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123 更新时间:10-11-23 12:42
【平生衣禄是绵长】
“我从未见过有人这么热爱生命,将有生的精力全投入到寻欢作乐上。”
说话者摇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浆液险些洒了出来,他向坐在身旁的人打趣道:“云苍啊云苍,你到底要天底下的姑娘为你哭几回。”
名唤云苍的男子一身水色外袍已经有些敞开,露出里面淡青色的衣衫,领口松懈,光滑的泛着一丝柔光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肌理分明。
他微微斜坐在凳子上,左手端了一个酒杯抵在唇间,手腕上缠着绕着多层藏青或墨绿色的丝线,攒成一个小巧的如意双结,悬下几缕,掺进金丝绣纹的袖里。
挺直的鼻梁,一双凤眼,长眉斜飞入鬓,容貌俊且妖。
一身素雅华服,非富即贵一望便知,却又叫人看不透彻年龄,仿若少年的肤质,而目光之冷冽老练,又非一个青涩少年所有。
他看向说话者,扯唇轻笑,并不言语,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又垂目伸手抬起坐在他怀中女子的脸,那个媚人的女子正伸手抚摸他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轻吻他水墨一般的发丝,见他抬起她的脸,便顺势印了一个亲吻在他的下颌,凉凉的,留下一丝红痕。
“为我哭如何?”他的目光似乎柔情似水,嗓音温润低沉,如鸣钟飘渺的回音,轻捏女子柔腻的脸颊,“便是为我死,也是她们自愿。”
怀中的女子啄吻着他的指尖,发出酥麻入骨般的娇笑。
云苍最爱排场,三五成群,登花船,赏诗会,一掷千金,一番纨绔公子做派,让人甚至模糊了他真正的身份。
拂春馆主人,师承神医庐镜,有门规不治小病小痛,只与阎王抢人。庐镜云游四方,将拂春馆交由云苍管理,门规渐渐舍弃,生出一条“珍宝换命”的规矩来。
救人?可以,但需要用独一无二的东西来换。
世人奉为怪医,怪在不同于温吞下药,药方狠辣之处讲究以毒攻毒,若要救命,必先抵命。
与阎王抢人抢的不亦乐乎,珍馐奇宝收的不亦乐乎,游山玩水玩的不亦乐乎。
最逍遥的人,便是他了。
不同于庐镜的不染尘世,他偏爱搅乱春水,俊俏的脸上常挂着一抹亦正亦邪的微笑,目光柔情不可琢磨,对女人似近非远,叫她们如痴如狂。
只是自由放荡久了,难免也会觉得无趣,腻在温柔乡中,看惯了春花秋月,也想为自己找点风雅的乐趣,便研习起了音律。
如此,绝世医术,擅音律,性风流,又为他增添了供女子们向往的念头,春心动荡的少女们悄悄在心里提起他,都小鹿乱撞。
渐渐地,苍国传遍了他的名声,并有逐渐超过其师的劲头,也有正人君子之流唾弃他的声色之名,却不敢得罪他,云苍并不在意,依旧逍遥快活。
有次,云苍听着小曲,竟嫌弃起世间音律太俗,独自窝在拂春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整一月,琢磨出来半曲琴歌,高兴非常,寻了宫中御用的舞姬都跳不出其中精妙,一时摇头失望,对着三五好友叹道:“可叹,可叹,竟无人能跳完我这半曲琴歌。”
好友中有一位名唤曲水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曾拜为苍国琴师,却不爱乐府的束缚,撂了挑子不做,偏爱流连于市井,自在逍遥。
听到云苍的感叹,抿唇轻笑,不屑道:“宫里的并非都是极好的。”
“哦?”
“鸣珂阁鸨母花姽婳,你可见过?”曲水说,“依我看,这偌大苍国,论舞技,无人能出其右。”
云苍提起一丝兴趣,他记不得是否去过鸣珂阁。
“天下莫能出其右?实在有趣,我倒想见识见识。”云苍合上折扇,以扇代手将曲谱推了过去,“若她能跳完,我便作完送她。”
曲水伸手取了,细细的瞧,耳边传来象牙骨扇柄敲击木桌的声音,一下一下,云苍敲玩着扇子,凤目带笑说:“如何?大琴师,这半曲不下于你吧。”
亦有超过之处,曲水赞许颔首。
淮水之滨,泊着鸣珂阁所属的花船。
“待不思量,平生贪欢负斜阳……”楼下船舱里传来优伶的歌声,婉转绕梁。
姽婳趴在软塌上,枕着一只胳膊闭目养神,九只尾巴柔顺的覆在身上。
“又恐春衫薄,恨当时年少……”
优伶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偶尔传来鼓掌、碰杯之声。
姽婳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吵哦。”狐狸尾巴懒散的在身上摇了两下,便悄悄的隐去了,她轻哼了一声,揉揉眼睛,起身踱步而出。水面正好起了一阵风,撩起她火红的裙裾,姽婳忙用手压住,便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口哨之声。
传来的声音被风吹散了,并不分明,不过也不用听,大抵是些浪荡的公子哥的调笑。
姽婳今日小睡不成,有些烦闷,懒得再堆上平素老鸨式柔媚的皮笑肉不笑,便把事情都交代给了管事的小娘子,去寻多日未见曲水拿谱子去了。
曲水所住的地方种植了许多荷花,正值季夏,扑面而来淡淡的荷花香气,姽婳足尖点地,顺着小桥跳跃到池塘中心的小亭旁,故意咳咳两声,声音还带着笑意。
“琴先生,姽婳来取谱子了。”
曲水坐在琴桌旁,招手示意她进来,微微颔首说:“我给你弹一曲,你便听着,喜欢不喜欢。”
姽婳跪坐在他前方,他净手后,便拨了琴弦。只见他低眉信手,时急时缓,如泣如诉,高起若珠玉翻盘,低迷则仿似凝绝之泉,缠绵流连,姽婳轻合双眼,沉湎其中,却听到曲水突然收手。
“似乎没完呢。”姽婳开口,看着曲水不解的说。
曲水笑道:“这曲子,你可喜欢?”
“自然是很喜欢了,可是后面是否仓促了许多?”
曲水赞许的点点头,只说:“尚未作完。”
“那姽婳隔几日再来取?”
只见曲水从袖子中去了一方丝绢,正是曲谱,却未命名。姽婳以为是给她的,便伸手去取,却被止住。
“我有一位友人,作了这半曲琴歌,寻了宫中舞姬都没有人能跳完,你若能跳完,我便可做主给你。”
姽婳看着他,眨眨眼睛,胸有成竹道:“给我试试,才知道啊。”
此后几日,姽婳把自己关在房间,仔细琢磨着乐律,发现其中有数段皆是一泄连贯而下,舞姬需不断点转足尖才能保持连贯的跳跃与旋转,长袖交叠在手臂,随着跃起抛洒而出,复又收回,讲究一气呵成。
姽婳支着下颌,在脑海里演示着跳跃的动作。她本身为狐,狐族女子能歌善舞,体态轻盈,能为常人不可为。她虽自信满满,也不免要加紧用功,每日都要习到太阳落山才休息。
半月后一个清早,姽婳披了一件披风便匆匆前往曲水的住所,任由小娘子在后跺脚。
“不带这样的,你开店不能不管啊……”
“真是无趣,我大名鼎鼎一介怪医,却还要躲在这里。”云苍摇头,叹息辜负了大好春光。
半月前,云苍因好玩而调笑了恭王爷的小女儿,将她迷住,不料此女颇骄纵,吵着闹着要嫁云苍为妻,恭王爷无可奈何,日日派人打搅他,云苍眼见闹腾起来,便躲到曲水住所,图个安静。
“曲水,你把我的谱子给了那个女人,会不会有去无回?”云苍烹茶,忽然忆起那半曲琴歌来。
曲水笑道:“怎会。”便听着屋外有个娇俏的女声。
“琴先生,姽婳来了。”
“咦……”声音怎么如此耳熟,云苍迟疑,又想不起为何耳熟,只说“你去吧,我不便出去。”
曲水不强求,笑着说:“也罢,你能看见也是一样。”便出去了。
姽婳一看只有曲水一人,突然有点失望,便问:“先生的好友呢?”
“先生自然能做主。”
姽婳便也释怀了,并不见外,笑吟吟的取了披风说:“烦请先生了。”
曲水也不是时时墨守成规的人,席地便坐,抱琴枕在腿上,絮絮拨了。
只见姽婳将披风丢在一边,露出粉梅红色的衣衫来,是一件寻常的广袖裙衫,歌舞坊的舞姬们常穿的,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腰间数圈金色腰环,舞动间会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便是寻常,被她在双臂上侧各用一指宽的红丝绦束住,垂扬而舞,多了些灵动的气息。
红衫映在白色荷花中,她作惊鸿一舞。华灿夺目的身影,遍身罗绮飘然在朝阳下,长袖迤逦,整个人璀璨不可逼视。
云苍愕然,似有复杂的颜色在他眼眸中交汇,末了,定格成了一个千古绝艳的笑靥。
“总要叫我找到你。”
一舞过后又是半月,姽婳正在院中修剪花木,天上突然飘下一方丝帛,晃晃悠悠的落在她手上,展开,是另外半曲,也已命了名:醉花阴。
“醉花阴,”姽婳呢喃,“醉花阴……”
又传来温润低沉之声:“在下才疏,送来这下半曲,以偿曲水之约,烦请姽婳小姐指教一二。”
姽婳仰头,只见一个身影在屋檐上翩然而立,风拂起他松散的湖蓝色外袍,衣带翻飞,内里月白长衫素雅出尘。
云苍一手执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另一只手掌上敲击,眼光锁住仰头看他的姽婳。
火红衣衫,一如他们初见,蛾眉淡扫,粉雕玉琢的容颜,头发松散束住,发丝拂过脸颊,小巧的下巴扬成一个诱人的弧度,云苍微眯双眼,不泄露分毫情愫。
仰头仰得有些累了,姽婳自顾自的继续修剪花木,猜测此人便是曲水口中的那个朋友,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云苍。”
声音悠悠传来,姽婳在心里思考一下,放下手中的活儿,确定一遍:“怪医云苍?”
云苍发现姽婳似乎并不记得他,扯唇轻笑:“天底下能有几个云苍。”
“哦。”姽婳点点头,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鸣珂阁在前头呢,我家的姑娘保质保量。”怪医名满苍国,自己无缘一见,不过既然是名人,似乎是个大金主呢。
被这个阳光下的明媚笑颜恍惚了双眼,云苍想确定一下:“你不认识我?”
姽婳觉得好笑,摆摆手说:“我怎么会见过,你可来过我们鸣珂阁?若是来过,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恕我忘性太大;若是没来过,头一次我奉送顶好的女儿红。”
嘿嘿!照样收钱。姽婳心里打着小算盘。
“哦?”云苍飞身而下,落在姽婳面前,步步走近,俊俏的脸上还挂着分不出正邪的笑容,称呼也随之转变,“那多谢花妈妈了。”
“好说好说。”姽婳嘻嘻笑着,心里却是一惊,她一直不屑于世人对怪医的传言,说什么世间独一无二的美男子,才华横溢少年成名,风流却不失儒雅。
不过,除了他,别人倒也衬不起那些传言。
望见云苍步步走近,一股奇异的药香扑鼻,姽婳心里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却无从想起,有些不自然,只能以笑掩饰:“百闻不如一见,云苍公子的风采果然……”
话未说完,下巴却被他用扇子抬起,姽婳撞进他的眼里,只见他凤目微眯,眼尾轻轻上挑,一抹玩世不恭的轻佻之笑蔓延而开,俊颜骤近,额头似乎要抵住她的额头,温如帛玉的嗓音带着笑意。
“我可以吻你么。”
姽婳怔住,却见他松开抬起她下巴的扇子,轻笑一声,从身侧翩然而去。
悠然的声音从姽婳身后传来,“佳人,佳酿,多谢美意,莫忘,莫忘……”
姽婳回过神来,猛然转身,那抹身影早就消失在门外。
“敢调戏我。”姽婳双眼喷火,双颊有一丝发烫,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她攥紧手中的丝帛,大叫:“你给我等着。”
今天心情极好,云苍步履轻快,把玩着象牙骨的描金扇子,边走边笑。
总要叫你记得我。他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进了鸣珂阁。
当晚,一群姑娘心甘情愿的作陪,瓜分了十坛顶好的女儿红,因是奉送,为了吸引大金主,姽婳虽然很是心疼,却面不改色的陪笑。
日后,姽婳才晓得他是个祸害,在鸣珂阁混的风声水起,姑娘们被迷的如痴如狂,茶饭不思,连客都懒得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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