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余影一生  第六十四章黎明前的暗礁

章节字数:4349  更新时间:25-12-19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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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数据发出之后

    手机黑屏后的第三个小时,王建国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在听筒里听起来像是被砂纸磨过,粗糙而急切:“娇娇,证据收到了。中央巡视组的加密邮箱,直接收到的,绕过所有中间环节。技术科初步鉴定,真实性没问题。”

    孙自娇握着手机,站在工作室的窗前。夜色已经深了,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平安趴在她脚边,耳朵竖着,像是在警惕什么。

    “然后呢?”她问,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意外。

    “李为民的防线开始崩了。”王建国说,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他名下七个海外账户被冻结,三个情妇连夜被带走问话,他儿子在机场被拦下——行李里搜出三本不同名字的护照和两百万美金现金。”

    孙自娇闭上眼睛。五年的等待,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那些对着墓碑说出的自言自语,那些教念光“爸爸变成光了”的时刻……在这一刻,像退潮般从她身体里流走,留下的是空旷的、几乎令人眩晕的平静。

    “他会死吗?”她问。

    “法律上不会。但政治生命结束了,接下来是漫长的审判,可能无期徒刑。”王建国顿了顿,“娇娇,这些证据……真的是匿名寄给你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重要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不重要。”王建国最终说,“重要的是,有些人终于要付出代价了。你父亲,泽宇父亲,苏建国,还有那些我们不知道名字的受害者……他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在天之灵……”孙自娇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王叔,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

    “我相信。”她打断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因为如果泽宇有灵魂,他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看着李为民倒台,看着那些肮脏的交易曝光,看着他用五年时间、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换来的……正义。”

    她说完这些,挂断了电话。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平安抬起头,用它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手背。

    孙自娇蹲下身,抱住平安。老狗已经很瘦了,肋骨硌着她的手,皮毛也不再光滑。她把脸埋进它颈侧的毛里,终于哭出声来——不是啜泣,是那种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的痛哭。

    五年了。她一直忍着,在念光面前忍着,在客户面前忍着,在所有人面前忍着。她告诉自己不能垮,因为还有女儿要养,还有工作室要撑,还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女人在等她。

    但现在,当那个一直支撑着她往前走的目标终于实现时,她突然觉得……累了。累到骨头缝里,累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休息。

    “平安,”她哽咽着说,“我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老狗呜呜地回应,用舌头舔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笨拙的安慰。

    二、念光的噩梦

    凌晨两点,念光的尖叫声把孙自娇从浅眠中惊醒。

    她冲进儿童房,看见女儿坐在床上,满头大汗,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小拳头紧紧攥着,指关节都泛白了。

    “念念!”孙自娇扑到床边,抱住她,“妈妈在,妈妈在。”

    念光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她转头看向孙自娇,眼神里有一种不属于五岁孩子的恐惧:“妈妈……我梦见爸爸了……”

    “梦见爸爸是好事啊。”孙自娇努力让声音平稳,“爸爸说什么了?”

    “他……他在水里。”念光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多水,好黑。他想游上来,但是有人抓着他的脚……把他往下拉……然后……”她突然大哭起来,“然后他就不动了!不动了!”

    孙自娇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把女儿紧紧搂进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是梦,只是梦。爸爸不会有事,爸爸很勇敢……”

    “可是他在哪啊?”念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的爸爸只在照片里,在墓碑上,在梦里?为什么他不回家?”

    这个问题,孙自娇回答过无数次。每次都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爸爸变成光了,每天早上从窗户照进来的那种光。”或者说:“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但今晚,这些说了五年的答案,突然像纸糊的房子一样脆弱,一碰就倒。

    她看着女儿哭泣的脸,看着那双和林泽宇一模一样、此刻盛满困惑和悲伤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从心底升起:要不要告诉她?告诉她爸爸可能还活着?告诉她那些短信,那些若有若无的注视,那个句号?

    但下一秒,理智拉住了她。不行。念光只有五岁,她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危险,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希望与恐惧。而且万一……万一她错了呢?万一那些短信只是谁的恶作剧,万一林泽宇真的在五年前就死了?

    “念念,”她最终说,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你相信妈妈吗?”

    念光点头,眼泪还在掉。

    “那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孙自娇擦掉女儿的眼泪,“爸爸走之前,对妈妈说过一句话。他说,无论他在哪里,无论要过多久,他一定会回来。因为这里有他最爱的人。”

    “真的吗?”

    “真的。”孙自娇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好好长大,等到爸爸回来的那一天,让他看到一个最棒的念念。”

    念光抽噎着,小手抓住孙自娇的衣襟:“那……那如果爸爸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呢?”

    “那爸爸会很高兴。”孙自娇说,“因为他错过了那么多,但看到你长得这么好,他会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这个答案似乎安抚了念光。她慢慢平静下来,眼皮开始打架。孙自娇把她放平,盖好被子,坐在床边,轻轻哼起那首没有歌词的歌谣——是林泽宇的母亲常哼的,后来他哼给她听,现在她哼给女儿听。

    念光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但小手还攥着她的手指,不肯松开。

    孙自娇看着女儿的睡颜,看着她右耳下方那片羽毛状的胎记,忽然想起林泽宇坠海前那个眼神——不是恐惧,不是绝望,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

    当时她不懂。现在她懂了。

    他不是去赴死。他是去赴一场漫长的、沉默的战争。

    而她,被留在原地,用五年的时间,学会了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发光。

    三、封岛的真相

    第二天上午,沈薇薇带来一个消息:东矶岛解封了。

    “说是演习提前结束。”她把平板电脑递给孙自娇,上面是本地新闻的报道,“但有人拍了照片,说岛上好像有建筑工事,像是……临时搭建的医疗设施。”

    孙自娇放大了照片。像素不高,但能看见岛屿背面的海滩上,有几栋简易板房,房顶有红十字标志。还有两艘快艇停在海边,不是常见的渔船或游艇。

    “医疗设施?”她皱眉,“那个岛不是无人居住吗?”

    “所以奇怪啊。”沈薇薇压低声音,“我问了海事局的朋友,他说这几个月东矶岛附近海域一直有船只巡逻,禁止靠近。但巡逻的不是海警,是……私人的安保公司。”

    私人安保公司。孙自娇想起五年前,陈国栋手下那些人,很多就挂着安保公司的名头。

    她想起林泽宇那封信里写的:“我必须”死”。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才会露出马脚。”

    也想起那条短信:「别去东矶岛。危险。」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里成形:如果林泽宇真的还活着,但受了重伤呢?重伤到需要秘密医疗,需要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那东矶岛上的医疗设施,会不会就是……

    “孙姐,”沈薇薇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今天还要去见周晓雯,她约了纹身师,想让你一起去看看设计稿。”

    “哦,对。”孙自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生活还要继续,工作还要继续,至少在念光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她必须看起来一切正常。

    周晓雯约的纹身师是个年轻女孩,手臂上满是精致的纹身,工作室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墨水的味道。设计稿已经出来了——就是孙自娇画的那张图的细化版,那道疤痕被巧妙地融入藤蔓之中,蝴蝶的翅膀用了渐变的蓝色,像要飞起来。

    “太美了。”周晓雯看着设计稿,眼眶又红了,“我真的可以吗?把它永远留在身上?”

    “不是永远。”纹身师笑着说,“是和你一起变老。等我们七八十岁了,这纹身会褪色,会起皱,会变成皮肤的一部分——就像那道疤一样。”

    周晓雯转头看向孙自娇:“孙老师,你觉得呢?”

    “我觉得,”孙自娇轻声说,“伤疤会变成纹身,纹身会变成故事,故事会变成力量。而力量,会让你走得很远很远。”

    从纹身工作室出来时,天开始下雨。不是暴雨,是那种细细密密的秋雨,落在脸上凉凉的。孙自娇没有叫车,沿着街道慢慢走。

    路过一家花店时,她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一大束白色百合,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她想起五年前,林泽宇第一次送她花,就是白色百合。他说百合纯净,像她。

    她推门进去。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修剪花枝。

    “要一束百合。”孙自娇说。

    “自己包还是我帮你?”老太太问。

    “您帮我吧。简单点就好。”

    老太太熟练地挑选、修剪、包装,最后系上一个淡绿色的丝带。孙自娇付钱时,老太太忽然说:“你以前常来。五年前,每周都来买百合。”

    孙自娇愣住了。

    “后来就不来了。”老太太把花递给她,眼神很温和,“我还记得你,因为你每次挑花都很认真,像在挑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孙自娇接过花,“是给……很重要的人。”

    “那他一定很喜欢百合。”

    “他喜欢。”孙自娇说,“他说百合像光,干净,纯粹,即使在黑暗里也会发亮。”

    老太太笑了:“那你今天怎么又来了?是那个重要的人要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像一支箭,正中靶心。孙自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没关系。”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有些问题,不用急着回答。花会开,人会来,该重逢的时候,自然会重逢。”

    抱着百合走出花店时,雨还在下。孙自娇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丝在路灯的光晕里斜斜地飘落,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

    想起浑身湿透的自己,想起瑟瑟发抖的平安,想起推开门的林泽宇,想起他说的那句“光进来了”。

    她拿出手机,给那个已经一周没有消息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百合开了。雨和那天一样大。光还在等你回家。」

    发送后,她没有等回复,抱着花走进雨里。

    雨点打在百合花瓣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护着花,慢慢走向光影巷。街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短,又拉长。

    走到巷口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停下来,站在雨中,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了,但她还是看清了那条新消息:

    「再等等。天快亮了。」

    只有五个字。但她盯着那五个字,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浑身湿透,直到百合的花瓣开始打蔫。

    然后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混在雨水里,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她把手机贴在心口,抱着花,继续往前走。

    巷子很深,路灯很少,大部分路要摸黑走。但她太熟悉这里了,闭着眼都能走回去。

    走到工作室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巷子深处。

    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影,站在拐角的地方,一动不动。

    她眯起眼想看清,但雨水模糊了视线。再定睛看时,那里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影,和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是幻觉吗?

    还是他真的在那里,在暗处看着她,像过去五年可能一直在做的那样?

    孙自娇不知道。

    她只知道,推开门时,工作室里的灯光很暖,平安摇着尾巴迎上来,楼上传来念光练钢琴的声音——弹的是《小星星》,断断续续的,但很认真。

    她把百合插进花瓶,摆在林泽宇那台老相机旁边。相机已经很旧了,但她每天都会擦。

    然后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夜。

    天快亮了。

    他说天快亮了。

    那就等吧。等天亮,等雨停,等光从海平面升起,等那个说要回家的人,真的推开门,带着满身风雨和故事,回到她身边。

    在那之前,她会继续发光。

    就像过去五年一样。

    就像未来无数个五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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