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337 更新时间:17-03-18 18:32
一
“为何只有五万石粮草?!”
契丹牙帐内,可突于雷霆大怒,怒目圆瞪,衬得那部赤红浓髯如火燃烧。他瞪着眼前监粮官,大声喝道:“某家有十万大军,兵粮却只有一半,突厥王对此有什么解释?”
契丹本是游牧民族,多受气候水草的条件制约,常年迁移,且契丹武士惯于马战,是以战马饲料充足于否甚至比兵士饱肚更为重要,如今契丹军主攻范阳,粮草更是无法自给,只能依赖突厥人的供应,一旦减免,大势去矣。
那粮官吓得双足发软,跪倒在地,兀自战战赫赫,好不容易才吐出字来:“突厥王说近年北地多旱情,颗粒无收,西边诸国又防御严密,掠夺无功,他们突厥人也要缩衣减食,确无剩余之粮。依突厥王的意思,将军最好速战速决,不然……”
“不然就要撤军是么。”可突于怒极反笑,霍然站起,右手按在刀鞘上之上,恨不得将这没用的粮官一刀砍死,然转念又觉如此做大是不智,只是挥手令其退下。
他在牙帐内走起了四方步,瞥眼间,却见那铁面男比勒加束手静立在侧,泰然自若,心中忽又生出一丝希望来,忙道:“军师,如今我军形势危殆,你可有良策?!”
“速战速决自是绝无可能的,从此撤军想来将军也不甘愿。”那铁面具下的笑声都是刺耳的,他又说道:“想要短日之内实现将军心中所愿,依在下愚见,倒有一计可图。只是此计甚为凶险,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我军便有全军覆没之厄,还望将军斟酌再三。”
“军师你总是这般,说话只说一半,令人好生不痛快!”可突于大声说道,“打某家举兵反唐第一日起,便已将身家性命抛却。如今大贺逆贼已伏诛,我契丹一族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军师就不要有那么多顾虑了。”
比勒加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将军且听在下一言……”
二
寒冬方去,暖春初至,气候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般变化无常。前日还寒冷如隆冬,昨天却闷热胜酷夏,今早终于有了点春天的意思,然到了晚间,气温骤降,风刮在脸上,如刀割剑刺一般,痛在身上,寒入心底。
辛整发觉自己或许是真的做错了:他不该穿这般单薄的衣衫充做英雄;也不该因和孙孝哲不和,自请来这粮库站晚岗,还是张缺的他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但,张缺已死!
那个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早已不活在这世上了,如今的他是辛整,崭新齐整之意。可这辛整做得当真憋屈,也许自己不该如此傲气,当日就该答应投在康胡儿帐下,以他与父亲的关系,许来会为自己谋个舒坦的差事。
可笑,我怎么可以求助于他?既然要重新做人,就该依自己的本事干出番事业来!辛整啊辛整,你是再也不能给人看不起了。
辛整拄着长枪,笔直了腰杆,心中却是思潮如海,直到有人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猛然回头,喝道:“谁!”
来人是个胡人军士,他被辛整这么一喝,吓得脸上一阵发白,大是尴尬得笑了笑,说道:“辛兄弟,别紧张,不是敌袭,兄弟我是来换班的。”
辛整抬头看看时辰,奇道:“你早来了半个时辰吧。”
那人笑道:“也就半个时辰而已,兄弟我睡不着,便早些出来了。兄弟,我瞧你也累了,我那床铺空着,你去睡一忽儿吧。”
辛整听他这么说,倒真觉得困了,一时捂嘴打起磕睡来,点头道:“也罢,两个时辰后我出来换你。”
那人摆手笑道:“你就放心睡到天亮吧,顶多明晚给你多站几个时辰回来就是。”
辛整不疑有他,就将长枪往地上一插,转身走进营帐。范阳城出于战争考虑,如城门粮库之类重地,军士休息的营帐就设在边上,以防突发事件,隔得远了就怕相救不及。
辛整去掉衣甲军靴,一头栽在榻上。这床榻又干又硬,哪有家中舒服,可他累死困极,哪里不好睡,当下解开被褥,蒙头就睡。
这被子盖在身上,当真舒坦,里内更有股浓香,闻着睡意更浓,却比家中的还要舒坦得多。
不对!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亮过脑海。辛整霍然而起,又仔细嗅了嗅那被子,确实太香,且这香味中大有古怪,分明是要催他快快睡下一般,最好一觉直到大天亮。
回想起方才那人,辛整立时又觉出蹊跷来。此人面孔太也陌生,虽说在他眼中胡人都长得差不多,却是全无印象新兵营有这么个人,难道说竟是契丹人派进来的细作?!
辛整掀被而起,穿上衣甲,套好军靴,取过兵刃。此时他心中感到更多的并非恐惧而是兴奋,直接甘薯他一直等待的翻身机会俨然近在眼前了。他快步冲出营帐,大声说道:“兄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还是由我来站完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人早已消失不见。辛整冷笑一声,就将兵刃插在腰间,朝那粮库大门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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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古时战争对粮草的依重极大,实乃胜败之关键,是以如粮仓之类的所在自是要设重兵把守,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别说是人,就是只小麻雀也休想飞进去。
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范阳之地胡人本就极多,且自募兵制兴起之后,军中充斥着许多异族人,康史二人便是其中之例。那胡人他身着标准的大唐官军军服,又说得一口流利官话,想要分辨出来实非易事。
辛整一连追出数里之地,仍不见那细作踪迹,心中不禁疑惑,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此人并非为洗劫粮草而来?他转念一想,又觉对方既然一心想放倒自己,如此工于心计,目标必死粮仓无疑,多半是他自知势单力薄,只得暗中偷偷行事。如此看来此人未必是为劫粮而来,难道说他想放火烧粮?!
辛整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不假,当下估摸着对方的思路往暗处找寻,刚转到一处的粮仓前,猛就见得一道黑影自角落中急窜而出,卫兵惊觉,喝道:“谁!”那卫兵刚奔出一步,身子就晃了晃,栽倒在地,一动不动,想是中了极厉害的迷药。
辛整心中冷笑,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这只黄雀可是要立下奇功了,届时还有谁敢再小瞧他,笑话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辛整目不转睛,盯着那细作纵身翻腾,爬到高处,推窗入室,轻身功夫倒极是了得。辛整紧随而上,也自跃入窗内,一伸手就抓住那人后领,笑道:“兄弟,你不好好站岗,跑到此地做甚?”
“我也奇怪,张公子不在府中做大少爷,何以要跑来自投罗网呢?”
这人话音刚落,四下灯火骤亮,辛整手里还抓着那人衣襟,骤然之间前后左右却已多了无数把兵刃,瞬间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辛整一抬头,眼前之人全身上下一色漆黑,脸上覆了张银白色的铁皮假面,却叫那黑的愈黑,白的更白。
三
李亨刚行至行辕门口,就见郑公公匆匆迎上来挽住缰绳,扶他下马,附耳道:“太子殿下,有个女子在门口候了两个多时辰,赶她不走,说是定要见到您一面。”
李亨一抬头,却见面前那女子身着淡黄衣衫,苗条玲珑,面上覆了粉色轻纱,掩住口鼻,唯一露出的那对眸子清澈明锐,瞧来煞是明丽动人。
李亨只觉似曾相识,心中疑惑,说道:“这位小娘子可是识得本宫?”
那女子轻笑道:“太子若是整日待在宫中,小女子自然不识……小女子今日有个不请之请,可否入内单独一叙?”
“放肆!”郑公公尖声喝道,“你这女子胆子忒大,既知太子殿下,不下跪叩头,还敢口出狂言!”
李亨大度得挥了挥手,微笑道:“此地本非长安,无须那许多礼数。小娘子,请吧。”
当下两人入堂坐定,下人上完茶水糕点退下,那女子眼见此间再无他人,便自起身说道:“想来殿下您早已料到,你我并非初见……”说着便将脸上轻纱取下。
轻纱下的容颜绝美无暇,且这张脸当日初见之时就在李亨心头烙印深刻,正是宴席之上行刺自己未果的汉女胡姬玛雅,康胡儿等人口中的毕方。
毕方见他目瞪口呆,掩嘴一笑,说道:“殿下这是心有恐惧,害怕小女子再有行刺之举?”
李亨低头故作饮茶状,没让她瞧见自己的表情,说道,“你当真胆大包天,明知自己乃通缉要犯,居然还敢自投罗网?”
“小女子既然来了,这条性命便是送在太子殿下手里,你何时来取不过一句话而已。”毕方却是从容淡定,又道,“只是在此之前,还请太子能听小女子一言。”
李亨看着她,眉头皱了还舒,说道:“但说无妨。”
“太子殿下喜怒不言于色,可小女子却知道,就在方才你与一人吵过架了。”毕方露出狡猾的表情,“想来那人正是建宁王殿下吧。”
李亨吃了一惊,狐疑道:“小娘子所言何事,本宫可是一句话都听不懂。”
“太子可以不懂,小女子我却是心知肚明。”毕方依然在笑,“只因改名换姓后的张缺却没有一点长进,给契丹人设计擒住了,张守珪不听你言,执意点齐兵马前去营救,同行的除了康胡儿史窣于,还有你那宝贝儿子,殿下便是因此而恼怒……”
只听“铿“的一声,白芒掠起,长剑出鞘,毕方喉咙下已多了一截冰冷的剑锋。
李亨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是何企图?!”
“昨日的我自然是契丹人派来行刺你的刺客。”毕方一动不动,脸上笑容丝毫未改,“然今日小女子只为自己而来,且来此之前,心中早已做好打算,或是死在您剑下,或是得您金口一诺。两者对于太子殿下您而言均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说着她闭上眼睛,却是从容赴死了。
确实容易之极,只要剑锋轻轻向前一送,眼前女子再美,终将化为一堆白骨,况且她也承认自己乃契丹人的刺客,甚至是今次张缺之擒,恐怕也是她一手促成的。李亨这位当朝太子,未来的九五至尊,自然无须做出其他选择。
“你要我承诺什么?”
可惜他还是个男人,一个迫切想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真心的男人。
毕方忽然双膝一屈,跪倒地上,眼中一红,竟自淌下了泪,她涩声说道:“我想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世上,做个平凡的女人,唯此而已。”
李亨看着她,那握着的剑的手忽然有一丝颤抖。
四
“两位兄长,小弟我本该与你们同去的……”
一直送到范阳城门口,明离眼见康胡儿史窣于二人翻身上马,深感无奈。
康胡儿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笑了笑,说道:“我们此去只为救人,自然不敢招惹其他,你大可放心……三弟啊,此时的你尚有更为重要之人要保护,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正是如此,待我们救下张缺那小子凯旋归来,三弟你若也能喜得贵子,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么。”史窣于豪声长笑,他永远是那样的爽朗自信,这一笑便令此间所有犹疑担忧烟消云散了。
“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兄长保重。”明离眼见事已至此,也不再说什么,他站在步下,向着两人躬身作揖。
康胡儿说道:“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三弟,你是快做爹的人了,责任重大,也要好生保重自己才是。”说罢扬鞭策马,两人追张守珪的大部队去了。
眼见他们越行越远,最终消失于视野尽头,明离心头猛然生出一阵空虚之感来,呆了好半晌,才叹息着转过身去。他方一回头,就见柳忆夕在小箩搀扶之下走将过来。
明离一时竟是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侧头,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柳忆夕却先开口道:“你放心去吧,我有小箩照顾,没什么大碍的。”
明离又惊又喜,忙道:“你当真愿意我去?!”
柳忆夕微笑道:“你的心早就走了,留下你的人又有何用呢?”
明离只觉身上一阵的寒,大觉气馁,低头叹道:“水儿,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走的!我要一直留下来陪着你,直到咱们的孩子出生……”
柳忆夕脸上没有了笑,也没有再劝。
小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入耳中,终是忍无可忍,插口道:“小箩说句大不敬的话,在阿郎你心中,这夫妻之爱较之兄弟之义,到底孰轻孰重?”
明离一听呆住了,答不上话来。
柳忆夕瞪了小箩一眼,怒道:“你何时学得这般多嘴多舌了!”说罢甩开她手,径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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