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58 更新时间：11-03-07 19:15
当日封禅所在的明伦山位于京都以北，邺都以南。皇佑安不过四岁，并且是被老人点晕了抱回的，是以完全不知自家便在不远千里的地方。
说起邺都，当地民众亦有谈论说去年十二月十二日，晚间邺都第一世家安家的那一把火。听说烧了一日一夜，直到所有瓦砾全部成灰，方停了下来。这之后县官立案，认为是强盗作乱，始终查不出真相。
这场大火之后，邺都民众与明伦民众皆是心有戚戚，生怕自家亦遭遇毒手。至如今丝毫不闻强盗之声，更甚者景轩帝封禅，已是安定不少。
景轩帝御驾离开邺都，一手抱着睡的极香的小孩，一手托下巴思索。
很显然，老人除了抢得小孩以外根本没空来安排安家之事。世人都喜欢斩草除根，说烧了算得上一了百了。又怎知以老人的身份，以他皇烨轩的地位，根本用不着怕安家女主人。
——即便她亦是神脉者。
不是老人，那么那一晚上，定然有另一方人亦动了手。
景轩帝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此刻小孩闭着双眸，偶尔动动小嘴，嘴角挂下一道晶莹的水痕。
神脉者……
世人皆知的是当神脉者进入天外天，成神之途便将开启。然而三万年来，不曾有所谓的神脉者进入天外之天，是以连带神与神脉者的存在，皆为世人所疑。
事实上，并非只是如此。
传说之中的神脉者，是在创世神都绝望的时刻分出一抹神识与一滴精血，为的却是逆天改命！
逆天道伦理，改人之命格！
景轩帝从未想过要得到小孩。在老人与他说计划之前，他根本忘记了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人，叫做神脉者。
老人是七百年前的天鸿第一任皇帝。攻下天鸿，每日面对奏章琐事，觉得兴味索然。是以踏上另一条道路，成就斐然。他假死之后涉足江湖，再不管皇家之事。然而二十五年前，他忽然现身，并开始教导皇烨轩。
老人闭关修炼久矣，甚至连景轩帝之父都不知晓他的存在。这么久的不问世事，却为这虚无缥缈的传闻而出手夺人。
是神脉者的不同……抑或另一帮夺取之人的缘故？
这些陈年旧事，景轩帝不得而知。至于想要抢夺神脉者的另一群人，自有老人对付。叫景轩帝心乱的，是命格。
今日正是创世神生辰之日。景轩帝选此时封禅，一则今日确实是黄道吉日，二则传说中今日最可接近神邸。
他用代替命格之玉代替颂文封于御宝，若按礼法，则要送回京都御座之下永世封存。
景轩帝来是不疾不徐，归去却有一分急切。他将小孩抱回承安殿，哄他睡着，便去了大殿。
此时已是月上西楼。大殿之中一片黑暗，叫人恐惧。
景轩帝恍若未见，缓步踏上石阶，而后亲自将命格之玉取出。他打开御宝，取出那一块命格之玉，在黑暗之中发着些微的白光。景轩帝垂眸，一手轻轻抚过白玉。
半晌，豁然睁开眼。
果然，原先刻着生辰八字的玉上已是莹白圆润，唯有正中心缩着一粒近乎黑色的血滴……
命格已然消失！
景轩帝心下大震，却不知此番举动之于未来，是好是坏。
他握着命格之玉。他的命运已全然改变，再不知将来如何发展！之于未知，心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恐惧。景轩帝很快定下心，闪身消失于大殿。
天鸿皇宫坐落于京都正北，京都位于整个天鸿正中心。大多隐者不愿为世俗所污，于是选择退避隐居。又怎知其实这世间真正大智者，乃“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
老人便是大隐于朝的存在。
具体算起来，他隐世已有五百十三年。世人都遗忘他，终于成就了他的天外之天。
没错，天外之天。饮风大陆世代人修炼玄功，玄功分为九层。
前三层为强身健体，一般人都可练就。之后第七层为一坎，多数人上不得第八层。练至第九层，已是当世高手。九层之上又分九重，九重之后，便是天外之天。
九层高手，寿命至少三百年。九层六重以上高手，官方排布只有六人。排名之上的第一人，便是那日的白发男子，白无尘。
他已有九层九重修为，进阶天外之天是斩钉截铁之事实。世人羡慕嫉妒之，无可得知的是天外之天存在。
景轩帝所知的天外天境界，只有三人。其一是老人，其二想必是那晚与老人争夺之人，其三便是当年偶遇的那一个疯乞丐。
老人曾说，这疯乞丐并非是与他同一时代之人。其武功高深，更甚至可一眼看穿人之命格，委实深不可测。
景轩帝深以为然。
他进入宫中密境之时，老人屋中烛火已被点亮。烛光摇曳，将老人佝偻的背影投射在窗纸之上，看起来比之一般人愈发的孱弱。
若他不说不做，谁能知他是比白无尘更强大的存在？！
景轩帝每次见到他，总会不由自主产生敬佩的心情。这也许是血脉延续与生俱来，抑或是后天对强者的敬仰。这世间若还有一人可以号令景轩帝，那便是眼前这位老人。
景轩帝正要对着窗子施礼，老人挥手示意免了。“轩儿，你的命格，本尊亦不知道了。”
景轩帝眸色震惊：“太祖亦不知！怎会如此？！”
老人闻言叹息，声音苍老沉重：“轩儿，命格天定。此话意思是说，你尚是婴孩时，便是既定。从无人改变过命格。
那老疯子来历，本尊不得而知。这二十年来，本尊有心探查，始终无可下手。本尊将神脉者抢夺交于你，已改变了你一部分的命运。你又用神脉之血将命格改变，如今你将来已是空茫一片……本尊，看不透！若那老疯子在，本尊相信亦是不知！”
景轩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涌上欣喜：“轩儿恭喜太祖，登至更高境界！”
老人一顿，声色之中非但没有喜悦，更是凄凉无限：“可惜的是，本尊时日无多矣……”
景轩帝面色一变：“千年寿元未尽，太祖您又怎会时日无多！”
窗纸上黑影摇头，入耳的声音苍凉无奈：“天命难违……逆天改命。总归是要付出代价。”
景轩帝顿住，半晌缓缓道：“那轩儿将来可会不得好死？”
老人还是摇头：“这世间有创世神无须忌讳命运之力。后来创世神陨落，余神脉者，亦无须在意命运。至于你，轩儿，同样不在茕茕苍生之列。”
“你的命运……除了你，再无人可知。”
景轩帝沉默。终究还是摇头道：“这是轩儿之幸，还是悲哀？”
“不知。”
景轩帝道：“为何？”
老人徐徐道：“不知。”
景轩帝略微沉思：“这是否是说，轩儿的命运从此与神脉者联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人道：“是。”
景轩帝道：“一定是那个孩子？”
老人沉思，半晌答：“不知。”
景轩帝皱眉：“太祖如何能够得知？”
老人一哂：“将来。”
景轩帝的语气渐渐有了烦躁：“若将来轩儿走上另一路途，有待如何？”
“轩儿。”老人的语气有了凝重：“你是本尊一生之心血。五百年来，天鸿皇族人才凋零，到了你父亲那一代，更是不堪入目。直到你的出生，本尊终于看到了曙光。轩儿，望你时刻谨记——你此一生，是与上天博弈。一步若错，步步皆错！……切记，切记！”
景轩帝皱眉。
月光洒在他肩膀上，远远瞧着一阵恍惚，恍若谪仙。
景轩帝眉宇之间尽是森冷。他在这寒风之中沉思良久，翩然离去。
谁也无法得知，这位在不久后将来，芳名永垂不朽的景轩帝，之于这一夜究竟做了何种决定。
他转身离去之时，启明星已微微凉。唯有老人凝视天边，目光叵测。
半晌，只闻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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