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中崩  第一章 拭尘

章节字数:3955  更新时间:19-10-21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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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七个人,七种装束,七把迥然不同的兵器,有刀有剑有枪有戟,甚至还有狼牙棒和流星锤之属。而第七人居然是个头发花白少说有六十来岁的老妇,手中拄着一把蛇头拐杖。

    这些人中除老妇外其他六人脸色均不好看,身上亦有多处挂彩,且都是剑伤,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身白衣,十五六岁,眉清目秀,英气勃发,尤其是那双眸子,宛如璀星般明亮夺目。此时却见他用掌拭去手中长剑上的血迹,朗笑道:“尔等这般车轮战也斗不过我,不如一齐上吧。”他笑声清澈,如泉水般没有一丝杂质。

    “姓凌的,乳臭未干,休要狂妄!”那老妇蛇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我们十侠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多管闲事!”

    “十侠?!”那凌姓少年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大笑道,“不过十个无恶不做的江洋大盗,还妄称为侠?!我曾对天起誓,不将你们这些败类赶尽杀绝便不叫凌河洛!”

    “大姐,不必与小子废话,他杀我们那么多兄弟,血债自当要血来偿!”说话之人是那使流星锤的高瘦男子,左眼包着血布,想是刚瞎不久。

    凌河洛长剑斜指,冷笑道:“刘老七,何不上来让小爷废了你另一只狗眼,看你以后如何采花!”

    那高瘦男子狂怒,挥舞流星锤便要上前厮斗,却被一旁那使枪汉子拦下,那汉子沉声说道:“七弟,切不可鲁莽,我们结阵!”

    当下六人围将过来,六种兵刃相互映衬,攻守之间暗合兵法,虽然只有六个人,却有千军马之势,而那老妇兀自站在阵外,俨然便是三军统帅。

    凌河洛此时亦不再言语,他长剑点地,沉默须臾,蓦地一跃,居然全然不顾敌方阵法,越阵而出去,要击杀那老妇。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他要的便是一击即中!

    那六人见凌河洛小小年轻竟是胆大至斯,这般越阵而出是对自己的轻功和剑法何等自负的表现!

    但他想错了……

    六人结阵老妇并不参与,这种看似暴露头领的做法却正是此阵的精髓所在,因为他们的大姐根本不是的头领,而是爪牙!

    这老妇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老的恐怕连路都走不稳了,可当凌河洛一剑刺到她身前约三寸之时,她忽然迈步后撤,旋即以左脚为轴向右转了个直角,手中蛇头拐杖忽然点出,正是凌河洛前胸要害。

    凌河洛大吃一惊,这老妇方才一直动口不动手,哪想出手竟如斯了得,看来她号称十寇之首,并非浪得虚名,却是自己托大了!

    当下他不退反进,虽然挨了那拐杖一记狠的,但也避开要害,长剑中宫直进,直取对方胸口。

    之后,令凌河洛最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老妇居然空手入白刃,单手抓住剑刃,长剑仿佛铸在她掌中一般,竟是无法抽拔!

    凌河洛暗叫不好,果然身后那六个人已一齐杀到。

    好一个凌河洛,在此危殆之际果断放弃手中之剑,双足一蹬,纵身高高跃起。六寇已封住他前后左右全部退路,唯独空中不能封锁,只因为他们认为不管凌河洛轻功再好,跃得再高,也终有落地的时候,他们正可守株待兔!

    凌河洛确实落下来了,然双足尚未落地,他右腿便往枪寇枪扛踏落,旋即借力弹起,身子一缩,豹子般向刀老三扑去,双拳出击,正中刀老三胸膛!那刀老三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狠的,呕血倒地,眼看不活。

    如此七寇之阵被破开了一口子,顷刻之间阵法大乱。

    凌河洛虽然破阵而出,然长剑已失,他一身功夫成五成在剑上,而今却是打了个折扣。

    那老妇弃剑于地,手中蛇头拐杖往剑身上狠狠一顿,却听剧烈的金属敲击之声,那长剑被断成两截,这位女寇首杀心已露!

    凌河洛赤手空拳,面对杀气腾腾的六寇,兀自大笑道:“来来来,正可战个痛快!”

    失去刀老三后,对方仅剩五人结阵,那老妇依旧没有亲临战阵。但凌河洛对她已生戒备之心,知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个阵眼,只要能将之击杀,其阵不攻自破。

    但此事谈何容易呢?

    啪的一声,凌河洛忽然双手合十,盘膝而坐。此时的他低眉顺目,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带发修行的少年僧人,面对敌方的猛烈杀意,他居然开始颂起经文。

    五寇见他忽作古怪模样,均自不解,刘老七道:“这小子怕是傻了,咱们正可动手!”

    其余四人向那老妇望去,询其意见,那老妇沉声道:“你们可知这凌河洛是什么人?他是寂灭岭二公子,寂灭岭自称天下第一岭,你们以为他们凭得是什么?”

    “凭得正是这个……”凌河洛猛然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双眸之中有金光闪烁,旋即那道金光扩展至面颊,头颈,躯干,四肢……须臾间,他全身上下金光四溢,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

    然后,他动了,化作一道金光,扑入五寇阵中,挥拳便向朱长七胸口砸去,那朱老七哼都没哼,倒地即死,想是内脏都被震碎了!

    凌河洛势如疯虎,数进数出,剩余四寇均是不敌,纷纷重伤倒地,凌河洛已冲到那老妇面前。

    “老身见过令翁,凌若海确为不世出的高手,若不是还有一个韩易,也许他真的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可惜啊……”这老妇面对势如破竹的凌河洛并无惧意,手中蛇头拐杖轻出,点向他额头眉心。

    这老女人的武功太强,比其他九个人加起来还强上好几倍不止——对方只是的一点,凌河洛顿觉真气运行受制,金光瞬间消失,他的人已跪倒在地。

    “我不明白,以你的武学修为为何落草为寇,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凌河洛已败,但他不甘心,更不明白。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凌河洛,若你能活得再久一些,也许会想明白的。”老妇狞笑道,“可惜啊,你偏是要自寻死路!”

    是啊,技不如人,即便自己是对的,正义的,又有何用呢?

    凌河洛平生第一感到巨大的挫败,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小子,你运气真不错啊!”老妇居然没有动手杀他,反是退了几步,捂住胸口不住咳嗽,像是忽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小子,你还没有输,起身,拔剑!”

    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凌河洛大惑不解,下意识的抬起头,但见眼前地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柄长剑。

    可那真是剑么?

    虽有剑之形,然剑刃却是灰黑色的,像是才从泥淖中浸泡过一般,如此丑陋恶心,这样的剑真的可以杀人?

    凌河洛上前握住剑柄用力一拔,此剑破土而出,那男子的声音又道:“为拭尘洗剑!”

    “洗剑?”凌河洛奇道,“该如何洗剑?”

    “将你的内力注入剑体之上。”那男子又道,“金刚三十二分你练成了几分?”

    凌河洛不明这个只出声不露面的神秘男子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家传武学,当下也不多想了,运起十六分内力,灌入剑中。

    之后令凌河洛毕生难忘的事情发生,此剑如被水清洗过一般,原本的灰黑之色一点点褪去,露出明亮如水的剑刃……

    这便是拭尘?果然是柄剑,还是一柄绝世好剑!

    二

    “小子,你记住,你是活人,剑也是活物,不是你使剑,亦非剑使你,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凌河洛心念电流,说道:“前辈的话晚辈是否该理解为我即是剑即是我,应该做到人剑合一么?”

    “虽非全对,但你小小年纪可以想到这一层,孺子可教也。”那不明来历的男子声音又道,“你可知何为人剑合一?”

    “晚辈说不上来,但也许可以一试!”话音刚落,凌河洛迈步上前,径直攻向那老妇,这动作与方才那一击几乎无异,不过是将一对拳头换成了一柄长剑。

    然这一换似有了天壤之别,老妇并没有如方才般出蛇头拐杖点他眉心,而是连退几步,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惊怖之色。

    是剑气!是那般强绝的剑气将她逼退的!这道剑气不仅仅是来于拭尘,还是凌河洛自身,乃至于他吐出的气息!

    不错,此时他的人就是一柄剑,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公孙艺,你当真一点也不念往昔情份么?”那老妇自知不敌,祭出了杀手锏,“当年你答应过我丈夫的事,难道都忘了么?!”

    凌河洛一剑既出,自无回手之理,击杀这女寇首也正是这三个月来他努力去做之事!

    可是这一剑没有伤到任何人,便离开了他的掌握……

    面前之人四十出头,仙风道骨,身着一件天青色长袍,拭尘握入他手中也不见如何运功,却已是剑光如水,好像这柄剑从来便是如此。

    凌河洛刚说出“前辈”二字,那男子一摆手,说道:“安杏儿,今日我且放你一命,从后莫要令我在泰山见到你。”

    那老妇哼了一声,也没敢说什么,捂胸拄着拐杖走了,对她的同伙也没做理睬。

    凌河洛忍不住道:“这等恶人,你为何要放她回去,莫非你与她乃是旧识?”

    “十寇你已诛其七,其余两人也活不长了,至于这安杏儿为我剑气所伤,已是个废人,自不能再兴风浪。”那男子看着凌河洛,说道,“小子,莫非你真要赶尽杀绝么?”他将“赶尽杀绝”四字读得极重。

    凌河洛吃惊不己,方才自己确实说过“赶尽杀绝”四字,难道此人一直都在左近,自己和那女寇首却始终未觉,此人武功之高当真匪夷所思,这泰山之上有如此造诣的恐怕便只有一个人了!

    “若非前辈及时出手,晚辈方才已命丧于此,还请前辈受晚辈一拜!”说着凌河洛便向他跪倒。

    那男子看着他,若有所思,说道:“若非你是凌若海之孙,我也不会出手相助的,他老人家如今可还好么?”

    “爷爷他早已过世三十载了。”

    “什么,他死了?”那男子神情骇变,露出极是沮丧失望之色,叹道,“想不到当日之别却成永诀,我,终究没能胜他啊!”

    “爷爷生前曾不止一次说过,他最不服一人,最服一人。”凌河洛道,“韩家堡创堡之主韩易武功高绝,我爷爷自知不如他却也从来不服他,而另一人武功不如他,却屡次三番找他挑战,他是十分佩服的。此人正是韩家堡震部之主,剑神韩恒,想来便是前辈您了吧。”

    “剑神?虚名罢了……”韩恒摇了摇头,又道,“凌河洛,你资质不错,天份也高,来日当有所成。”

    凌河洛忽然磕头在地:“晚辈自幼仰慕前辈,还望前辈不吝收我为徒,授我剑法!”

    韩恒看着他,惊道:“你要我收你为徒?可你是寂灭岭的人,莫非想脱离寂灭岭加入韩家堡?!”

    “晚辈自知不是欺师灭祖的无耻之辈,并不想加入韩家堡,更不愿习练所谓易武。”凌河洛抬头道,“晚辈只想学前辈你的剑法,即便只有一招也够!”

    “一招么……”韩恒笑了,说道,“凌河洛,你与你爷爷一样耿直固执,若我不教你,怕要被你烦死。也罢,你我相识也是缘,近日我新创一套剑法,连名儿都未想好,便传授给你吧。若你能在七日内习成,此剑亦可赠你。”

    凌河洛见他将那拭尘直插入地,那灰黑如淤泥之物重新爬满剑刃,也不知是否错觉,凌河洛觉得那较之前稍微淡了一些。

    “正如你所见,这拭尘每洗一次剑其上剑泥便少一分。”韩恒道,“凌河洛,终你一生可否令此剑开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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