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被克扣的冷箱费

章节字数:2706  更新时间:25-07-19 07:49

背景颜色文字尺寸文字颜色鼠标双击滚屏 滚屏速度(1最快,10最慢)

    凌晨四点,黄浦江的水还是黑的。

    船没抛锚,直接摸黑靠向引航站。引水像个夜猫子似的跳上船,带着一身寒气闯进驾驶台。我站在舵轮旁,看着他的制服在灯光下泛着冷蓝的光,像某种深海鱼的鳞片。

    “直靠码头。”他说,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大副点点头,在航海日志上记了一笔。

    十点整,船身轻轻撞上码头,橡胶碰垫发出沉闷的”咕咚”声。我看了眼表——离开饭不到一个小时。

    “放梯子!”二副在甲板上吼。

    我犹豫了一秒,转身就往厨房跑。背后传来水头的骂声:“卡带你个王八蛋又溜!”

    脚步声在钢铁走廊里回荡,像一串急促的摩尔斯电码。

    厨房里,大厨已经抡起了炒勺。

    “洋葱!”他头也不回地喊。

    我抄起刀,案板立刻响起密集的”哒哒”声。切碎的洋葱熏得我眼睛发酸,泪水模糊中,我看见窗外的码头工人正像蚂蚁一样爬满货舱。

    大厨的炒锅窜起半米高的火苗,油星溅到围裙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今天吃啥?”我问。

    “红烧排骨。”他抹了把汗,“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上海味。”

    锅铲碰撞声里,我听见甲板上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十一点整,饭菜上桌。

    船员们饿狼似的扑过来,叉子刮擦餐盘的声音像某种奇怪的打击乐。水头最后一个进来,制服上沾满铁锈和机油。

    “你上哪去了,找你半天找不到人!”

    “啊!我来厨房了啊!”

    “引水非要走引水梯,”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和李哲折腾半天,差点把梯子砸他脑门上。”

    汤面上漂着的紫菜突然变得很有趣,像一艘艘翻了的小船。

    下午收拾厨房时,李哲溜进来偷糖。

    “知道水头为啥生气吗?”他往咖啡里倒了三勺糖,“首先你是甲板的,以甲板的工作为重。厨房的事大厨自己解决,你这一走,甲板少人,这活儿就没法干!水头叫我过去帮忙,我放一次梯子没事,但这是你的活儿,你跑去厨房了,水头能不生气吗?”

    我听取教训,“好!下次就先把甲板忙完再去厨房~”

    比伙食先来的,是冷箱费。

    单子递到我手里时,油墨还没干透。

    “冷箱费,要发钱了,签字。”大副的手指在纸面上敲了敲,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机油,像某种神秘的密码。

    我盯着那个数字——1。2。

    钢笔突然变得很重。

    半个月的记忆像冷库的寒气一样倒灌进来:液压钳卡住的瞬间,虎口震得发麻;零下十几度的白雾里,扳手粘掉一层皮;半夜三点,穿着汗湿的背心在货舱爬行,像只灰头土脸的地鼠。

    而现在,这张轻飘飘的纸上写着——1。2。

    水头抻着脖子偷瞄我的单子:“可以啊,1。2!”

    他的笑容在看见自己0。8的瞬间僵住了。

    严肃的表情逐渐展开,“哎~算了,我啥也没干,也不吃亏!”

    “说好的1。6呢?”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大副正在点烟,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公司新规。”

    “那我多干的活……”

    “船长不给,”他吐出一口烟雾,“签字。”

    烟灰缸里躺着上周的咖啡渣,此刻突然很像某种微型坟场。

    钢笔尖戳破了纸。

    墨水晕开成黑色的太阳,边缘长着毛茸茸的刺。我盯着那个被戳穿的”1。2”,突然想起昨天检修时,冷箱蒸发器结的霜花——也是这种支棱着的边缘,一碰就碎。

    “签好了?”大副伸手要抽走单子。

    我按住纸张:“甲板组凭什么也拿1。2?”

    沉默像制冷剂一样在空气里蔓延。

    晚饭时,红烧排骨在餐盘里泛着油光。

    我数着饭粒,突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等式:

    我的1。2=水头的0。8+大厨的0。8

    大副的1。8=我的1。2+0。6的沉默

    深夜,我蹲在冷箱机组旁做例行检查。

    压力表的指针微微发抖,像在害怕什么。手指抚过冷凝管时,突然摸到一道裂缝——很细,但足够让所有的冷气慢慢漏光。

    伙食车到码头时,我正在库房清点上个航次剩下的土豆。

    对讲机里传来水头兴奋的嚷嚷:“来了来了!”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像一群海豹在甲板上拍打肚皮。

    我没动,继续往登记表上打钩。最后一个土豆已经发芽了,嫩绿的芽尖从腐烂的褐色表皮里钻出来,像某种微型的求救信号。

    第一个搬上来的是冻鱼箱。

    老陈气喘吁吁地放下箱子,塑料膜上凝着水珠。“这啥玩意儿,这么沉!”他抹了把汗,“你倒是搭把手啊。”

    我掀开箱盖,鱼块上覆着层薄冰,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手指碰上去的瞬间,寒气顺着指尖窜上来,让我想起上个月检修冷箱时,扳手粘掉皮的那天。

    “得先分类。”我头也不抬地说。

    老陈骂了句脏话,转身走了。

    拆到第三箱时,对讲机响了。

    “我的水果呢?”大副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我看了眼墙角那箱苹果。每个都用泡沫网兜裹着,红得发亮,像涂了层蜡。旁边是船长那箱进口橙子,标签上的外文花体字弯弯曲曲,像某种神秘的航海符号。

    “在整理冻品。”我按下通话键,“稍等。”

    通话结束的“滴”声还没消失,水头就冲了进来。

    “大副的水果是吧?”他笑得眼睛眯成缝,“我来送!”

    他抱起箱子时,我看到他小臂上的腱子肉绷得紧紧的——上个月搬缆绳都没见他这么卖力。

    大厨进来时,我正在往冷柜里码冻肉。

    “船长那箱橙子。。。。。。”他话说一半,看见冷柜顶上的箱子,叹了口气,“得送上去。”

    我耸耸肩,把最后一块冻鱼塞进柜子。金属隔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某种抗议。

    “年轻人,”大厨点了支烟,“有些事。。。。。。”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对讲机打断。机头的声音炸出来:“橙子还要不要了?”

    大厨摇摇头,拎起箱子往外走。在门口,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整理完最后一箱罐头,我靠在货架上休息。

    库房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制冷机的嗡嗡声。透过铁门上的小窗,我看见码头上那辆伙食车正在倒车,尾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

    晚上九点离港。

    凌晨两点半,船停了。

    锚链从船艏滑出去,”哗啦啦”的声响像某种远古巨兽在打哈欠。我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条粗壮的铁链一寸寸没入江水,搅起一团浑浊的泥雾。

    “就这儿吧。”大副的声音从驾驶台飘下来,“再往外走,不一定有位置。”

    手机信号是在十分钟后彻底消失的。

    老陈在旁边”啪啪”地拍打手机:“这破地方,连4G都没有!”

    他的脸在屏幕冷光下泛着青,像条缺氧的鱼。

    江面黑得纯粹。偶尔有艘货轮经过,船头的探照灯扫过来,在浪尖上犁出一道惨白的光痕,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雷达室里,二副正对着屏幕打哈欠。绿莹莹的光点在他脸上跳动,像群饥饿的萤火虫。咖啡杯里的液体已经冷透了,表面结着层油脂,像长江口混浊的水面。

    “去年在这儿抛锚,”他突然说,“捡到过一只信鸽。”

    我看向他。

    “脚环上写着南京的地址。”二副用铅笔戳着雷达屏,“饿得只剩层皮了。”

    铅笔尖在某个绿点上停留片刻,划出条细小的痕迹。

    舱室里,锚链的摩擦声透过钢板传来,“吱——呀——”,像老房子的木楼梯在深夜自顾自地呻吟。

    隔壁铺的老陈在说梦话:“……流量包……”

    驾驶台里,甚高频电台突然”刺啦”响了一声,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长江口……注意……”

    三副正在打瞌睡,被惊醒时差点碰翻测深仪。我们屏息听着,但那声音再没出现。

    “可能是渔船。”三副揉揉眼睛,“这破信号……”转过身,又接着睡去了。

    得,我也睡吧!

    搜索关注 连城读书 公众号,微信也能看小说!或下载 连城读书 APP,每天签到领福利。

标题:
内容:
评论可能包含泄露剧情的内容
* 长篇书评设有50字的最低字数要求。少于50字的评论将显示在小说的爽吧中。
* 长评的评分才计入本书的总点评分。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本站内容。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反动、影射政治、黄色、暴力、破坏社会和谐的内容,读者如果发现相关内容,请举报,连城将立刻删除!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因此产生任何法律纠纷或者问题,连城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