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06 更新时间:17-05-29 11:16
一
韦香兰记得少时身陷北疆,便与其他颇有姿色的女子一样,身心多受凌辱,能苟活至今,绝非易于之事,更不用说生儿育女,甚至还有一个自己真心喜爱的丈夫了。
她凝望着枕边的男子,此人算年岁还比自己小上三个月,此时兀自睡的深沉。她伸手从他那浓浓的虬髯抚摸到古铜肌肤的结实胸膛,回忆起昨夜欢爱时的滋味,她既满足又甜蜜,这是从前那些男人所不能给予的,她甚至不禁幻想,也许自己还能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那是远远不同于孙孝哲的。
想起孙孝哲,她心中有阵异样的苦涩滋味,那孩子虽是自己不愿“拥有”之人,然毕竟陪自己过了这许多年,母子之间羁绊已深,却又如何能够轻易割绝呢?
这时却听康胡儿轻哼一声,转过身来,不知是否错觉,韦香兰见他眼角似有泪珠滚落。
他这是在做梦么,又梦见了张守珪之死吧。她知道康胡儿瞧来像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实则内心脆弱得像个孩子,昨夜他那样的激烈的欲求,只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到一丝安慰吧,如今的他除了自己,怕是一无所有了。
若是换作平日,爱郎心中只有自己,她自然是欢喜之极,然而此时她却觉得这是不应该的,她所认识的康胡儿不能是这样的人,他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怎能做躲在妻子怀中自暴自弃的小男人。这样的康胡儿如何还是她所深深爱着的英豪?
可是,真的不想离开他,不想失去他啊!
纷乱矛盾的心绪如毒蛇般啃噬着韦香兰的内心,她忍不住伸手入枕下,又取出了那把匕首。
这是她第一次遭受凌辱后发泄的工具,多少男人在驰骋欲望后死在这把匕首之下。如今,她必须再用它做一件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韦香兰望着康胡儿的面容许久许久,低头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微笑道:“小傻瓜,以后要懂得保重自己,知道么?”说罢将匕首包入怀中,下床离去。
二
当韦香兰步入那间灰暗封闭的秘室,心头便是一阵烦闷难受。此地光线灰暗,其间还弥漫着古怪的气味,似药非药,似毒非毒,恶臭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身处其中,每走出一步都是极难。
然而韦香兰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她深知以孙蜚那扭曲的性格,若是钻研“药石”必定浑然忘我,正是她除掉此人的最佳机会。
这个人必须死,只有这个人在自己生命里彻底消失,自己才能有未来,才能有与康胡儿真正在一起的未来,这便是此时的自己唯一能做之事!
心念已决的她探手入怀,摸了摸那匕首。忽然间韦香兰脑海中晃过一个少年的样子,如果可以,真的好想再回去见哲儿,也不知他现下怎样了,是否会时常想到自己这个不负责的娘亲?
她使劲得摇了摇头,将这些不该有的情绪抛掉,慢慢得调整呼吸,令自己彻底的冷静下来。她脚下步子放得极缓,便如猫儿一般,黑暗中仅凭着这些年锻炼出的直觉前行。不多时,就听左近一间房内传出“铿铿”的击打声。
是孙蜚在制药吧!
韦香兰循着那声音寻去,却见前方房门虚掩着,那药镐落下的“铿铿”声便源于此间。她心头一阵的狂跳,机不可失,当下擎出匕首,缓步上前,果然见到那个矮小的背影……
她紧紧得咬着嘴唇,其实她并不恨孙蜚,但此时此刻为了自己,为了康胡儿,就必须要这么做的。
来到他背后,她举起手中紧握的匕首!
“虽然你已嫁做他人妇,但因此谋杀前夫,终是不妥的……”
这人的声音来的太也突兀,韦香兰脸色惨变,返身急退。但她快,那人却比她更快,还没转过身来,便觉有人伸手在自己左肩上按落。
这一下虽是轻描淡写,韦香兰只觉身体在这一瞬间僵硬了,再也动弹不得,就见房内那个矮小的身体站起,转身而来,分明的看见了自己,脸上露出笑容。
韦香兰感到一阵的绝望,也猜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叹道:“高尚,平日你总是藏在暗处,为何今日又现身而出了?”
“此一时彼一时,高某一直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只盼你能悬崖勒马,可惜……”那个略带苍老叹息着又道,“如今你是少主的妻子,本该尽力陪伴他才是,何以来此做这等费力不讨好之事?”
“少主?!”韦香兰咬牙哼声道,“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罢了,他从来不要这个身份,我也不要再为你所用!”
“你只是个娼妇,以为凭什么能走到少主身边,甚至嫁他为妻?”高尚的话音忽转严厉,“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尽到义务,莫要胡思乱想,自撅坟墓!”
韦香兰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忽然她嘴角淌下血线来,旋即身子一矮,终于逃出那人掌握,然没奔出几步,脚下一软,又跪倒在地。
“傻女人,若真不想活了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高尚叹息,“况且即便你死了,我们照样能寻到其他的女子代替你,你以为自己在少主心目中的地位能有几斤几两?”
韦香兰紧紧抓着匕首,拖着重伤的身体缓慢的向门口移动,惨笑道:“高尚,可突于,孙蜚,我诅咒你,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说着举起匕首,便向自己心中扎落,却是要自行了断。
“夫人,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孙蜚不知从何处忽然跑了出来,就冲到韦香兰面前,居然伸手要去夺她手中匕首。
高尚见之大骇,叫道:“傻瓜,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但他回不来了,韦香兰已一跃而起,匕首抵在孙蜚咽喉上,费力得喘息着:“你……带我去找那样物事!·”
孙蜚虽生性混沌,不通人情更不明世故,但生命之危还是懂得,便如当日被韩冰儿擒住般,此时他脸色苍白,下裤几乎失禁,叫道:“夫人,你做什么呢,我可是你夫君啊。”
韦香兰见他还在说这种话,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此人行止,确不能以常理度量,她也不及多想了,怒道:“废话少说,你将那样物事藏在哪里?”
“什么物事?”孙蜚看着她,一脸的不解。
“自是七情六欲蛊的母蛊。”韦香兰被他看着,大是厌恶的转过脸去。
“你是说那个啊,那可是我的绝世珍宝呢!”孙蜚说着眼中似发出光来,旋即又摇头道,“是不能给你的。”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自然是要。”
“那你还不带我去?!”
孙蜚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只能看可不能随便乱动哦!”
韦香兰催他快走,目光死死的盯着高尚,此时她内伤愈加严重,只得凭着一口气制住完全不会武功的孙蜚,赌得就是高尚偷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三人走一步斗一步,不多时来到一间暗室。孙蜚伸手一指,说道:“桌上盒子里的便是,说好了只准看不能动哦。”
韦香兰猛一把将他推开,冲到那那张方桌前,却见桌上搁置着只通体漆黑的铁匣子,当下将之打开,就见里内横放着一条赤红色的昆虫,瞧模样似蜈蚣,却没有脚,她知这便是七情六欲蛊之母蛊,当即拿出一只口袋,将之丢入。
高尚看在眼里,皱起了眉头。孙蜚又惊又怒,叫道:“不是说只看不动么?!”
“我既然来此,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韦香兰哈哈大笑,笑的流下泪来,她尖声叫道,“高尚老儿,如今我周身是毒,即便你武功再高,杀我却是不易得!”
“你自要寻死,我又何必动手杀你?”高尚摇头叹道,“你取得此等毒物,不过送了自己性命,又有何用?”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这蛊虫的毒汁可暂缓‘镇魂散’之毒,却会使人浑身瘫痪动弹不得,你们便是借此将韩节变成了比勒加!”韦香兰脸色苍白,黑暗中何等恐怖,她好不容易站稳身体,愈是虚弱的喘息道,“如今我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你以为比勒加还会为你所用?!”
“你中毒已深,恐怕未见到比勒加便已身亡了,况且……”高尚顿了顿又道,“比勒加此人真心为何,便是我也难以琢磨,你以为他会因此重新倒向唐廷么?”说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面露惊骇之色,叫道:“你这女人,居然打得是这等主意,你真的不要自己性命了!”
“不要便不要,有什么了不起的,早在十六年前我就该死了!”韦香兰狂笑着,向他们径直走去,“你们又如何知道,若非当年之事,如今的我才是大唐太子妃……不过如此也好,让我遇上了他……”
她周身是毒,莫说高尚,连孙蜚都不敢靠近,眼看着她晃颤颤她得走将出去。
此时的她一只脚已步入地狱,却还在疯狂得笑着。
然而当一个人出现之时,她却是再也笑不出来,甚至软到在地。
此人正是康胡儿,只见他径直冲了过来,毫无顾忌得抱住了她。
三
“小傻瓜,以后要懂得保重自己,知道么?”
感觉到韦香兰那纤细滑嫩的手指抚过自己脸颊,眼前的她笑得如此凄婉,仿若绝别一般。康胡儿心中如刀割般剧痛,猛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香兰,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别走,千万别离开我!”
这只是梦么,还是说过往一切都只是梦幻而已?!
苏醒后的康胡儿自床榻上坐起,转头四顾,枕边没有她的笑脸,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回应的却只是自己的喊声。
他冲出了营帐,此时晨曦初露,营地内零星几个契丹军士,疑惑得看着他,再不见他人。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愿意陪在他身边了,为什么到最后连她也要离去,这样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于是他去找,不停得找,拼命得找,找到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他可以想象到的角落……然而始终没有她的影子,直到……
康胡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几个时辰前还在与自己欢爱缠绵的妻子,如今却成了这番模样:她脸色苍白,七孔流血,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死神已将她的性命夺走了八成。这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这样软倒在自己怀中,即将成为没有生命的躯体。
“傻瓜,我身周是毒,你不要性命么,快放开我!”
“你才是傻瓜,没有你,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还不明白么?我只是个细作,一个可突于派到你身边的细作,你真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对不起你的事么?!”
康胡儿低头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韦香兰,她的新婚妻子,大声叫道:“胡言乱语,你说的每句话都是胡言乱语!”
“傻瓜,你就没想过么,为何每次出兵均能被敌人料到,那是因为我这个细作通风报信啊!”韦香兰叹息着,那日你们三兄弟偷袭契丹主营,结果险些全军覆没,便是我做的好事;后来毕方妹子行刺太子,也是我暗中牵线;还有你那三弟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也是我亲手抢走的。我是个万恶不赦的女人!”
“那你现下又在做什么,断送了自己性命,是要我痛苦么?”康胡儿忽然冷笑,“既然你如此恨我,为何还要我走开,与你一起中毒身亡岂非更好!”说着他又抱着她,轻声道:“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今日你我都要死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韦香兰面对这样的他,真不该如何言语,眼中泪水已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她咬咬牙,说道:“康胡儿,我说得都是假话,我要你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你这个傻瓜!”
康胡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自张守珪死后,自己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整日不是酩酊大醉,便是与她肆意欢爱,原来她一直厌恶这样的自己啊!
是因为这样么,因为如今的康胡儿不再是以前的康胡儿了,她所深爱着的康胡儿已然死了,是以她才终于下定决心随“他”而去么?
“香兰,我确实是个傻瓜,你何尝不是如此呢!”康胡儿猛一把抢过韦香兰手中毒虫,径直塞入自己口中,居然就将之吞下肚去!
韦香兰看在眼里,惊呼道:“傻瓜,你这又是何苦!”
“你能做的,我为何就不能做?香兰,我们……我们本来该是在一起的。”说着,喘息着,康胡儿张嘴之间不住呕出黑血来,可他还是那般用力抱着韦香兰那的身体,也不管高尚喊什么,叫什么,他只是抱着她疯了似的狂奔而去。
高尚正待追赶,然一个人的出现阻止了他。
黑衣黑发,银白色的假面,此人就站在门外,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孔,夜色之下透着狰狞。
高尚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白衣如雪,容颜清俊,就站在那黑衣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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