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79 更新时间：19-08-26 19:02
一
狂风如龙吟虎啸，撞破殿门，顷刻间金银之物尽数落地，发出剧烈的声响，回音萦绕在空洞的殿堂之内。
殿门来回摇曳不定，夜色下一人缓步而入，此人黑衣如墨，瞧来却比那夜色还要浓烈许多，近了再看，那人双眸鲜红，当真如血也似，手中那不过匕首长短的兵刃亦是相同颜色。
此人每走近一步，李隆基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累积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喉咙更似被塞满了般，连呼救之声都不能发出。他眼睁睁得看着那怪人行至面前，黑暗里或因那对血眸太过醒目，却是无法辨别其相貌，仅剩令人恐怖的狰狞，仿佛是要映入他深心中去了。
那怪人就这般直直得盯着他，那双血眸里仿佛映照着什么。忽然，他一咧嘴，露出一抹笑意，他在笑，可怕的居然没有发出声响，墨夜中这怪人只是张大嘴巴，无声无息的大笑着。
然后，他止住了笑，手中血光闪过，那匕首自小而上，径直切开了李隆基的肚腹！
没有流血，也没有伤痕，李隆基看着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身体被他一切成两半，旋即又瞬间愈合，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般。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那怪人又咧嘴笑着，他左手抓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事，那物拳头大小，活物也似，居然还在不停得跳动着。
李隆基大骇，一捂自己心口，张嘴想要说话，奈何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自然认得它吧，它本来只属于你的，可如今……”那怪人长叹一声，摇摇头，左手五指一拢，那物事发出啪的一声响，却是被捏成了一堆血浆！
“来人……护……护驾！”
直到那怪人扬长而去，李隆基才终于叫出声来，身子上前一扑，摔下龙榻。
这位一国之君，大唐开元盛世的缔造者，如今却成了一个失了心的残废，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二
康胡儿站在悬崖边上，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二哥，站住不动，我来救你！”
一个人影飞奔而来，正是明离。康胡儿吃了一惊，叫道：“你为何要来，弟妹何在？”
“她已无关紧要了。”明离大声道，“你是我兄弟，自是你更为要紧。”
“兄弟更为要紧么？”康胡儿喃喃自语，但见明离伸手而来，他却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你不能往后退了！”明离大骇，扑将上前。
康胡儿见他上前，又退一步，旋即只觉脚下一空，身体急速下坠。
顷刻之间，冰冷的黑暗吞噬了他，明离的喊叫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为什么，你要来救我，救我这样的人……”那个声音沉入到他心底，永远也喊不出来
康胡儿猛然睁开眼睛，自床榻上坐将起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没头沒尾，莫名其妙的噩梦……
他汗流浃背，喘息了好一忽儿，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日头，已过辰时了。
“时辰到了么……”
他喃喃自语，下了床榻，穿戴齐整，旋即掀帐而出，帐外一个军卒见他出门，赶忙向他行礼问安。
康胡儿面无表情，径直自那人身旁走过。
三
“明哥哥，你在房里么？”
毕方站在房门外，连唤几声，没听里内有人声回应，当下伸手一推，房门自行开了。入内一看，里内空空如也。
毕方贝齿咬着薄唇，终是忍无可忍了，气道：“都一连四日了，你不是躲在房里不出来，就是不见踪影，明明是你自己弃她不要的。如今人家真的走了，你却又来后悔，自怨自艾，这算什么事啊！”
她骂了一阵，又叹了一声，居然对着空房子自言自语，自己也是傻了呢。
正要离开，忽听房内呜嗷的一声响，一庞然大物骤现，它体形巨大，如狼似虎，就是蹲坐在地，却比毕方还高上些许，那对蓝幽幽眼珠儿正直直得看着毕方，仿佛在述说着什么。
“小虎啊，原来你没跟他一起么，你们平日不是形影不离的么？”毕方恍然有悟，自骂道，“我可真是傻了，你这是来要带我找他吧。快，带我去见他！”
然而小虎只是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目一瞬不瞬的盯视着她，透着警惕。
毕方看在眼里，知它是不信任自己，叹道：“小虎，十年前，咱们也算是见过一面的。”
小虎不知是否真听懂了，后肢一挺，巨大的身体骤然弹起，转过身，背对着她，示意她上背。
毕方翻身跃上小虎背脊，俯下身来，伸手轻抚它脖子上那火红的毛发，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好多不一样的事，难怪你会不信我……可是啊小虎，你要知道，我是真的想要做回以前那个小毕方的。”
忽然，小虎吼了一声。
毕方已无须再问下去，因为就在此时，迎面却见一人迈步而来，此人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然面色死灰，赫然正是康胡儿。
毕方一见他，忙道：“康二哥，你可知明哥哥身在何处么？”
“明哥哥？”康胡儿歪过头来，瞪着她，一脸的不解。
毕方吓了一跳，眼前的康胡儿眼中密布血丝，面目狰狞，较之以往，分明就是两个人。
小虎又吼了一声，咧嘴作凶恶状。
康胡儿瞥了小虎一眼，似乎认出了它，说道：“小虎，你不陪着三弟，在这里做什么？”
毕方见他举止怪异，然而却还认得小虎，更觉蹊跷，当下试探着问道：“你三弟不知去向，我正托小虎寻他……”
“三弟不知去向么？”康胡儿只是咦了一声，似乎并不如何吃惊，说道，“他应该是去追弟妹了吧。”
毕方叹了一声，说道：“康胡儿，你当真病得不轻，那个女人已然走了，随她父亲一道离开范阳了。”
“走了？！”康胡儿的表情像是才知道此事一般，只见他不住喃喃自语道，“走了，为何要走，那不是梦么？不应该的，三弟不应该这么做的……”
“康胡儿，你可是中毒了么？”毕方看着他，俨然十分确定地道，“可是七情六欲蛊之毒吧。”
“休要胡言，我没有中毒！”康胡儿大吼一声，迈步上前，抓住毕方双肩，那么用力，叫道，“方儿，答应我，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三弟！”
毕方被他抓得好生疼痛，深恐他下杀手，只得点头道：“我答应你就是，放开我！”
康胡儿见她答允，当即放手，退了一步，面露惭愧之色，低声道：“对不起，方儿，我不是故意的。这些日来我心神难安，却不知是何故？”
毕方见他双目清澈，神情如常，不似方才那诡异恐怖，俨然两人。她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孙蜚的七情六欲蛊可乱人心智，中毒之人一生疯傻，不似你这般时好时坏……解铃还需系铃人，兴许只有找到孙蜚，方可解你身上之毒。”
“此事大可不必了。”康胡儿摇头道，“方儿，你只需保守秘密既可，其余之事不必多管。”
毕方冷笑道：“康胡儿，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你既然要死，我也不好阻你，就怕受伤的还是明哥哥。”
康胡儿不再言语，说道：“方儿，如今三弟心绪不佳，还要劳你劝他一劝了。”
“那是自然，不过……”毕方叹了一声，说道，“就怕他不听我言。”
四
范阳城外，树林之内，明媚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落在地上映出道道斑斓痕迹。明离右手持剑，但见那鲜红的血液自掌心淌出，点点滴落于地，与那泥土混合，成了暗红之色。
我真的是个大傻子啊——明离仰首望天，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他警觉到什么，下意识得回过头，就见一道红影向这边急掠而至。
他自然知道来人是谁，但他不要见那个人……突如其来，瞬间移动，顷刻，他已藏入树阴之中，然而还是忍不住探出头来，就见那道红影止下，露出小虎巨大的身体，及背上骑乘女子，正是毕方。
较之当日太子宴席上那艳丽无边的毕方，眼前女子未施粉黛，素颜天成，那模样在明离看来，依稀还是十年之前扬州城里那个爱哭的小毕方。
你还来做什么，快快走吧。
“明离，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毕方自小虎背上跃身而下，大声叫道，“明离，你这是害怕见我，还是害怕面对你自己？”
明离知道避无可避了，叹了一声，走将出来，却背对着她，说道：“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明离。”
“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毕方了。”毕方眼睛红了，但没有流泪，她冲着明离的背影大声叫道，“十年了，好多事情都已改变，我做过契丹奸细，杀过许多人，还被好多人糟蹋过……正因如此，你才觉得我不如你的水儿，你不愿哪怕看我一眼么？”
明离转身回头，看着毕方，说道：“不论过去如何，你还是我所认识的毕方。”
毕方再也遏制不住，泪流满面，她一抹脸上泪水，说道：“既如此，你为何不肯正视自己呢？”
明离一怔，旋即低头叹道：“方儿，你不懂的……”
“我不懂的什么？”毕方追问，“你告诉我，你到底做错了什么？那样的一个女人，她处处逼迫于你，你当真要难为自己一辈子么？”
“你不要再说了！”明离勃然大怒。
“我就是要说！”毕方又道，“我也是个女人，当然懂得被心爱男人抛弃的痛苦，可她就这般走了，何尝想过你的感受？如今她已不知去向，你却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折磨自己，你认为她会怎么想？”
明离沉默不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毕方看着他，说道：“明哥哥，你若真心将我当作以前的方儿，便随我回去吧。”
正说话间，一个人纵马而来，正是史窣于，他一见明离，当即说道：“三弟，你怎会在此地，方才朝廷派人来了，说是要你和二弟进京面圣，明日便即启程。”
明离吃惊道：“只有我与二哥？”
史窣于道：“只有你二人，我要留守范阳，以防突厥反扑！”
“也并非只有你二人。”毕方忽然插口，她美目闪烁，笑道，“不久之前，太子殿下要我随他回长安呢。”
明离吃惊不已；史窣于脸色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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