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85 更新时间:25-11-27 19:51
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而转眼间他们已经来了月余了。
在此期间,苏隐只去过一次参天阁,不是因为不能去,而是因为晏朝暮不在,他一个人也懒得去。
唯一去的那一次还碰到了秦昉。
秦昉告诉他参天阁是幽冥阁禁地,少有人往,便是晏朝暮自己也不愿进去。而如今这个地方却为苏隐这个外人破了戒。他知苏隐已经站在顶端,这里面的东西苏隐未必看得过眼,却还是有一些介怀。
毕竟他对苏隐知道得太少,也不知为何短短一年,晏朝暮便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苏隐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因为他知秦昉是担心他如其他江湖人一样觊觎幽冥阁的东西,亦担心他是另有所图。
苏隐在意的只是晏朝暮。除了晏朝暮,这幽冥阁的任何一样东西他都没有看在眼里。
大雪方歇,整个幽冥阁都笼在一层白雪之中。
苏隐是被疼醒的,那从心口蔓延过来的疼痛便如同敲起的丧钟一样,他知道蛊毒快压制不住了,而他曾经说的那些话都会是一场空。
他苦笑一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所幸这蛊毒只发作半柱香的时间便停下来,便是这短短的半柱香,他却如同度过生死劫一样,全身虚汗不说,那漫过心头的暴虐似在提醒他将一切都摧毁。
过往的种种杀戮和怨恨不甘也慢慢浮现在眼前。
原来那些人未必是被蛊毒逼疯的,而是被曾经的杀虐和怨恨逼疯的。
苏隐记得杀人时的麻木亦记得曾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绝望和愤怒。
他捂着眼睛笑起来。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却也幸运于他是在到了幽冥阁之后才疯的。
因为至少这一次他没有食言。
疼醒之后,苏隐也睡不着,便打开房门出来。
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便是夜间,也是满目昼光。
一阵风吹来,压满枝头的白雪便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就连瓦片上的雪也未曾挂住,零星飘下,落在苏隐的脸上。
被冷风这么一吹,苏隐也稍稍平静几分。
他抬头看着隐在白雪中的幽冥阁,脸上带出一些悲凉来。
他以为他不承认他是曾经的小蜀王便能瞒天过海,但聪明如晏朝暮又哪是能轻易被糊弄过去的。
他不知轩氏夫妇为何会活下来,却也隐隐猜得到定是与渊濡或者说高堂上的那位做了约定。
他不下山来,便能一世无忧。
他不入红尘,自是不会对任何人有威胁。
但事与愿违,他父母也好,他师父也好,便是那守在云空山的渊濡也好,都曾以为他会一辈子留在云空山,因为那里不仅是他的家还有他推卸不了的责任。
他是一门之掌,门下弟子数百,自是不能轻易下山来。
只是他们都未曾想过人算不如天算,他被最亲近的人逼下山,从此再也回不去。
孟清辉说他是尊贵之人,不该与晏朝暮搅在一起。
但晏朝暮落到如今地步,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的父母。
苏隐曾得意于名闻天下人人称赞,却忘了晏朝暮被人称一声魔头正是因为受了牵连才会愤怒于世。
若说那些杀入幽冥阁的人有错,那么最有错的人便是他们一家。
若非因为他,晏朝暮才该是那个快意江湖洒脱不羁的少年郎。
十年前的他们本就本末倒置。
而如今,他快死了,就更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既不能杀了渊濡还晏朝暮一个太平,也不能灭了暗影还幽冥阁一世无忧,更不能让江湖人接纳晏朝暮。
他以为他不要权势不要富贵不惦记复仇不心怀怨恨,就这样安安稳稳的陪晏朝暮走一段时间便好,却不曾想即便如此,他亦不能达成所愿。
他明明负了那么多人,却还是完不成自己想要的,真是荒谬至极。
苏隐在风中站了许久,亦不觉得冷,只觉得心疼难忍,便如当初被暮云收困在那石室一样。明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总是这么耗着。
那种疼痛他以为此生都不会体会,原来只要人活着便还有更多难以忍受的东西。
暮色渐深,苏隐的目光慢慢穿过雪幕落在一墙之外,晏朝暮就在那里,他随时都能过去,却不知为何,他却不敢,他怕他见了,便不做不到这么心平气和的等死。
苏见善啊,苏见善,你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身后悄然落了一人,虽踏雪无声,亦未能避开苏隐的耳目。他侧身望过去,是一身黑衣的冥八。
便是回了幽冥阁,冥八也是一副劲装杀手的打扮。
“晏朝暮让你守在这里的吗?”苏隐抬眉。
他与冥八算不得太熟识,却也知道冥八不喜自己但也没有太过讨厌自己。这大概和晏朝暮有关吧。
冥八一张俏脸冰冷,只是幽幽看着苏隐。
晏朝暮让她守着这个院子便是护苏隐安全,可她知道这个幽冥阁人没有人能把苏隐怎么样。他那样做,不过是因为他太在意了。
她原在暗处不得现身,可苏隐在院中站了许久,那神情算不得好。
便是为了晏朝暮,冥八也希望苏隐无事发生,最好能够老死在这幽冥阁中。
“晏朝暮呢?”苏隐见她不回答便道。
“阁主有事耽搁了。”冥八犹豫片刻道。
苏隐点了点头,原也是想到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冥八道:“你便不想知道他为何事耽搁了吗?”
苏隐停下脚步,却只是看了冥八一眼。
那一眼空洞乏尘,让冥八觉得这人就快消失在这雪地。
“苏隐,他只是将你安置在了这个院子里,并未拘禁于你。你为何不敢去看看他。”
“我去看他作甚,他乃是一阁之主,自有要事要处理。我不过客居这里,他来我便见到了。他不来,我等着便是。”
苏隐不知其他人如何相处,但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守着一个人,挂在心间便可。
“苏隐,你是不是怕你死了,他会难过。所以才觉得不见最好。”冥八突然道。
苏隐下意识的僵了一下,手微微有一些发抖,他悄悄的藏进衣袖之中。
“苏隐,你若死了,他也不会活。”
否则为什么回三峨里,为什么躲在幽冥阁,为什么前程过程恩怨仇恨皆不顾了,只因为晏朝暮想死在一个自己能左右的地方。至少他能把苏隐藏进自己的棺材之中。
这是晏朝暮对秦昉下的命令,亦是作为一个晚辈唯一的请求。
他若死了,我会带着他进棺材,届时你们便带着参天阁里的东西离开三峨里。
幽冥阁的存在不是因为晏朝暮,而是因为参天阁。他已经将心怀不轨之人都铲平,秦昉完全可以带着剩下的人找一处地方再躲起来。
没有杀人魔头晏良夕,亦没有人人惦记怨恨的幽冥阁,他们自能一世无忧。而他们再也不用应对一个喜怒无常的阁主,也不需要再背负深仇大恨。
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就彻底断在这满山荒坟的三峨里中。
原来晏朝暮一开始便做好了准备,苏隐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自有办法让晏朝暮死不成,但那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要一个一心寻死的人好好活着到底是一件幸事,还是残忍呢。
阁楼之上火光撩散,苏隐悄无声息的走上来。
刚刚转过木梯便看到坐在案几前的晏朝暮,那堆满案几的书册几乎能将他埋进去。
晏朝暮已经将这参天阁中的医术毒方翻了一个遍,却唯独没有一本与蛊毒有关的,便是白逸的手札之中也全无记载。
渊濡明明道白逸出自琉璃宗却为何片言只语都没有留下。
他若是能留下一丝一毫来,他也不至于对苏隐身上的蛊毒束手无策。
晏朝暮烦躁的将书册扔到一边,却在片刻之后又红着眼睛将那本书册捡起来。
这未阅的书所剩无几,而他曾经说的幽冥阁无所不能未必不能解蛊之言也荒谬至极。
晏朝暮看的认真,等到察觉到有人走到身后时,他才知原是苏隐过来了。
这阁中能做到他都没法察觉的人只有苏隐。
晏朝暮慢慢将书册放下,回头笑道:“见善怎么过来了,这些都是医书毒方,你应不喜欢,那二楼之中倒有剑法,虽比不上你的归一剑法,但聊胜于无……”
他话音未落,苏隐便已经将头抵在他的背上。
所有的话顿时消失。
火光跳动,带出人影惶惶,在一片沉寂之后,晏朝暮道:“见善,我自以为能救你,我自以为带你回了三峨里便能一世无忧。但是我看不到任何希望。这参天阁中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救你的那册书。我遇见你的时候太晚了。”
若是没有他一开始的算计,苏隐未必会沦落到被人追杀,若是他早一点坦白自己的身份,或许他们还能早一点回到三峨里,又何至于在江湖颠簸流离最后落到不死不休的下场。
“哪里算晚,哪里又不算晚。早一点不也遇不到么?你我相知一场,又何谈早晚。”只要遇见了便好。
“似是大梦一场,秋凉几度来,见善,我不甘心。”他能放弃所有仇恨恩怨,只愿守着喜欢的人,为何老天就就是看不到。
苏隐心想不甘心的人是我吧。他才是那个最不甘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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