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44 更新时间:25-07-11 08:05
裴彦左胸上方那处被毒箭撕裂的伤口,在苏云袖的精心处理和御赐金创药的效力下,虽未伤及根本,却依旧火辣辣地痛着,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着皮肉,时刻提醒着城南陋巷里那淬毒的杀机。
箭镞上的剧毒被林疏月验明,是一种罕见的混合蛇毒,见血封喉,若非那枚繁复的银扣……
裴彦握着那支被拔下、被特殊处理过得箭镞幽蓝短矢,指节捏得发白。
派去追捕的衙役回报,那黑衣刺客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城南错综复杂的陋巷深处,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和更深的阴影。
贡院替考毒杀案在陈母的证词和铁证下,进展很迅速。
工部侍郎王伦被停职查办,其子王瑞在府中被缉拿时还试图反抗,最终也被锁入重囚车,而礼部数名涉事吏员亦被收监。
开封府内,卷宗堆积如山,审讯日夜不休。
然而,裴彦和林疏月都清楚,王瑞不过是个跋扈的纨绔,真正策划替考、精准下毒、甚至能派出死士灭口的幕后黑手,依旧隐藏在“梅堂”的迷雾之后。
陈启案,只是冰山一角。
裴彦案头烛火彻夜长明,处理贡院案后续之余,还要追查那刺客的线索。
林疏月如今被特许在验尸房旁一间狭小、但相对干净的耳室暂歇,沉重的棉衬镣铐并未卸下。
而周大斧也因为日夜的值守,独眼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就在这紧绷的弦即将绷断的黎明前,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嘶鸣,直接撕裂了府衙此时的寂静。
“报——急报——”
一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的漕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开封府正堂,声音嘶哑,带着极度的惊恐,“裴……裴大人,不好了!漕运使赵大人……赵大人他……暴毙在城南漕口的画舫上了!”
“什么!”刚刚才伏案小憩片刻的裴彦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震惊与疲惫交织。漕运使赵德芳,掌管汴河漕运命脉,位高权重。
他若出事,朝野定会震动!
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得胸口伤处的抽痛,裴彦霍然起身:“备马!周大斧,带上林疏月速去城南漕口。”
天色将明未明,汴河之上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带着水腥气和早秋的寒意。
城南漕口,巨大的粮船、官船鳞次栉比,就静静地停在一边。
平日喧嚣的码头此刻一片死寂,兵丁衙役将一艘装饰华丽、挂着“赵”字灯笼的画舫团团围住,气氛凝重。
裴彦、林疏月、周大斧、苏云袖在漕兵引领下登上画舫。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未散的酒气、名贵的熏香、呕吐物的酸馊、还有……
一股极其微弱、顽固的腥甜。。。。。。
画舫内厅,灯火通明,却更显压抑。地上散落着打翻的酒壶、碎裂的杯盏和揉成一团的锦垫。
一个身着三品绯色官袍、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仰面倒在铺着波斯地毯的矮榻上,正是漕运使赵德芳。
他双目圆睁,瞳孔扩散,脸上残留着一种极度惊骇的表情,口鼻处还有少量白沫干涸的痕迹。
几个穿着暴露、瑟瑟发抖的歌姬都被兵丁看管在角落。
裴彦脸色阴沉,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现场。
他蹲下身,先是查看赵德芳的尸体表面。
尸体无明显外伤,衣衫整齐,不像遭遇暴力,但口鼻处的白沫……像是窒息或是某种中毒的迹象?
他还注意到赵德芳那双沾满泥污的官靴,靴底沾着一种颜色极其特殊的淤泥——深蓝中透着靛青,胶质厚重,粘性极强,正顺着靴底的纹路往下滴落。
“蓝靛泥?”裴彦眉头紧锁,用银簪刮下一点淤泥细看。
这种颜色和质地的淤泥,在汴河沿线,唯有城南漕口这一处,因早年染坊倾倒废料堆积河床而形成,辨识度极高。
赵德芳的靴子上沾满了这种泥,就说明他死前不久,曾踏足过城南漕口特定的区域。
“发现赵大人时,他就这样了。”引路的漕兵小校战战兢兢地汇报,“昨夜赵大人宴请了几位江南来的粮商,在画舫上饮酒作乐至深夜……今早船工发现时,人已经……凉了。”
“验尸!”裴彦起身,声音冷硬,目光投向林疏月。
林疏月上前,周大斧也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她无视了歌姬们惊恐的目光和现场的奢靡狼藉,目光精准地落在赵德芳的尸体上。
她先观察了面部表情和口鼻白沫,又仔细检查了双手指甲(干净,无搏斗痕迹)。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赵德芳裸露的脖颈处。
在晨光和灯火下,赵德芳脖颈侧面靠近耳后的位置,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淡淡的蓝紫色。
那颜色极淡,混杂在尸斑初现的暗红中,若非她眼力惊人且观察角度刁钻,极易被忽略。
林疏月的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熟悉又无比惊悚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她立刻示意周大斧和苏云袖帮忙,费力地解开赵德芳绯色官袍的襟口,将尸身微微侧翻。
当赵德芳左侧腰肋部位暴露出来时,林疏月的呼吸瞬间停滞。。。。。。
只见那略显松弛的皮肤下,在尸斑尚未完全覆盖的区域,赫然呈现出数道延开来的、极其细微的深蓝色脉络。
这形态、这颜色。
林疏月的脑中想起父亲塞给她那页染血的《林氏秘录》残纸上,在描述某种极其隐秘的毒物时,曾用颤抖的笔迹勾勒过类似的图样。
旁边标注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小字——“蓝鸩”
一种提取自深海毒鮋与罕见蓝藻的混合奇毒,中毒者体表无显著伤痕,唯有肝区尸斑会呈现蛛网状深蓝脉络,遇银器则会色泽更深。
“此毒……”林疏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指着赵德芳腰肋处那蛛网状深蓝脉络,“……名为”蓝鸩”。
中毒者十二时辰内,五感渐失,脏腑如冰封,最终窒息而亡,状若急症猝死。其毒性隐秘,唯死后肝区尸斑呈此蛛网深蓝之相,可辨。”
她猛地抬头,目光直刺裴彦:“此毒……出自先父的手札,世间罕见,赵德芳,绝非急病暴毙,而是被人以”蓝鸩”毒杀。”
“蓝鸩?林明?”裴彦瞳孔骤缩,又是林疏月的父亲!又是那本染血的秘录!这毒竟如此隐秘阴毒。
赵德芳身为漕运使,掌管南北的漕运命脉,权柄极重,竟被以如此手段暗杀?这背后牵扯的,恐怕远不止一个“梅堂”!
“封锁消息、彻查昨夜宴席所有人,搜查画舫每一寸角落。寻找毒物来源!”
裴彦即刻下令,声音因震惊和事态的严重性而更加冷冽。
他胸口伤处的疼痛都仿佛被加剧了。
现场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衙役们如临大敌,开始仔细搜查。
然而,就在裴彦调集人手、准备亲自审问那几个歌姬时,一个穿着深绿色官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官员,带着两个随从,在一名开封府书吏的引领下,步履沉稳地走进了画舫内厅。
来人正是国子监司业——秦槐。
“裴大人。”秦槐的声音温和清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和凝重,“听闻赵漕司不幸罹难,秦某深感痛心。此乃国之重臣,社稷之失啊!”
他目光扫过赵德芳的尸体,叹息一声,随即看向裴彦,“不知裴大人初步勘验,可有所得?赵漕司年事不高,平日身体尚可,怎会突然……”
裴彦压下心中的疑虑和烦躁,简略道:“死因存疑,尚需详验。秦大人来此是?”
“哦,”秦槐捋了捋长须,神情自若,“秦某奉上谕,协理今岁江南贡粮入京事宜,与赵漕司多有公务往来。今晨闻此噩耗,特来……送赵兄一程。”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正在尸身旁做初步记录的府衙仵作,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看赵兄面色,口鼻似有白沫,想是昨夜宴饮过度,心疾突发,失足……溺毙?唉,贪杯误事,贪杯误事啊!裴大人,此等显贵横死,影响甚巨,当速结案,以安人心才是。”
他这番话,看似感慨,实则句句都在引导定性——饮酒过度,心疾突发,失足溺毙。
将一场隐秘的毒杀,轻描淡写地归咎于意外。
站在一旁的林疏月,清晰地看到秦槐说话时,目光与那名正在记录的仵作有过一瞬极其短暂的接触。
那仵作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低下头,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秦槐说完,又对裴彦拱了拱手,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转身就离开了画舫。
裴彦盯着秦槐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秦槐此人,表面清流儒雅,在士林中颇有声望,但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以及那番看似无心实则句句引导结案的话语,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周大斧!”裴彦突然低声喝道。
“在!”周大斧一个激灵。
“盯紧那个仵作,看他接下来做什么!”裴彦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片刻之后,那仵作借口要整理初步尸格目,匆匆离开了内厅,走向画舫尾部一个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
周大斧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见那仵作紧张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小截炭笔和一张纸条,借着杂物堆的遮掩,在纸条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然后迅速卷起。
就在他卷好纸条,准备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缝隙时,一只粗壮有力、沾着泥污的大手猛地从后面伸出,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啊!”仵作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纸条应声掉落。
周大斧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飘落的纸条。
他独眼瞪得溜圆,展开纸条一看,上面赫然是用炭笔潦草写下的三个字:“溺毙,无异常!”
而在纸条的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用朱砂点出的印记,瞬间灼痛了周大斧的眼睛——那是一朵由五个细小红点组成的、线条凌厉的五瓣梅花!
“梅堂!”周大斧头皮炸开,失声叫了出来。
裴彦和林疏月闻声迅速赶到。
裴彦一把夺过纸条,看着那“溺毙,无异常”的指令和右下角刺目的朱砂梅花,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冰冷的怒焰直冲顶门。
秦槐!国子监司业!清流名士,竟然与“梅堂”有关?
是他指使仵作篡改尸格目,掩盖“蓝鸩”毒杀。
赵德芳之死,漕运命脉……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
林疏月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朱砂梅花上,再看向赵德芳腰肋处那蛛网般的深蓝尸斑,最后落在自己腕间沉重的镣铐上。
父亲的秘录,诡异的蓝鸩,梅堂的烙印……千丝万缕的线索,正将她,将裴彦,将整个开封府,牢牢地拖向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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