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149 更新时间:16-11-10 12:14
月华如练,又是一个水洗过的夜色。
不贪女色的善善左右各交拥着一方美女,明眸底下是一双警醒的神情,这又是第几个被迫纵情声色的夜晚?数不清了。
檐上有个人影徘徊不去,那人留心着善善的一举一动,是个身手矫好的探子。不知奉谁之命连续夜探,这一探,不得了,发现了惊天的大事!
善善举起金樽,酒还是饮的,却是刻意节制了。
他的手搂着一缕温柔,而他的眼,却盯着那探子的动静。
一外一内,心照不宣,彼此都在暗地里打量着对方。
善善又斟满了金樽,指节的力度掌握的恰好,不多也不少,罕见的温柔,配着这一室香鬓格外衬合。
一再以酒灌入美人的香喉,又以自己的唇吻上,解决了一个,再解决一个,这一夜,看起来极其自然的侍酒其实是故意为之的一场风月比试。迨众家美女都不省人事了,这才离席来到窗边。
风飘起了白袂,卷起了善善的发丝。
扬风处,那探子还在隐密处,张望着。
关上了窗,似乎颇不在意被盯哨的感觉。善善不屑一顾冷哼了一声,将那神秘人留在树梢间。
准备卸衣的当下,发觉有个人影竟来到窗边,那是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善善急急推开窗棂,看到了一张清丽可人的脸庞。
那身姿可比月娘的人挟着不知哪来的傲胆来到了汉宫,身上还藏着诡异的东西。
善善伸出长臂将人揽入室内,选定一个遮蔽视线的位置。
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而是红烛。
她身上藏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而是一把刀,一支剑。
“我知道,妳迟早会来……。”
善善知道红烛一定会来,理由与他的弟兄雷同,在此等候他们要寻的八王子。与其在茫茫人海中觅着一个不知去向的人,还不如先来这里候着消息,倘若得了个好运,说不准还能撞见他们要找的人。
他料到红烛定会现身,却料不到她竟将潇潇被太子没收的刀剑也一并带来了。那得费尽多大的心力才能办到?
他望着红烛,那似水的姑娘素来是娇羞的,素来是矜持的,素来是见了男子都会羞红脸的,却在此时,当着他善善的面前,将衣襟扯开,褪至腰际,坦露胸前一片雪白。
这不是一场风月比试,也不是对他投怀送抱,红烛的异常举动是走向无悔的昭告。
若在平时,善善自会将脸撇去,拾起衣裳替她遮掩,单留她一人于室,然而,善善并不打算这样做。
他专注凝视红烛坦荡荡的雪胸,咬紧了牙,伸手将人拥入怀中。他喟然一叹,必须忍住悸动的心跳才能缓过精神。
“我替潇潇谢谢妳,……。”
那是孩童时期的玩笑话,一方说着我楼兰人死了不立石碑,让狼啃了,让鹰叼了。而另一方那柔静的小姑娘却迸出了一句话,八王子,我替你立石碑,我的身体当作是你的碑。好啊,咱彼此都成为对方的碑。玩笑话的促狭间,各自持着一枝小竹棍在对方的身上划来划去,在金色大漠里奔跑跳跃追逐着晚霞。
善善伸出痛入血液的手指,抚过雪胸,覆向那结了红痂的四个大字,潇潇之墓。
他来回抚触着那令人不舍的血色,望向她带来的平沙剑与落雁刀。
那一刀一剑似乎也在诉说着心事。
善善替她搭好衣,只轻笑了一句:“如此一来,妳如何嫁人哪?……。”
八弟,你的碑都刻好了,而且还刻在楼兰第一美女洁白无瑕的身上﹐为兄的我是否该替你高兴啊?
着完装的红烛却躲在小室内幽幽饮泣。
“潇哥哥……。”
一连低吟了好几句,已泣不成声了。
善善抽刀拔剑,走向窗棂,推出一个大风口,让硕大的风吹醒迷茫的自己。
***
小室内仅剩自己一人,善善握紧了大刀,刀光如烁火映出了窗外的景致,映出了一张隐藏于树梢间神秘的脸。
“出来吧!”
神秘人讶于自己的踪迹被察觉,刚开始还忍着不动作。
“不出来是吗?”
几番僵持,善善做出决定,持刀奔出窗外,直将一株宽广的大树干劈刀一砍,人逃飞的瞬间,善善已早一步飞至他的面前。
“谁派你来的?”
善善的诘问很斯文。
那神秘人终于说话了,他经日的查探,只为证实一件事:这个被送进汉宫的人究竟是谁?于是他反问:
“你到底是谁?”
“你说呢?你认为我应该是谁?”
“你是八王子潇潇还是二王子善善?”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争辩无果,疑问无解,两人没有烟硝味却充斥着无尽的兜转。
神秘人远去后,善善回到房内,酒味儿肆意飘散,粉香味儿也随处可闻,他终于按捺不住这混浊的气味,忍着刺鼻将所有窗户大大推开。
偎着剑,想了又想自己应该是谁?
他非是故意在神秘人前卖弄神秘,而是,连他都答不出自己应该回答哪一个?
二王子善善?大漠第一刀?八王子帮的幕后首领?汉人口中的弃子?
还是,持刀在神秘人眼前挥舞,特意伪装成八王子与他玩一场游戏?
混淆视听的结果很快就捎来了更多探子。
满园的探子来自各帮派,夜夜探不够,大白天的也来探。
瞧着自己招惹来的结果,善善有一丝后悔。酿出各方人马更多不安的揣测,如今,就算善善想要将自己验明正身也没有人愿意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我是二王子善善。”
“你不是,你在说谎。”
“我不是八王子潇潇。”
“你又说谎,你若不是八王子,怎会怀着平沙剑与落雁刀?”
中原人见过八王子潇潇与二王子善善的只有一群人,那即是八王子帮。而那一帮人如今安在?
他自问着,劫浪啊,你人在哪呀?快快把我的大漠之刀取回来,并证明我是谁吧!
***
长风下,劫浪来了。
被切断足踝的脚装上了铁肢,纵步如飞,铁足下的劲勇比厮杀战场的马蹄还骇人三分。这一身残缺比起那完整的人更让人心生恐惧。
一个遇上残缺就益发嚣猛的剑客,除非自己亲自经历,劫浪也不知道潜藏在体内的力量可以爆发至何种状态。
他步月而来,顶着呼号的风,怀着诡奇的心思,来到善善面前。
那夜的风不冷不热,恰好可以洗涤罪恶。
他在万人瞩目下开了金口,凭着劫浪在江湖的名声,虽不是一言九鼎,却也相近了。
“劫浪,告诉他们我是二王子善善,不是八王子啊。”
劫浪却笑了。
他转身,张着仅剩的一只眼睛,凝望善善的眼角。
劫浪笑的痴狂,他笑出了一滴眼泪,他的泪在月晕下显得动人。
他拾起落下的一滴眼泪,张扬展示着。
在场各江湖门派代表都震慑了,因为那是劫浪的泪,来自于一名面对自身残缺都不哭不叫的铁汉。
“我劫浪以我的泪为证,证明你们眼前的刀乃楼兰八王子所有。”
这句话比先前善善戏耍的大刀更具震撼力,更难以厘清,更加模糊不清。
江湖人的骚动非比寻常,怒问着:“我们要找的是大漠第一刀,人在何处?”
劫浪转身瞅着善善,那单眼投射出一道漩涡,将所有人的心魂都卷入涡心。
“他不是大漠第一刀,他什么武功都不会,才会被扔进中原饱受离乡之苦,他只是一名简单的楼兰王子,替他的八弟保管这一刀一剑,你们别再逼他了。”
于是江湖人等相信了劫浪的泪,信了他所言,信了这一切,信以为善善只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废物王子。
“说来说去,原来是个废物啊!”有人先散了,“猖狂的跟甚么似的,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真是一个狗杂碎。”临走前又淬了一口痰,加了一句,“他娘的,下次再这样嚣张就让你当个没根的人!”几番羞辱,鄙夷之至。
散去的人更多了,只余那名神秘人还迟迟不走,“你藏了太多东西,你骗不了我。”
是啊,我是藏了太多东西,但那非我所愿。
若非劫浪阻挡及时,往后的日子恐得在刀光剑影下求生。
他玩弄众人的结果,是看清自己此后只能被中原人玩弄。
善善的眼角泛着汍澜。
中原江湖人的耻笑声还萦绕在耳畔,他回到他的小室内,默默坐着,不停擦拭着平沙剑,与劫浪一坐一立,沉默了良久,似有天长地久那样难熬。
曙光唤醒了鸟鸣,清醒了他的思绪,在一夜无眠之后,善善挺过了暗黑的夜,再度展露欢颜,然那欢颜中渗着一份说不出的苦楚。
“说吧,我的八弟现在怎么样了?”
劫浪候着这句话候了许久,正等着善善开口。然而,正当劫浪要开口回禀时,善善却又担心惶恐起来,只朝那最不愿意接受的回答质问:“他死了,是吗?我的八弟是不是死了?”
这一向气定神闲、文质彬彬有礼的善善呈现出的焦躁不安究竟是如何发生?
究竟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
劫浪内心有诸多纠结,他详细回报整个过程,巨细靡遗,包括惨死的天竺僧人。
劫浪说,八王子已经彻底疯了,连自己是谁都认不得了。
“他现在人呢?他在哪里?”
单脚一跪,劫浪低声恳求着:“帮主,恕在下无能,八王子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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