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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谁说疯子不能断生死?

章节字数:3829  更新时间:25-10-02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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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的天还没亮透,林府西跨院的灯就亮了。

    王氏房里那盏鎏金铜鹤烛台燃着半寸残蜡,烛油顺着鹤喙滴下来,在描金桌案上积成小小的蜡瘤。

    她裹着件玄狐皮斗篷,脸色比斗篷的毛领还要白,烦躁地踢翻脚边的黄铜炭盆——炭块滚了一地,火星子溅在青灰砖上,“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搅得满室心慌。

    “去前院!”王氏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把二门上的铜锁砸了!那疯丫头要是敢闹,就直接拿麻绳捆!今日必须把她送出去!”

    守在门外的婆子不敢耽搁,应了声“是”就匆匆跑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院外的老银杏树被风卷着,叶子簌簌落下来,铺在廊下像层薄薄的金毯。

    林知倚在东厢房的窗棂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沿,透过朦胧的雾色,正好看见四个粗使婆子扛着铺盖卷,脚步匆匆地往她这边闯。

    她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盯着猎物,一看就知道是早有准备。

    柳嬷嬷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鬓角那支银簪歪到了耳后,连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都散了几缕碎发。

    她追上婆子们,声音带着哭腔:“夫人!使不得啊!小姐昨儿夜里还喊心口疼,身子弱得很,哪禁得住这般折腾······”

    “疼?”王氏踩着满地碎炭走过来,皮靴碾过炭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抬起手,金护甲划过柳嬷嬷的手背,留下几道红痕,语气里满是讥讽,“她装疯卖傻克死亲娘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喊疼?现在倒学会装可怜了?”她说着,转头冲婆子们使了个眼色,“手脚麻利些,辰时前必须出城门,别误了时辰。”

    林知垂眸,目光落在案上那半片茶盏残片上。

    冷白的瓷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倒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意识深处,苏清婉的声音轻轻颤了颤,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她们要把我关到清心观······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过,那里的尼姑最会用香灰塞嘴,进去的人要么变傻,要么就再也出不来了······”

    “别怕。”林知的指尖抵着茶盏边缘,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们一起合作。待会儿,你来哭诉,我来”杀人”——杀了她们编造的谎言,也杀了王氏的侥幸。”

    苏清婉沉默了片刻,林知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紧接着,一股属于原主的力量轻轻扣住了床沿,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母亲的牌位还在灵堂······若能在灵前说出真相,母亲在天有灵,或许能安息。”

    “我知道。”林知望着窗外摇晃的银杏叶,雾气渐渐淡了些,能看见远处院墙上的瓦当,“等她们押我上轿,你就趁机挣开,往灵堂跑。记住,越激动越好,越疯癫越好,这样才能让王氏乱了阵脚。”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轿子落地的“吱呀”声,还有轿夫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紧接着,东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四个婆子一拥而入,扯着林知的衣袖就往门外拖。柳嬷嬷见状,连忙扑上来抱住林知的腰,老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林知的绣鞋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小姐!听老奴一句劝,就算咬舌自尽,也别跟她们走啊!那清心观就是个活地狱!”

    “松手!”带头的婆子不耐烦地甩了柳嬷嬷一个耳光,巴掌落在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柳嬷嬷踉跄着后退两步,嘴角溢出了血丝。那婆子叉着腰,恶狠狠地骂道:“老东西活腻了?敢拦夫人的差事,信不信我把你也一起拖去清心观!”

    林知任由她们拽着往前走,脚步踉跄,眼神却始终清明。

    她的目光扫过廊下那株石榴树——昨夜她特意留意过,小桃就是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把王氏给的银锞子埋进了树根下,当时还不小心碰掉了几片叶子。这些细节,此刻都成了她手里的筹码。

    “起轿——”轿夫们吆喝了一声,刚弯下腰准备扶林知上轿,林知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震。

    苏清婉的意识如潮水般漫上来,瞬间占据了主导。她猛地反手掐住左边婆子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的肉里,力道大得让那婆子痛呼出声。

    婆子吃痛松手,苏清婉趁机踉跄着扑向灵堂的方向,素白的裙角扫过满地银杏叶,带起一阵金粉似的碎屑。

    “母亲!女儿好想您啊!”苏清婉的哭声突然爆发出来,凄厉得像碎了的瓷碗,在清晨的林府里回荡,“女儿昨夜梦见您了!您站在绣房里哭,说青芜死得冤,是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墙角活活掐死的······她手里攥的碎瓷片,就是您当年最爱的那只茶盏啊!那茶盏底还刻着父亲清白的字迹,您忘了吗?”

    灵堂的门被她“砰”地撞开,一股浓郁的檀香混着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

    苏清婉扑到苏夫人的牌位前,“咚”地跪了下去,额头死死抵着供桌,泪水打湿了供桌上褪色的黄绢,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您还跟我说,那茶盏底刻着”北衙周某受银三百”,说当年害父亲蒙冤的人,就是收了银子的北衙校尉······母亲,您说得是真的吗?”

    “胡说!一派胡言!”王氏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尖锐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鸭,“那茶盏早在十年前就碎了!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话一出口,她就僵住了——她说漏了嘴。

    鬓边的珍珠步摇剧烈晃动着,她慌忙补救:“我、我是听府里的老仆说的······当年你母亲去世后,那茶盏就不小心摔碎了······”

    林知抓住这个间隙,瞬间接管了身体。

    她猛地转身,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小心裹着的碎瓷片,动作迅速而坚定。

    晨光透过灵堂的窗纸照在瓷片上,浅青的釉色里,几道模糊的刻痕隐约显露出来。

    “既然王夫人说茶盏碎了十年,那为何库房里保存的三十七片残瓷,都是新碴?”她一步步走向王氏,声音清晰而冷冽,“王夫人可知,我昨夜偷偷去了库房,用蛋清把残瓷一片一片粘补起来,结果发现,缺的那一片——”她举起手中的碎瓷,将刻痕对准王氏,“正好刻着”北衙周某受银三百”这几个字!”

    王氏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灵堂的门框上,金护甲刮过木头,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满是惊恐和慌乱。突然,她猛地扭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小桃,声音里带着质问:“你······你不是说已经把那帕子烧了吗?她怎么会找到碎瓷?”

    小桃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抖得像筛糠,声音细若蚊蝇:“奴婢、奴婢昨夜看见夫人在灶房烧东西,那帕子角上的梅花绣······跟青芜姐姐之前给云绣坊阿阮的那个一模一样······奴婢没敢多问,也没敢烧碎瓷······”

    “够了!都给我闭嘴!”王氏突然尖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

    玄狐皮斗篷从她肩上滑落,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锦袍。“我不过是想保住苏府主母的位置!有什么错?”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若你父亲的冤屈洗清,你母亲的牌位就要供在正厅,我和阿元算什么?我们母子俩在苏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她顿了顿,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下来,“青芜那小蹄子偷看我的密信,我本来只想吓吓她,谁知道她拼命挣扎······我、我真不是故意掐死她的!”

    “可你伪造了她自缢的假象。”林知一步步逼近,眼神冷得像冰,“你以为用热毛巾擦去她脖子上的指痕,就能瞒天过海?却忘了她挣扎时,从你衣服上抓下的丝线——那是云绣坊阿阮独有的金蚕丝,遇水不塌,遇火不化,只要仔细查,就能查到你身上。”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差役们的吆喝声。林知侧耳听了半刻,眼底浮起一抹冷冽的光——是萧决的亲信到了。

    昨夜,她让柳嬷嬷把玉簪上残留的安息香粉末,还有碎瓷片上刻痕的拓片,一起塞进了信鸽腿上的竹筒,让信鸽送去了大理寺。

    萧决是苏婉清儿时的朋友,如今在大理寺当差,最是嫉恶如仇,收到信后,必然会立刻派人过来。

    马蹄声停在林府门口,紧接着,一群身穿官服的差役冲进了院子,领头的差役手里拿着锁链,走到王氏面前,冷冷地说:“王夫人,证据确凿,跟我们回大理寺接受审问吧。”

    锁链“哗啦”一声展开,寒光映得王氏脸上的脂粉都簌簌往下掉。

    王氏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没错······我只是想保住位置······”差役们上前,不由分说地把锁链套在她的脖子上,拖着她往外走。围观的仆人们纷纷退到一边,眼神里满是敬畏和后怕。

    人群渐渐散去,灵堂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檀香的味道。

    林知扶着灵堂的供桌,慢慢坐了下来,后颈的汗已经浸透了衣领,后背也因为刚才的紧张而微微发颤。

    意识深处,苏清婉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温软的颤抖,像在安抚她:“你抖得厉害,是不是累了?”

    “有点。”林知扯了扯发绳,几缕碎发黏在额角,露出疲惫却轻松的笑容,“第一次用古人的规矩打官司,还真有点不习惯。现代法医讲究解剖取证,讲究科学依据,这儿倒好,得靠哭灵、对质、套话,一步步引对方露出破绽······”

    “可你赢了。”苏清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一丝释然,“我母亲的冤屈,还有青芜的仇,终于可以报了。母亲的牌位,也终于能擦去灰尘,好好供奉在灵堂里了。”

    林知轻轻“嗯”了一声,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意。

    等到月光爬上灵堂的房檐时,林知已经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柳嬷嬷端来一碗姜茶,茶汤里浮着两片陈皮,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小姐,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吧。”柳嬷嬷把茶盏递到她手里,又说,“老奴已经去库房把夫人的妆奁翻出来了,那支您母亲生前最爱的翡翠簪子也找着了,您要不要看看?”

    “先收着吧,等过几日,再亲自给母亲戴上。”林知捧着茶盏,看着月光落在茶汤里,碎成一片片银片,心里格外平静。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的一声,清脆而悠远,惊起了树上几只夜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墙角的石榴树后,有片深色的衣角闪了闪,很快又消失了。

    林知眯起眼,顺着衣角消失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满地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像谁撒了一把碎银子。

    她知道,或许是萧决派来的人在暗中保护她,也或许是其他心怀善意的人。但无论如何,至少今夜,她和苏清婉共享的这颗心跳,终于不再是慌乱的两拍,而是变得平稳而坚定,一起朝着光明的方向,慢慢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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