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159 更新时间:25-12-17 08:21
一、医院走廊的黎明
抢救室的灯在凌晨四点十七分熄灭。孙自娇从长椅上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沈薇薇扶住了她。王建国从走廊尽头快步走来,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带起。
“命保住了。”王建国摘掉口罩,眼底布满血丝,“但针剂成分复杂,有神经毒素。右臂的伤口感染严重,已经清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听力。”
孙自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听力怎么了?”
“毒素影响了听神经。左耳剩余的那60%听力,可能保不住了。”王建国声音低沉,“右耳本来就不行,如果左耳也……他会完全失聪。”
走廊里的空气凝固了。沈薇薇捂住嘴,眼泪掉下来。小雨靠在墙上,脸色苍白。
孙自娇感觉腹部一阵抽痛,她扶住墙壁,深呼吸。不能倒下,现在不能。
“能治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很冷静,冷静得不像她自己。
“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但神经损伤……”王建国摇头,“要看后续恢复。另外,他失血过多,身体很虚,至少要住院两周。”
抢救室的门开了。林泽宇被推出来,身上插着管子,脸色苍白得像纸。孙自娇跟到ICU门口,被护士拦住:“家属在外面等,病人需要隔离观察。”
玻璃门关上。她看着里面的林泽宇,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看着他一动不动的侧脸。
王建国把一个小塑封袋递给她:“存储卡里的数据恢复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二、存储卡里的地狱
医院的休息室里,王建国用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存储卡里的文件。里面不是一份证据,是七份——从1998年到2018年,整整二十年,陈国栋、刘建军、周振华三人利益链条的完整记录。
采购合同、质检报告、银行流水、会议录音、照片……甚至还有一份名单,记录着这些年被他们“处理”掉的人。除了林建国和苏建国,还有六个名字,后面标注着“意外死亡”“自杀”“失踪”。
孙自娇一页页翻看,手指在发抖。那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和她一样的家庭。
“这些足够定罪吗?”她问。
“足够了。”王建国合上电脑,“陈国栋已经被正式批捕,刘建军今天上午会被带走。但问题在于……”他顿了顿,“存储卡里还附了一份加密文件,里面是陈国栋这些年的保护伞名单——省里、市里,甚至更高层。这份名单一旦公开,会引发地震。”
孙自娇明白了:“所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对。”王建国点了支烟,又意识到在医院,掐灭了,“陈国栋虽然被抓,但他的势力网还在。这些人会想尽办法销毁证据,或者……让证人闭嘴。”
他看向ICU方向:“泽宇现在是关键证人。他手里的证据,他父亲的案子,加上这次陈国栋的谋杀未遂——每一桩都能钉死他们。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他。”
“那就加强保护。”孙自娇说。
“保护得了一时,保护不了一世。”王建国苦笑,“而且泽宇的性格……他不会愿意一辈子活在保护下。”
窗外天色渐亮,雨停了,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鱼肚白。孙自娇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问:“王队,陈国栋在车里说的那些话……关于您当年第一个到现场,拿走了东西。是真的吗?”
王建国沉默了很久。久到孙自娇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是真的。我是第一个到火灾现场的,也是我从泽宇父亲的书房里拿走了那个铁盒。但我拿走的原因,是里面有一封信——建国写给我的,说如果他有不测,让我把盒子收好,等泽宇成年后交给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已经泛黄了。孙自娇接过,展开。是林建国的字迹,简短有力:
「建国兄:若见此信,我已不在。盒中证据,事关重大,勿交他人。待泽宇成年,心智坚韧时,交予他。我儿性烈,望兄多加照拂。弟林建国绝笔。」
信纸的右下角,有一个淡淡的血指印。
“我原本打算等泽宇二十五岁生日时给他。”王建国声音沙哑,“但**病了,他自己也……我觉得他不知道也许更好。后来事情过去了,周家势大,我更不敢拿出来。直到最近,一切开始松动。”
孙自娇把信纸叠好还给他:“您应该早点告诉他的。”
“我知道。”王建国低下头,“等他醒了,我会跟他道歉。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看向孙自娇,“你和孩子。陈国栋的人知道你怀孕了,这很危险。”
孙自娇下意识护住小腹:“他们敢动孕妇?”
“他们连消防员都敢杀。”王建国站起来,“孙小姐,我建议你暂时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地待产,等这边尘埃落定了再回来。”
“我不走。”孙自娇摇头,“泽宇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那至少换个住处,不要回工作室。我在郊区有个安全屋,你和沈薇薇、小雨先搬过去。”
这次孙自娇没有反对。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她得为孩子负责。
早晨七点,医生允许她进ICU探视五分钟。她穿上无菌服,走到林泽宇床边。
他的右臂裹着厚厚的纱布,左耳贴着电极片。呼吸面罩下,嘴唇干裂。孙自娇用棉签蘸水,轻轻润湿他的唇。
“林泽宇,”她轻声说,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想说,“存储卡里的东西,王队拿到了。陈国栋和刘建军都会被定罪。你父亲……可以瞑目了。”
林泽宇的眼皮动了动。
孙自娇握住他的手:“还有,我怀孕了,六周。你要当爸爸了。”
监护仪上的心跳频率加快了一点。孙自娇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两人的手上。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她哽咽着,“你不能缺席。”
探视时间到了。护士来催,孙自娇松开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沙哑的声音:
“……娇……”
她猛地回头。林泽宇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她,嘴唇在动。她冲回去,俯身去听。
“……孩子……名字……”他每个字都说得很费力。
“名字等你起。”孙自娇哭着笑,“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想。”
林泽宇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然后他又昏睡过去,但这一次,呼吸平稳了很多。
三、清醒后的寂静
林泽宇真正清醒是在第三天下午。阳光从病房窗户照进来,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他睁开眼,看见孙自娇坐在床边,正在削苹果。她的侧脸在光里,睫毛垂下,很安静。
他想叫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不是失声,是不知道该怎么发声。因为他听不见。
世界是一片绝对的寂静。没有窗外的车声,没有孙自娇削苹果的沙沙声,没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只有一种低频的耳鸣,像永远刮不完的风,在颅骨里呼啸。
他抬手,碰到了左耳的助听器——已经摘掉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光滑的皮肤,和一片死寂。
孙自娇转过头,看见他醒了,眼睛一亮:“泽宇!”
她的嘴在动,但他听不见她说的话。他只能看着她的唇形,猜测她在说什么。是“你醒了”还是“感觉怎么样”?他分不清。
孙自娇意识到问题,连忙从包里拿出纸笔,快速写道:「你昏迷三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林泽宇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他接过笔,在下面写:「听不见。」
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因为右手使不上力。孙自娇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但她很快擦掉,继续写:「医生说可能是暂时的,神经需要恢复。别怕。」
林泽宇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但他心里知道——这不是暂时的。那种空洞的、绝对的寂静,和以前听力残存时的模糊世界完全不同。这次,是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王建国下午来了,带着一个手语老师。老师教了林泽宇几个基本手势:你好、谢谢、疼、渴。林泽宇学得很慢,他的右手伤口还在疼,左手又不灵活。
“陈国栋和刘建军都已经正式逮捕了。”王建国在纸上写,「你父亲的事,会重新调查,追授烈士。苏建国也是。」
林泽宇看了,点点头。他在纸上写:「存储卡里的名单,怎么处理?」
王建国沉默了一下,写:「上面在讨论。牵涉太广,可能需要时间。」
林泽宇懂了。名单上的那些人,不会轻易倒台。这场战斗,只赢了一半。
手语老师离开后,王建国又写下一行字:「泽宇,有件事需要你考虑。陈国栋虽然抓了,但他的势力网还在活动。我们查到,他们在找存储卡的备份。而且……他们知道孙小姐怀孕了。」
林泽宇的手猛地收紧,笔尖戳破了纸张。
「我有一个提议。」王建国继续写,「警方需要一个人,以”堕落摄影师”的身份,接近陈国栋的残余势力,拿到他们转移资产的证据。这个人需要足够可信,也需要……足够恨陈国栋。」
林泽宇抬起头,看着王建国。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王建国写,「但风险很大。一旦暴露,可能没命。而且为了逼真,你需要演一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你真的堕落了,甚至……背叛了孙小姐。」
林泽宇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角度。
他在破洞的纸上写:「多久?」
「最少三个月,最长半年。」
「她能安全吗?」
「我会用全部力量保护她和孩子。但前提是,你要演得够真,让她也相信你真的变了。」
林泽宇闭上眼。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最后一句话,想起母亲在疗养院里茫然的眼神,想起孙自娇在暗房里抱着他说“宝宝很乖”。
然后他睁开眼,在纸上写:「我答应。」
字迹很用力,几乎划破了纸背。
王建国握了握他的肩膀,眼神复杂。他收起纸笔,离开病房。门关上后,林泽宇靠在床头,看着窗外。
世界一片寂静。但他能想象,窗外应该有鸟叫,有风声,有这座城市运转的轰鸣。只是他再也听不见了。
也好,他想。听不见,就不会被谎言伤害。听不见,就可以专心演一场沉默的戏。
孙自娇晚上再来时,林泽宇已经开始练习手语。他用笨拙的手势比划“水”,孙自娇连忙倒水给他。他喝了一口,忽然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
「如果我变了,你会怎么办?」
孙自娇愣住。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温柔看着她的眼睛,此刻深得像井。
“你不会变。”她说,然后意识到他听不见,就在他手上写:「你不会。」
林泽宇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感觉心脏像被钝刀割开。他松开手,转过头看向窗外。
孙自娇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她握住他的手,想写什么,但林泽宇抽回了手,比了个“我累了”的手势。
她只好帮他掖好被子,轻声说:“那你休息,我明天再来。”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林泽宇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像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那天夜里,林泽宇开始写遗嘱。用左手,字迹歪斜,但意思清楚:
「工作室留给孙自娇。存款分三份:母亲治疗、孙自娇生育基金、孤儿助学金。所有摄影作品版权归孙自娇所有。若我死亡,不设灵堂,骨灰撒海。」
写完,他折好,塞进枕头底下。然后他拿起手机——已经调成了完全静音模式,开始看手语教学视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苍白而专注。
凌晨两点,他收到王建国的加密短信:「明天会有一个”前女友”来找你。她其实是女警,叫赵晴。你们需要演得亲密些,让孙小姐”偶然”看见。」
林泽宇盯着那行字,很久,回了一个字:「好。」
发送后,他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寂静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整个世界。
他想,这就是父亲当年的感觉吗?明知前路凶险,却只能沉默向前。
不同的是,父亲有选择,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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