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410 更新时间:07-11-23 10:18
沐浴后,雪莲为我梳头,我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镜子默默地盯着她看。她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我,我微微一笑道:“雪莲真是越看越漂亮了。”她脸骤然一红,嗔道:“主子,您这是说什么呢!”
我脸色有些黯然,低声道:“你今年也有二十好几了吧,按理说,也是该出宫的年纪了,跟着我这么些年,让你受苦了!”她浑身一僵,停下手来看着我道:“主子,能伺候您,是雪莲几生修来的福气,您待人又和气又好,对雪莲更始无微不至的照顾,怎会有受苦一说?”
我握住她的手,叹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所以一直想能给你选门好婚事,女子还是要嫁到个好人家才能后半生有所依靠。”我拉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她屡了屡头发,凄然地笑道:“我这一生就只能锁在这紫禁城内了,而你不一样,你可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雪莲双眼一红,哽咽道:“主子,雪莲想过的生活就是伺候在您身边儿!雪莲愚钝,没念过什么书,不会说话,可雪莲知道,您心里比谁都苦!若是您身边儿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我心里一动,眼眶也红了起来,伸手揽住她道:“好雪莲,你的心真如你的名字一般,清新脱俗,七窍玲珑,我也不舍得离开你!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耽误了你的终身。回头我去求皇上,求他为你指门好婚事,也不枉你跟了我一场!”
二人互相挨着静静坐了一会儿,雪莲忽地问道:“主子,您家里的事儿,您不去求求皇上么?”我摇头叹道:“求有何用,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都是已定的事实了,不是谁求就可以改变的。”
雪莲看着我道:“可是皇上对主子您这么好,怎么会……”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心绪翻涌,不由得悲从中来,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轻声说道:“就算他待我再好,他也是这大清朝的皇上啊!帝王之爱,何其无奈,何其悲哀……雪莲,你不明白,这当中隔了太多太多了……”
我闭上双眼,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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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挠西北粮草运送,致使战事失利,出言忤逆大将军,视国家安危于不顾,有叛国通敌之兆,为人骄淫奢靡,狂妄自大……”我静静地看着我哥哥这些“十恶不赦”的罪名,胤禛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我。
我放下折子,看着他道:“我竟不知道我哥哥是如此不堪之人!现在是谁求情也没用了是么?”胤禛沉吟一会儿道:“朕不是没有给他机会,可他忠心护主,怎么也不肯说出是受何人指使,朕日前才告诫群臣,要以朋党为戒,他这分明是视朕的话为耳旁风。”
我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胤禛走过来,拉住我道:“我可以让你见他最后一面!”我摇摇头道:“不用了,他现在怕是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会乐意见我。我身为他妹妹,却什么都没有做,我的家人想必也是恨透我了。”
胤禛叹了口气,说道:“熙臻,皇阿玛昔日让我做孤王,接下户部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是不希望我日后会被朋党所累。你也一样,知道么?牵扯的越少,对你就越好!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软肋,才会用你的家人来要挟,我只能这样做!若中了他们的圈套,最终还是会害到你啊!”
我心中凄然,哽咽着道:“可是你我之间可能牵扯的少么?这里是紫禁城啊,不是岫云寺的后山!”胤禛拍着我,柔声道:“熙臻,再忍耐些日子,我会把横在我们之间的一切全部解决的,你放心。”
我心头掠过一丝恐惧,他如此柔情的话语竟也像冬日的寒冰一般让我心颤,我低头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你会,会如何处置他?”顿了顿,他答道:“午门外,斩首示众。”
我深吸了一口气,却久久呼不出来,他搂住我道:“熙臻,体谅我!”我发不出声音,脑海中也是空白,只能木木地站着。
胤禛还欲开口说什么,苏培盛忽然在门外叫道:“皇上,隆科多大人有要事求见!”胤禛松开我,淡淡地说了声:“喧!”我低头退到一边,隆科多进来后,我正要行礼退下,却听见他说道:“启禀皇上,纳喇大人已在家中自尽了!”
我脑海中顿时一炸,如同掉入冰窟,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胤禛脸色铁青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说的是哪位纳喇大人?”隆科多看了看我,没敢说下去,我的眼泪奔涌而出,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胤禛快步走过来扶住我,转头问道:“何时的事?”隆科多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就在昨夜。”胤禛恼道:“为何现在才来禀报?”隆科多怯懦地说道:“请皇上恕罪,微臣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我抓着胤禛的膀子,哭道:“让我回家!让我回家!”胤禛皱着眉,没有说话,我挣扎着向他跪下,重重地朝地上磕头,胤禛边拦住我边喊道:“苏培盛!”苏培盛忙进门应声,胤禛道:“送熙臻回华滋堂。”
苏培盛应着,就要过来扶我,我的心立刻急速下坠,他为了不让我出宫,连阿玛去世也不肯让我回家拜祭么?眼泪不住地向外流,我推开苏培盛,拉住胤禛道:“求求你!让我回家!让我送送我阿玛!”
胤禛怒向苏培盛道:“还不快叫人来?命人看守好,不许任何人出去!”我的心凉到了极点,边摇头边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苏培盛忙起身应了一声,出去招招手,两个太监进来驾住了我,我身不由己地被驾回了房间,刚被松开,我立刻转身就向外冲,却发现几个侍卫已站在了门口,齐齐低下头向我行礼。我万念俱灰,趴在门上大哭起来,是我生生地把阿玛给逼死了!他无路可走来找我,我也不帮他,他让十三带话给我,我也不肯听……
心被牵扯的疼痛无比,说什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而那个让我忠心的人,却连拜祭这样最后一点尽孝的权利都不肯给我。那是我在这里的血肉至亲啊!
哭到已无泪可流,我软软地靠在身旁已扶了我许久的雪莲身上,她将我扶回了床上,我僵硬地躺着,眼睛空洞地盯着帐顶。这具身体我已经占用了二十多年,不论原来的纳喇熙臻去了哪里,或是死了也罢,她若是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会不会恨死了我?还有那个一直都那么疼爱我的额娘,她会不会也恨死了我?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会把人一步步地全都给逼疯?爱越深,伤越深……
外面忽然传来胤禛微怒的声音:“朕是命你看人,不是命你看犯人!搞这样的阵仗是做什么?还不给朕全撤了!”苏培盛等人急忙唯唯诺诺地应着,一阵杂乱地脚步声散去,我的心突兀地抽紧了,他是何苦在我面前也要演这些戏码!
胤禛掀帘而入,挥手让雪莲下去,他走过来坐在床边,轻抚了一下我的脸,我别过头去不肯看他,他叹口气,俯身拥住我道:“熙臻,方才我也是一时情急,隆科多又在一旁,你哭成那样,我只得命人送你回来!别再怨我了好么?”
我的心里这才咯噔一声,想到隆科多看我的表情,丝丝凉意泛了上来,我阿玛自尽不是小事,隆科多若要禀报,一早就该禀报了,可他仿佛是掐准了我在西暖阁的时候才来,还那样吞吞吐吐!
我心中惊疑不定,不敢再去深思这里又夹杂了什么阴谋诡计,我看着胤禛,悲戚地说道:“你让我回家拜祭我阿玛,可好?”
他定定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熙臻,不是我不愿让你回家,可你知道不知道,你若是出了宫,会有多凶险么?外面有多少人在算计着你你明白么?你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
胤禛握了握我的手,说道:“三阿哥已主动请旨前去为你阿玛治丧,有皇子亲往,丧事定会办的隆重,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你阿玛官复原职,着一品官服,行尚书之礼,你可以安心!”
我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木着声音反问了一句:“三阿哥?”胤禛点点头道:“是。”我怔怔地望着他,弘时?他们这演的又是哪一幕?隆科多前脚才来禀报,弘时后脚就来请旨?若是弘历还能理解,可我与弘时平日里素无来往,他何须如此?
我狐疑地看了眼胤禛,他能看明白这些么?他眼眸深处有些锐利的神情一闪而过,和悦地对我说道:“起来用些膳好不好?”我刚想点头应允,忽然之间想到阿玛,又是一阵酸楚泛上心头,我闭上眼睛,轻摇了摇头。
胤禛俯身在我脸颊边印下一吻,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听话,你这样苦着自己,我会心疼!”我的心立刻软了下来,叹息一声,微一颔首,他立刻喜道:“那我们这就用膳。”
说罢便吩咐传膳,我实在没有胃口,也只是勉强随着他吃了一些。心中想到阿玛的死,一阵接一阵的难过,想到隆科多他们,又是一阵阵地发寒,看着胤禛,心里更是像打翻了五味瓶,所有滋味都参杂在一起纠缠。嘴里的饭菜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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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里还好吗?”我闷着声音问十三,十三看着我,刚要开口,我立刻摇头道:“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阿玛自尽,我哥哥又要被砍头,怎么可能‘还好’呢?我这问的都是什么废话!”
十三叹口气,没有出声,静了半晌,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问道:“皇上没有说什么延期行刑或从轻发落之类的话么?”十三盯着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想也是,可我却总是习惯抱有一丝的希望。
“上次的信,我带给十哥了。”十三忽然说道,我抬头看他,问道:“如何?”十三笑了笑:“你写了什么?十哥果然安静下来了,这些天也不再像以往似的闹了。我准备奏请皇兄,让十哥回府。”
“那就好。”我点头道:“也没什么,只是很多年前十爷曾欠了我一个要求,我让他还给我了。我跟他说,这世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我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不管是为了谁也好。”
十三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我,忽地叹道:“熙臻,你把他们全放下吧!”我不解地看了看他,十三继续说道:“八哥、九哥、十哥,还有十四弟,以及你的家人,全放下吧,有些事情是无论都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他们就是希望借此挑拨你与皇兄之间的关系,又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放下?可是我身在这紫禁城内一天,就总有人将我往这些旋涡里拖,我跳也跳不出来!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从不踏出养心殿半步,最多也只是在后殿的园子里走走,十四爷被幽禁在景陵,八爷被皇上责罚,十爷又被囚禁,我克制着自己装作不知,不闻不问。我哥哥获罪,我也不提求情二字,如今我阿玛的丧事,皇上不让我回家拜祭,我也就作罢了……”
十三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道:“不是让你装着放下,而是真正的,从心里放下!”我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道:“你呢?你可以放下么?你还不是在明里暗里地帮着他们么?我们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我只是不想抱着太大的愧疚!”
十三垂下了手,黯然道:“我一直是记着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的,这些日子我总会想着儿时在南书房念书时的情景,每日过的虽甚为枯燥,现在想起却觉得充实愉快,每每下学后二哥还会带着我们偷偷去御花园玩耍……”
十三嘴角边掠过一丝笑,我凄然地看着他,他的笑意散去,眉眼中凝着愁苦,继续说道:“我在养蜂夹道待了十年,整整十年!有时想想,我如何不恨?可毕竟是手足兄弟,我也于心不忍,我是知道那样的滋味的!这就是身在帝王之家的无奈!如今能尽量为他们做一分是一分吧,正如你说的,只是不想抱着太大的愧疚!”
我看着十三日益憔悴的面庞,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那十年的生涯究竟是带给他怎样的伤痛?静了片刻,我喃喃地问道:“可你这样,不怕皇上怪你么?”
十三摇头叹道:“你真以为皇兄会不知道么?大处已是罚了,这些小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皇兄也非铁石心肠之人!”我低头回味着十三的话,苦笑道:“是啊,换了其他人也只有一味迎合,这些事儿,除了你之外也无人能做了。”
十三站起来,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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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道中落,造就了年氏一族的飞黄腾达,谁都不敢再与年羹尧说一个不字,连他管辖范围内的官员任免也全由他一人作主。与年羹尧一道正如日中天的还有隆科多,他如今掌管着吏部,任免官员都是不经奏请,任意为之,还号为“佟选”。他们私交甚好,一武一文,在朝中已成鼎盛之势,连十三对这两党都是多有避让,不与正面交锋。
天气越来越热,胤禛一向最惧酷暑,加上十三身体需要调养,便一起住进了圆明园消暑。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离开养心殿,离开皇宫,虽然皇后和几位妃嫔也一起住进了圆明园,但我惆怅已久的心中还是有了几丝愉快。
如今西北战事已平,新政的推行也在进行,朝中诸事都上了轨道,胤禛心情很不错,常常与我说笑,我强力地将那些不快的事情全部抛去脑后,让日子过的平和愉快起来。
胤禛与朝臣议事,我坐在房内边扇着扇子边喝着冰镇酸梅汤,雪莲推开门道:“主子,年贵妃娘娘来了。”我一愣,忙站了起来,如今我家里与年家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关系,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若怜。
她穿着较为轻便但仍不失华贵的衣服走进门,身后的丫头提着个盒子,我向她请安道:“贵妃娘娘吉祥!”她走过来扶我道:“姐姐,快起来吧,咱们之间还做这些虚礼做什么?”
我低头未语,她挥了挥手,身后的丫头搁下盒子行礼退了出去,她拉我坐下道:“姐姐,你家里的事儿我听说了,怕你怨我,一直也不敢来见你……”
我勉强笑道:“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怨您呢?”她怪怪地看我一眼道:“姐姐就叫我若怜不好么?越发显得生分了!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无论外边儿如何,咱们姐妹之间的情谊是不会变的。”
我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叹口气,说道:“嫂嫂前些日子进宫来,提到你和你们一家,直抹着眼泪,说再不敢见你了,如今……”
我摇摇头道:“生死有命,起起落落都由天定,怨不得谁。”若怜叹道:“姐姐能这样想,我也是放下心了!其实,皇上待你这么好,其他的,又何足为惧呢?”
我尴尬地支吾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她嫣然一笑,打开桌上的盒子道:“天热,我做了些消暑的小食来,姐姐若是食欲不好,就尝尝吧!”我看了看这些精致的松饼和红圆糕,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熹妃娘娘吉祥!”门口忽然传来丫头们的请安之声,只听得钮祜禄氏淡淡地恩了一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门口侯着。”我与若怜互相对望一眼,不解地站了起来,钮祜禄氏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看桌上的糕点,冲我们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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