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797 更新时间:10-11-25 17:25
不断袭来的潮水拍打在黑黝黝的礁石上,溅起白色浪花,发出低沉幽冥的哀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海的味道。在黑夜里,如果不是偶尔翻起的白色浪花,很难分清天与海的分界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霾世界。任何误闯入这个可怕世界的生命体都无法逃脱被它侵吞腐化的命运,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它击碎撕裂,唯一的希望就是期盼明日那一轮朝阳尽快现身,拯救这黑色漩涡。
我选了一块靠岸较近的大块礁石坐了下来,迎着咸潮的海风,任凭它吹拂我的脸膛。虽然已是初春,但入夜后温度还是很低,海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切斧剁一般,面部的神经好像都被冻结住,没了感应。
但这一切我都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狠狠嘬着烟嘴,吐出一股股干裂呛鼻的烟雾来。身边只有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海堤桩子,一根根斜插倒立着,向无尽的大海吼叫出战斗的口号,又似在发出临终前的最后遗言。岸边的步道上,三三两两的来往通行着一些晚上出来锻炼身体的人,不少人经过附近都会侧目观望孤零零地坐在礁石上的我,稍作停顿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继续向前。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会是怎样一副模样,也清楚会他们很可能会联想到某种不祥的事物。但是大多的人也只能选择走自己的路,无法也无暇去顾及身边所发生的事和人。
自己的路只有自己来走,产生的后果也只能由自己来承担,旁人无法为你的行为和命运负责。
我掏出第三支烟,借着尚有一息火星的烟头点上。此时的我已抽不出嘴里的香烟是苦还是辣,是惆怅还是无奈。看着渐渐从远方徐徐推来的潮水,我能做的只有亲眼见证它在又一次的碰击拍岸下再次无情地粉身碎骨。命运周转轮回,酝酿着下一次以及千百次上万次不可改变的结果,我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一切,有心无力。
当我听到林跃用颤抖悲哀的声音说方惠琳已病危,这一两天也许就要离开人世的消息时,我呆住了,握着电话瞬间变成了一座石刻雕像,肌体内的血液全部倒流,像被千百台水泵加压之后以井喷的势头一股脑地全部涌上了头部,若不是有坚硬的头盖骨阻挡,早已喷出体外,将我的生命冲得七零八落。
我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摊行尸走肉,甚至动了不愿存于这个世界的念头。我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不应该是真的。老天爷,你真的是太不公平了,为何对这个本已十分可怜的女孩儿做出如此绝情极端的人生判定,你的双眼是否睁开?
方惠琳是我的初中同学,给我和林跃当了三年的班长,还有很多人,是我们大家的班长。她的父亲在她小学二年级时突发心脏病离开了人间,只留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的母亲由于历史原因没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都在工厂的生产线上做女工,用娇弱的双肩把家庭扛到了一个人身上,拼了命地养家糊口,拼了命地供方惠琳上学念书。
说良心话,真心话,大实话,如果说初中三年,在学校里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不是那些白发苍苍的资深老教师,也不是锋芒毕露的年轻新园丁,更不是学习成绩优异或者家庭条件优越的同学,而是乐观向上、每一天都和命运做着顽强抗争的方惠琳,是她耕耘了我的心田,触动了我和许多人的灵魂深处,教会了我们许多许多在课本上难以学到的东西。
高中时,我和她分别上了两所不同的学校,从此分开了。最近一次见到她是在前年举行的初中同学会上,一想到明天就能够再次看到她,我的心中就激动不已,那一夜我几乎没有入睡。重逢并没有太多的惊喜与伤感,也没有过多的话语,本来初中三年我俩单独交谈的记忆就几乎没有,更多的只是熟悉和怀念。
她已经在一家外资银行找到了工作,凭着个人努力和优秀业绩收获了一份很不错的收入;但是她苍白的脸庞却比云开雾散后的幸福更加让我担心,我感觉她活得太累,现在换作她把重重的生活担子挑在了肩上,承受着这个年龄不应有的重负。
“为,为什么会这样……”得知她患上了白血病是在去年,那时的情形也和现在一样,如雷灌顶。经过紧急有效的治疗,有了很大的转机,让所有人重新看到了希望。那时班里的同学除了出国和在外地的,几乎都去医院看望了她。哭成泪人双眼红肿的方妈妈让人心酸,我们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同样命苦的女人。同学们给方惠琳捐了款,我也捐了,数量是多是少或许已经不再重要,再多钱的也无法换来健康的方惠琳了。社会上也有很多好心人拿着善款找到了方惠琳,把钱放下后便匆匆离开,不愿留下姓名。
后来,方惠琳的病情虽趋于稳定但找不出没有根治的好办法,想了许多招都没能实现,只好采取了最保守最稳妥的治疗方法。再后来,我和几个同学又去看过她一次,之后便断了联系,只是偶尔从林跃那儿获取一些断断续续的消息。
“别说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林跃从来没有如此的悲哀,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哭腔。
“真的就没有救了?!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了,怎么会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呢!”我对着电话那边大声嘶喊,一股怨气从胸底破腔而出,双脚仿佛被来自地狱的无数只嶙峋的手死死抓住,无法挪动半步。方惠琳还太年轻了,她不应该遭受如此的折磨,这种命运对她太不公平。我无法接受,接受不了。
“我已经和公司请假了,明天去医院,还有其他几个人。你怎么办?公司……”
“我去。”我无力地吐出这最后两个字,便将电话挂掉。挂掉电话的同一瞬间全身酸软无力,如同突发了脱水症,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仰躺在床上,四肢如同被抽去了丝的茧蛹,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外皮,维系着空荡虚无的躯壳。我在脑海里想要努力回忆方惠琳的面孔,却永远是模糊的,如同隐藏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我伤心不已,难道这一切都是在预示我和她即将阴阳隔离,再也无法相见了吗?一行冷冰的泪水滑下脸颊,流入嘴角,没有任何味道。
“喂!在哪儿呢!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怎么打电话就是不接。”电话那头林跃的语气急切焦躁,我猜他此时恨不得抽我一个大嘴巴才能平息心中的愤怒。他已经打了无数遍的电话,我一直没接。没什么原因,只是不想接而已。
“没事儿。在海边坐着。”
“跑海边干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从医院走的,一转身就没影了。”
“你还在医院?”
“我也出来了。后事,后事现在是方惠琳的亲戚在办。”
“方惠琳”三个字像刀子在剜我的心,而我的心却留不出一滴血来。这三个字已永远成为了符号和记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代表。惠琳班长,你为何走得如此之早,都没来得及留下太深的印迹就去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是在路上还是已经到达,那里也有如此多的不幸和不公吗。应该没有不幸和不公了,再也没有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就安静地睡吧。
“我想喝酒。”
林跃说完这句话后便挂了电话。抬头仰望,今夜的星空没有一丝云彩,无数繁星组成一片银河。银河是多么美,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啊。我试图找出属于方惠琳的那一颗,却在浩瀚的银河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那一夜,我喝醉了,林跃也喝醉了。如果不喝醉,不把自己喝到失去知觉,真不知道该如何渡过如此漫长无情的夜。我和林跃谁也没说话,一瓶接一瓶默默地喝着,喝光一瓶,再开一瓶。菜点了一桌,却谁也不动筷子。
“干。”
“喝。”
人生就如同这杯中的清浊酒液,每个人饮下后都会有不同的体验。有的甜蜜如糖,有的苦涩如药,更多的平淡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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