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朗朗天下(六)

章节字数:3129  更新时间:12-05-12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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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得朱门即在眼前,洛明辰冷目方要缓上半分,却不想身后一声扑来,竟惊的自己步子动不得半分。

    “果真是要走了?”

    “你也要留么?”唇角勾了冷笑,洛明辰寂然回了身,声如珠玉碎盘,“琴棋书画唱的戏又是你教的吧。”

    “我不留,却是想看你的心。”月牙白裳于阳色中清逸炫目,安陵析痕淡扯了步子上前,眸光涣了清色,亦如坛圃前的那抹白晶菊。

    “杀贼子之心,绝不会变!”宽袖中指尖紧攥,洛明辰咬重了话音,灌以秋风更显激凛。

    “本王说过——不会助你。”他淡扯了丝笑,长睫覆下,竟含了分悲苦之意。

    “不,需,要。”

    返了身子,洛明辰再不看他,唯踏步向朱门走去,只余满身的孤清。她知他的话必是十分的真意,然她又何尝不是。第五言浊因自己而死,这仇,她就说拼了性命也要报!

    出王府,洛明辰目断一泓晨霞,只觉有满身的沉重,残风凛冽,眸光拢回至斑驳朱府前,她终是又抖了颤意,沉目诉向轿夫,“回府!”

    逸纤殿。廊帷处观一池清荷落败之色,满目凋黄。

    “难得来找我一次,还拉着脸,我就这么让你厌么。”华袍负后,安陵历弦微勾了笑于她,声又软下,“天凉了,宅阁里叙吧。”

    “为什么要杀他!”清寒出声,竟是隐着决绝,连着池子里的鱼儿皆做四散之状。

    “杀谁?”眸中一滞,安陵历弦心下百转千回,然看的她目下的清冽终又蹙眉言道,“第五言浊?”

    “何必再装。”唇际抖了冷笑,洛明辰直攥他的眉心,咬牙愤然,“二十二剑,你果真是下的去手么?!”

    “呵……你是怀疑我不成。”倒吸一口凉气,安陵历弦凝着她挑了眉梢,“我还不至于……”

    “有何不至于,你敢说皇上行刺一事与你毫无瓜葛?!”乍然出声,洛明辰视他惨笑,目光寒若冰潭,“又是行刺,又是行刺,第五言浊的死亦是行刺!”

    “你……果真是以为我做的。”喉间暗哑,安陵历弦却也稳了声,视她润眉道,“证据在哪。”

    “这就是证据!”忽抖了冷袖,自袖口即然落下带血的包裹,浸满了浓重的红色,直逼的眉目皆痛。秋风清冷,尘土亦瞬时沾满了血腥气,裹着那一部账本,直教人心颤颤。

    “公祖檠天园子里的账目?”轻弯了身子单手捡起,安陵历弦睨着早已干涸的血痂只一微笑,方又看向她轻轻言下,“能把证据留下,所以你才认为是我而非公祖檠天?呵……你以为你赢了么。”

    “是,我赢了。”沉目迎上,洛明辰勾了冷笑,然眸下却是黯色,“第五言浊死了,我依然赢,公祖檠天必须死,只是你杀了第五言浊,必也要付出代价!”

    “你是真信了我杀了第五卿王?”指尖乍然用力,安陵历弦依是攥着她,须臾不动,“第五言浊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灭口。”

    “朝中暗势,一定要我一字一字揭出你的肮脏事么。”暗处指尖紧扣,洛明辰只觉满心的疼与辱,关于第五言浊她再不想提,但稍一念起那张血淋淋的脸,她只觉满身皆是寂寂的颤,秋风卷下,枯荷落败,鬓角亦是清冽。音落半晌,她终又轻言,入心却是寒冰料峭的决绝,“当日我与你说蔡邑贿了漕运二十万两,你不动声色将此事压下,便是与他们一伙的了吧。安陵历弦,我不言并不是我不知,只是尊你一声太子,不想抖出来你手下的龌龊事。此一次我只要公祖檠天的命,与你无关,只是第五言浊的命,我必要你血债血还!”

    “你也想要我的命吗?!”目中乍然一痛,安陵历弦终是有所怒意,直逼她的冷眸,“第五言浊就是我杀,你敢要我的命么!”

    “有何不敢!”瞳孔怒瞪,洛明辰咬碎银牙随即接上,声悬池底,似惊起漫池的冷意,音随风袭下,愈飘愈远,却击的人心凛冽。

    “我这般对你,竟还不及一个第五言浊……”愣至半晌,安陵历弦忽地苦笑,满目作痛,再不敢迎上她的清眸,唯展眉于外稍哽了嗓音轻轻言下,“下三滥的招数我不屑得使,你若还信我就回去,若是不信——命随时给你留着,你拿就是。”

    密云笼盖,最后一抹阳色隐进浓云后,风起,秋雨大降。

    仪元殿。

    斜屏半倚,昏灯掌了三十盏,依亮不下他眸中的黯色。

    云帐后掩一楠木龙床,彩漆寿字,水牙鎏边。雕纹团架前挽了半卷翠帘,扑入的灯光恰映得上他半散的鬓发,隐着颓败之色。

    “太子,可是有了烦心事?”时已夜半,里侧的颜蔚瑾惺忪了睡眼,眼见得安陵历弦半坐了身子,忙披了衫衣侧起,倚了他肩轻问着。

    “把你吵醒了?”转了眸,安陵历弦微一勾了唇角,黯色亦化了半分清色,“睡不着。”

    “因朝事么?”稍动了经眉,颜蔚瑾借着灯烛凝上他的侧面,轻语道,“明日集得朝臣一起商议不好么,外面雨大风大的,太子小心着凉病了身……”

    “是因她。”惶然截了话音,安陵历弦侧转了目,锁上她的眉角,语气亦冽了半分,如珠玉落盘。

    “她——”唇绛张了半开,颜蔚瑾眸中瞬时蒙了一层灰色,迟迟言不下一字。

    “她想要我的命。”寂然叹气,安陵历弦淡扬了唇角作以苦笑,喉中尽是涩,“想要我的命……”

    “怎么会?”倒吸了口凉气,颜蔚瑾一忙坐起身来,眉心蹙成了结,“洛明辰她……太子不是对她……”

    “公祖檠天陷害她,她却以为是我。如今死了她的盟友,这仇是一定要报在我身上。”指尖并拢轻揉了额侧的太阳穴,安陵历弦轻嘘了口气,方又轻语,“朝要小动了。”

    “太子……”夜寂,昏黄的烛影摇乱了殿中的云帐,秋风拂下,亦有呜咽之语。颜蔚瑾撑了身子,嗓间徐徐漫开了酸涩,唯紧盯了安陵历弦半日,方又抿上唇角寂寂言下,“瑾儿是女人,不懂朝之纷争。然有一点还是知道的,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朝中谁人不是自保,又何来惺惺相惜,唯不过是虚情假意做做样子罢了。瑾儿知她是太子心中的死穴,可是……可是,你是太子,便要知道,这天下迟早是你的掌中之物,万不要因了儿女情长而……”

    眸中存了泪,颜蔚瑾似再说不下,轻用衣袖拭了眼角,方又启口,隐着决绝,“她若真要杀你,别说太子寒心,就是瑾儿也看不过去。若是真有那一日,瑾儿定要先把她杀了!”

    “你……”金纹绫缎亵衣裹了烛影,安陵历弦视着她忽吐一字,然尾音却足足延了半刻,实不知如何再说。他知她的一颗心,亦如他对那女人一样,从未变过。

    “是要杀她么……”

    轻阖了眸,掌心寻到她的玉指轻轻攥起,安陵历弦靠了团架颓了身子,喉中哽出几字,然目中却尽是残泪清辉……

    淸睿王府,菀棠苑。

    “一扇暖烛够用么,为何不多添两盏。”推门而入,暮儿持了灯盏一忙踏进,随声说着,“外面雨大,王爷若是冷我命人拿来火盆吧。”

    “不必了。”伏案轻揉了眉心,安陵析痕只淡回了声,冷袖处皆是倦意。

    “王爷看账簿看的怎样了?”轻将灯烛放于桌角,暮儿瞥了一眼印册,忽也浅笑,“那处园子还真招人。”

    “可有什么消息?”他终是淡抬了眸,循声问下,不清不淡。

    “第五言浊明日办丧,皇上那处却并没有什么大动静。”借以暖烛浅对上他深邃的眸,暮儿稍一愣,终是言下。

    “没有动静?”轻蹙眉心,安陵析痕只觉窗外的风声更大,随即问道,“那她呢?”

    “你果真是在乎她。”微勾了嘴角,暮儿浅一笑,亦如三月梨花,“傍晚时分她去宫里寻了趟太子。”

    “她果真去找太子了?”原有的隙绪随即化成眉心一抹褶皱,安陵析痕随起了身子,袭至窗根处观下一苑秋雨,方又自语,“惹得麻烦倒是不少。”

    “其实……洛荀王妃真真是聪明的人,只是常被感情所误,方才……”目光寻着他落至窗外雨打芭蕉处,暮儿淡稳了呼吸,终又言道,“第五言浊的丧事王爷可还去?”

    “若是明日有帖子来,就打发了吧。”展目于外,安陵析痕只淡应下,心事皆随了雨落而下,浮浮沉沉,“不去了,这几日闭门谢客。”

    “是。”轻以点眸,暮儿低声应下,随又举步至他身后,浅扬了眉梢,“主子让暮儿带信儿给王爷,说此一次万不要助那女人,否则——必死。”

    “你们总是这么一次又一次逼本王么。”安陵析痕终回了眸,于暗光中凝着她一动不动,唇际亦无半分笑意,是透到骨子里的冷傲,“你家主子走的棋可谓步步精明,是当本王做最容易摆弄的棋子吗?告诉他,我绝不助她,但若是她死,我必要舍了性命相救,谁都可以死,唯她——不行!”

    秋风卷下枯枝败叶,零零落落,唯窗外一抹海棠开的尤甚,于风雨中盛放一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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