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273 更新时间:25-07-08 08:01
两个月后。
岭南腹地,雾岚如纱漫过青峦。
一条碧溪劈开蕨类丛生的峡谷,溪水清冽见底,游鱼可数。
溪边歪扭的老枫树下,坐落着三间覆着茅草的木屋,竹篱上爬满牵牛花,偶有山风掠过,叶间便漏下碎金般的阳光。
整个村落不过五户人家,鸡鸣犬吠声被晨雾揉得绵软,恍若与世隔绝的太古之境。
卯时三刻,炊烟刚从烟囱钻出细直的一缕。
青石砌就的院坪上,一张桐木棋盘搁在斑驳的石桌上,棋子是未经打磨的鹅卵石,黑白两色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
执黑的老者蜷在竹椅里,银发用草绳松松束起,青布长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他盯着棋盘右下角的”劫争”,枯枝般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子。
对面的年轻人斜倚石磨,苍白的脸被晨光镀上薄金,月白中衣挽起袖口,露出腕间的疤痕,那还是孩童时被狼咬过的痕迹。
“这一着,该叫”脱骨”。”老者忽然轻笑,指尖点向棋盘中央,“就像当年漠西老酋长的”诈败计”,看似弃子,实为屠龙。”
年轻人抬眼,见老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很快被咳呛声揉碎。
他忙递过温着的药盏,青瓷上忠勇二字已被摩挲得模糊,那是兰家祖传的行军酒盏,如今盛着的,却是岭南药王开的补气血汤药。
“前辈可知,岭南人管这雾叫”山岚泪”?”年轻人望着漫过竹篱的薄雾,忽然开口:“据说每滴雾珠里,都藏着一个未竟的心愿。”
老者怔住,指间棋子“当啷”落盘,震散了棋盘上的气眼。
他望向溪对岸的茂林,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那里躺着三具无名尸,其中一具腰间,系着半块刻着羽林卫的青铜令牌。
“月儿,扶我去溪边走走。”老者撑着枣木拐杖起身,杖头雕刻的天狼图腾已逐渐磨得光滑。
立在廊下的女子闻声而动,素色襦裙下摆沾着草药汁,她伸手搀住老者臂弯,触到袖中硬物,那是半块羊脂玉佩,与自己贴身收藏的另半块是一对。
三个人影沿着溪岸缓缓移动。
老者每走十步便要扶树喘息,望着水中游鱼出了神。
年轻人弯腰掬水洗脸,指腹触到眉尾的伤痕,忽然想起孩童时期的嬉笑打闹,似乎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
女子摘下竹篓里的药草,指尖掠过”七叶一枝花”的脉络,忽然想起一个人:“见着兰帅,替我告诉他,不要被眼前所击倒。漠西的狼,终会回到属于自己的草原。”
山风忽然掠过,惊起一群白鹭。
老者望着它们掠过雾岚的剪影,忽然轻笑出声,对年轻人问到:“你可知为何岭南的茶树要长在云雾里?”
他顿了顿,拐杖轻点青石路面,“因为真正的生机,总要经过烟岚浸透,才藏得住日月精华。”
年轻人怔住,抬眼时,见老者鬓角的银霜在阳光下微微发颤,像极了棋盘上那枚即将重生的劫子。
炊烟渐浓,药香混着潮湿的草木气扑面而来。
“该回去喝药了。”女子将披风轻轻披在老者肩头,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惊破了满溪碎金。
三人一起回到了屋子里,屋子里一股药草的味道,另一名女子正跪在泥灶前调火,火星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跃,将眼下的青黑映得更深。
女子等他们进来后,便用旧麻布裹住滚烫的砂罐,两碗药汁分斟停当,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片翠绿色的薄荷叶,算是这苦涩世界里的一点温柔。
名叫月儿的女子端了一碗到年长者面前说:“父亲,这是叔叔今天刚换的新方子,增加了调理的几味药材,解毒的方子没变。”
另一名女子端着另一碗到年轻人面前,吹了几口气待药稍微凉了一点,女子尝了一口说:“凌霄,今天的药比昨天苦了不少,你要全部喝完,乖哦。”
原来这一老一少便是在牛头山山谷里中毒落马的兰帝赪和凌霄,两位女子便是兰红月和扶摇。
兰帝赪接过碗一饮而尽,药汁入口很苦涩,却在舌根泛起回甘,他忽然想起漠西草原上的马奶酒,也是这般先涩后甜。
“乖,张嘴。”扶摇端着碗坐到竹椅边,袖中滑落半块桂花糖,这是她今早托猎户从镇子里捎来的,指尖轻轻刮过他鼻梁,“喝完给你吃糖。”
凌霄挑眉看她,却在触及她眼底的红血丝时,终究还是张口咽下。
药汁流过喉间的刀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指尖,像握住悬崖边的最后一根藤蔓。
兰红月看到两人的动作,低头不语转身去整理药柜,目光扫过底层的修罗令牌,此刻药王新配的方子就压在令牌下。
“明日阿仑差人送的姑苏砂糖桔就要到了。”兰帝赪忽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雾气,想起那夜阿仑背着他逃出毒阵时,铠甲缝隙里漏出的血珠,竟在毒雾中绽成黑色的花。
“他说……”老者声音忽然哽咽,“说等我们能走动了,要去看他在北方种的”七叶一枝花”是否也像岭南的一般翠绿。
扶摇将空碗搁在矮几上,桂花糖在凌霄掌心碎成齑粉。
她望着凌霄出神,忽然想起红月说过的话:“毒阵里的蛊虫,最爱啃食人心底的执念。”
此刻眼中的锋芒虽淡了些,却多了抹此前未见的柔光,像被雨水洗过的星子。
砂罐里的余温渐渐散去,唯有药香固执地攀附着每一寸空气。
窗外,山间的一场暴雨正在酝酿,而这间被药香浸透的木屋,终究是在风雨中守住了一点人间烟火。
巫厄终究是低估了岭南药王的医术。
兰帝赪斜倚在竹榻上,望着窗棂外摇曳的竹影,掌心摩挲着腕间褪色的毒纹。
七日前,药王以金蚕蛊引配合火麻仁煎剂,才将大部分的毒素从他心脉剔除。
回想中毒最深时,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出黑血,脏腑间好似蟠踞着千万条冰蚕,啃噬着气血生机。
“若再迟两个时辰,大哥被毒雾攻心必死无疑。”红月端着药进来时想起叔叔说的这句话就感到后怕,青瓷碗沿还沾着新鲜的”七叶一枝花”汁液。
她鬓角别着的银簪刻着蕨类图腾,与两个月前牛头山山谷中,她替父亲吸毒血时用的骨簪判若云泥。
那时兰帝赪已陷入昏迷,却仍记得她指尖的温度,比起毒雾的冰寒,竟带着灼人的暖意。
隔壁房间的榻上,凌霄的咳嗽声惊飞了檐下麻雀,虽然他的蛊毒被完全清除,却因毒雾损伤肺腑,至今功力恢复不到原来的一成。
当时的情况是相当危急的,若不是发现的及时,那就会像巫厄所说的神仙难救了……
搜索关注 连城读书 公众号,微信也能看小说!或下载 连城读书 APP,每天签到领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本站内容。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反动、影射政治、黄色、暴力、破坏社会和谐的内容,读者如果发现相关内容,请举报,连城将立刻删除!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因此产生任何法律纠纷或者问题,连城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