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22 更新时间：10-08-17 11:52
厢内空间足以容纳八人，设施一应俱全，诸如昂贵的纯白蕾丝垫边、黄金编织流苏窗帘、菱格珊瑚红天鹅绒厢面之类的豪华装饰比比皆是，华贵木雕桌上堆积着小山般厚重的古老典籍，处处体现马车所有者雄厚的经济实力和极高的审美观。侧边的床垫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短发男孩，凌乱的黑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褐色的皮肤上，样子看上去很难受。
走近一看，伊斯塔不由大惊失色，立马关上车门，对着身后茫然不知所措的男孩扬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诺曼王族的人带头包庇东大陆余孽，还想让医官救他，如此大张旗鼓，不知是阁下太天真还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就敢以身试法？”
男孩微微惊讶，接着风轻云淡地笑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眼底那抹温柔令伊斯塔不由脸一红：“不愧是瓦伦撒家的小姐，真是见多识广，居然一眼就认出他是东大陆人，您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过奖了，我这是第一次出瓦伦撒城。”伊斯塔有些不爽他转移话题，“想必阁下也知道现在神殿给出的赏金是多少，一颗东大陆人头值十万卢布！收益如此可观，你就不怕我向撒旦利利丝神殿的神官告发你吗？”
男孩后退一步，镇定地行了个鞠躬礼，在伊斯塔讶异的注目下抬起头来，展露出一个亲切温柔的笑容：“可爱又直率的小姐，请容我介绍自己。我叫烈昂，父为亚提兰特王国国王之亲弟诺曼公爵。父亲大人在三月前蒙撒旦主神召唤离开人世，我此行是前往公爵封地继承爵位的，所以您可以称我为烈昂•诺曼大人。”
伊斯塔虚提裙裾回礼，似笑非笑道：“伊斯塔•古•瓦伦撒恭喜诺曼大人。这么说，我就算想告发您也相当于以卵击石咯？”
烈昂恢复之前的腼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用我的身份来压您。我只是觉得东大陆的人和血之海的人没什么不同，我们没有理由区别对待。如果彼此敌对，无论结果胜败皆会俱伤。”
“可神官们都说……”伊斯塔想反驳，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论去推翻烈昂的话，一时间觉得那些信誓旦旦的理论此时竟变得虚弱得不堪一击，只得随便找了个形容词：“……东大陆的人很坏！”
“呵呵，东大陆的确有坏人，但我们血之海大陆就没有坏人了吗？”
“您怎么能这样说？那是不一样的！”伊斯塔涨红了脸，握紧粉拳拼命跺脚，生气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烈昂看得脸颊一红，只得轻咳几声缓过尴尬：“好，就算不一样。但今天这个孩子昏倒在我马车前，和同龄的我们相比，他是那样孱弱，病得那么重。如果我没有同情怜悯之心，内心也不会有任何挣扎。我选择救他，不是因为他是好人我才救，而是因为我不是坏人啊。”
说罢他轻轻掀开丝绒被子，拨开男孩黑色的头发，亮出他不断冒冷汗的额头。“看这个可怜的孩子，在神的庇佑下跨越了利里姆海，只身从遥远的东大陆来到血之海，他都经历了哪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躲避了多少天灾人祸，这需要有多么顽强的毅力才能活下来啊！”
利里姆是连接东西大陆的一片辽阔、物产丰富的血红色公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巨浪滔天，只有海盗敢在风浪里穿梭。西大陆人赋予它利利丝和撒旦长女的名字，象征着富饶和繁荣。对于他们来说，海对面的大陆是完全不一样的可怕世界。东大陆人叫它该隐之海，因为它连接着贫瘠而粗鲁的西大陆，据说亚当夏娃之子该隐就是被放逐去了那块大陆，永远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陷入被世人唾弃的永夜。
烈昂回头看向愣在原地若有所思的伊斯塔，问道：“您能帮他诊诊病吗？”
“哦哦，好的。”伊斯塔回过神来，走过来给男孩看病。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帕方巾轻轻擦拭着男孩的额头，忽然手不小心碰到烈昂的手指，那清凉如玉石的触感，像一滴水珠掉在脑门上骤然开窍，惊得伊斯塔赶紧缩回来，帕子掉了都没心思去捡。
“伊斯塔小姐？”
“没、没什么，我马车上有药，现在去取给你。”伊斯塔慌忙下了车，匆匆回到自己车上取出药匣子配药。
“塞吉，给我称好五克石竹、三克加西克虫的卵……”
在一旁帮忙的塞吉瞅了瞅伊斯塔，大呼小叫道：“哎呀，小姐，您的脸怎么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伊斯塔白了他一眼，又将碾碎成粉的药装入玻璃容器中，再倒上大半瓶透明芬芳的利利丝的眼泪，把粉末和液体摇晃着混合起来。
塞吉贪婪地盯着伊斯塔手中的绿水，发出啧啧的响声：“小姐，有了这圣水，那小子想不立马蹦下床都难。”
闻言伊斯塔突然陷入沉思。对呀，她凭什么要救那东大陆的奸细？若是救了他，反倒给像小绵羊般善良仁慈的烈昂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怎么办？烈昂是她的朋友，她应该帮他而不是帮东大陆的奸细！
转念间，伊斯塔像着了魔般取出一管开曼腹蛇的毒液，往药瓶里滴了数滴。脓般的液体滴入药中发出可怕的嘶嘶声，伊斯塔又放了两片曼陀罗花瓣将绿色气泡平息下去。
“小姐，你这是……”塞吉吃惊的看着伊斯塔做完这一切，捂住嘴巴惊呼。伊斯塔斜眼睨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阴森的笑，吓得塞吉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诺曼大人，我为他配好药了。”伊斯塔笑盈盈地递上药瓶。
“您加了利利丝的眼泪？这么名贵的圣物……”
“这不算什么，是大人的仁慈打动了我，不然我怎会如此深受感染呢？”
“呵呵，您才真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呢。”烈昂脸红了，对于这种肉麻的称赞感到有些害羞，“对了，您这是要去哪？如果顺路我可以护送您同行。”
伊斯塔差点就脱口说好，又转念一想：“您是要去王都旁的林奇郡吧，我正好和您相反，我要去东部边陲探望远方亲戚。”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伊斯塔看到烈昂脸上写满失望，自己也有些不舍：“我会写信给您的。”
烈昂眼底又燃起希望的光芒：“真的吗？那太好了！”
伊斯塔正受鼓舞，忽然听到烈昂招呼他的车夫：“乔桑，快把瓦伦撒小姐做的这瓶药给那可怜的孩子服下。”
伊斯塔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心堵得有如小鼓捶到大鼓，立即行礼道别：“诺曼大人，时候不早了，我、我得走了！很高兴认识您，再会！”说完就撒腿跑回自己马车，催促老车夫莫比加鞭走人。
马车扬起一缕尘烟，在淡黄色的尘雾中渐渐消失了烈昂挥手送别的影子，伊斯塔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
照现在这个车速，等那黑发小子死在那瓶药手上之时，烈昂就是再生气也追不上她。等他平静下来，就会感到少一个这样的负担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好事，他甚至会感谢她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而她也会亲自写信解释，那烈昂就不会继续怪她了。至于那个黑发小子……
“活该，谁叫你是东大陆的。”想到这里，伊斯塔心安理得起来。
塞吉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看着伊斯塔杀人后还一反常态地哼着欢快的小调，欣赏窗外的风景，心中滚过阵阵寒雷。
天助伊斯塔，烈昂的马车果然没追来。而伊斯塔一行在绕了一个弯后，也到了王都所在地太阳城，比原计划仅多用了三天，而这三天的迟到恰恰让她吃尽了苦头。
“什么！骑士随从的选拔结束了！”伊斯塔欲哭无泪。
“对，您来晚了，一天前就结束了。”一个书记官打扮的官吏看了看她的引荐函说道。
“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你能不能带我去见福斯特侯爵大人，他认识很多优秀的骑士，又与我父亲是挚交，一定会帮我安排的。”
“不行的，他那么忙，怎么有时间接见您？再说我们身份不够，也接近不了他。”
“你能不能通融通融？帮我想想办法？”
“这个办法嘛，倒是有，只不过得要您出点资，我们才能帮您打通关系。”
“你是说还要给钱？报名费不是一个月前已经上缴了吗？”
“嘿嘿，瓦伦撒小姐，这您就不懂了吧。这部分钱可不是报名费，也不是给我独吞的，而是帮你联络主管选拔事项的诸位大人所需的经费啊！”
“那……要多少？”伊斯塔咽咽口水，开始思量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钱，如果不超过五百卢布，以后再省吃俭用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口价五万卢布。”
伊斯塔捂住差点合不拢的下巴，惊叫出声：“什么！这么贵！”
书记官嘿嘿笑道：“您可是瓦伦撒家的贵族小姐，这么点小钱，您应该很轻松就拿得出来啊。”
此时伊斯塔想起烈昂马车上那个黑发小子，悔恨自己当时怎么要把他毒死，不然今天就可以凭确凿的证据去神殿领取十万卢布啊！呜，到嘴的鸭子飞了！
“……还有更便宜的方法么？我出门带的钱太少了……我真的很想成为骑士侍从，拜托你无论如何帮帮我……”
书记官从头到脚审视着伊斯塔，觉得她不像在说谎，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到底可以出多少？”
伊斯塔张开五指比道。
“五千？”书记官心碎了。
“……五百。”
书记官猛拍桌子站起来，透过他擦得闪亮的镜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伊斯塔：“五百？”
“嗯……”伊斯塔咽了咽口水。
书记官吐了口气，虚脱地一屁股落在凳子里，无奈自己宰错了羊，本以为是只肥羊，哪知是只瘦猴。他无奈说道：“就五百吧。”
“谢谢！”伊斯塔欢天喜地的掏出钱袋，倒出五百卢布递给书记官，“现在你可以为我引见了吗？”
“不必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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