。”这话说得像岷王。但是士林心里还是一暖,第一次有了抱人的心。
“听了他们讲你的故事,我心里怜惜你。”温先生眼里满是真诚,也有窥破的坦荡。
“谢先生美意,只怕士林残花败絮叫先生失望。”士林说这话时差点落泪,回不到过去。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只是敬重止住了他的情感的恣意,他倾慕温先生,现在只能是师长,他的才学令我折服。
“你们倒是挺般配的。”听不懂他们话的花非花一直在喝酒,喝酒之后的花非花总是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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