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169 更新时间：07-08-27 11:19
炎热的夏天渐渐露出衰退的影子，众人皆道神山上四季如春，却不知处在东屿海上的蓬莱，亦是人间一块净地，又岂会没有春秋夏冬之说。自入蓬莱以来，已一月有余，其间都未曾回过瀛洲。想来以现在的心情现在的身份回去都是不适宜的，偌大之蓬莱都难以容纳，更何况是瀛洲呢！
秋风起卷，落叶飘零，有哪一片是与我同病，当然不可相怜。自那日之后，时常不见妫姬踪影，似乎在和绛攸仙密谋着什么，本欲打探一二，可他们每每都能感知她的到来，只能作罢。那厢，仿佛快到生命尽头的不是她。无垠师兄总是白天拼了命地勤奋练剑，晚上又挑灯夜读那些术法策略，一得空也不好好休息，老往她这里跑。今天，师父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迈到她这里来了。
她每天修修心诀，事情很少，就无聊地扫起地上的落叶来。她知这是徒劳，秋风总是不停地刮下落叶，又会搅得尘土飞扬，可她不愿意放任满地的苍凉，比起一无牵挂的空枝干树，还是那种清冷的好。
无垠还是在一旁看着。碧痕能感觉到那样温柔的注视，没有压力的。
“天冷了，不要忘记添衣。”
碧痕朝他笑笑表示答应，手上的活也没有停。
“碧痕……蓬莱好玩吗？你想回去吗？”
还是问了么？原来两人都默契地回避这些问题，就这样忘记那些繁复，怀着感恩的心等死不是很好吗？师兄，也这么耐不住性子啊。是了，师兄提出带自己来蓬莱原本就不是来玩的，尽管那时他并不确定非要她死不可，可也是他亲手把她送来的，他是有愧疚的。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如果说不好玩，如果说想回去，他就真的可以送她回原来的地方吗，他能消除在这里发生的、知晓的一切吗。
顿一顿，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拂尘，一边伪装出清亮的眼神，感激的笑颜。
“蓬莱很美，在这里也认识了很多好朋友，还多谢师兄你带我来这呢！”
明知道说这样的话，只会让师兄更愧疚，可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比起抱怨、苛责的无谓话，还是这样的话让他更舒服些。背对着他，她也不忍心转身去看他的眼睛。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她又怎么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的心肠很软，而作为仙人的道义又深深捆缚住他，他只能不断地折磨他自己。她不愿他这样活着，在她去以后，对师兄而言，即使活着也和死了一般无二样。
“碧痕……你在恨我。”是肯定的语气。
“师兄，我怎么会恨你呢。”此言非虚。原以为会恨的，韶光年华就此逝去，任谁都会饮恨黄泉的吧。可自己却寻觅不到那丝恨意，也许在她被师父收养的那一刻起，也许在他成为她师兄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恨意一并以后的，都一起被消耗殆尽了。
这样的话，他无法相信，他不知道师父和他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当他带着紧锁的眉头来到她面前，不可抑制的失望漫溢。她和师兄之间，纵是同门而出，仍是没有默契的。
与其让对方误会是在互相安慰，不如一并把话说全了。不知道能这样坦言以对是不是最后一次？
“师兄，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
无垠的表情看不到惊愕，想必绛攸仙那日的确是去找他商量，他也得知她已经知道自己身世的事。
“你还记得五年前吗？”
“五年前？初次来蓬莱之时。”
“没错。就是那时，绛攸仙以你的身世作为交换条件，找我帮忙治理太液。”
“原来那时你就已经知道了。”早的在她估料之前。那么送她上蓬莱，便也是在这么早以前就计划好的了。
仿佛明白了她所想，无垠忙解释：“碧痕，那是到万不得已才……”
“师兄，说不怕是假的。我还听闻，那种死是不死，又是一种比凌迟还永无天日的死法。灵魂没有了，肉体却无法死去，还要永久地受怨灵啃嗜吞咬。一块肉没了，新的肉又会长出来……”
无垠把她狠狠地嵌进怀里，不让她再说下去，他不要听。光是想象，心里就如千刀万剐般，而这个小妮子明明害怕却仍说得云淡风轻的，倒像是在凌迟他的心！
他把她搂得那么紧，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稍微推开点缝隙，让自己的头抬起来能够对上他的眼，他却别开脸去，手上的力道更重了，更把她推向他。
“师兄，你心疼碧痕吗？”
无垠的眼还是望向别处，木然地点头。
“可我真的不恨你，尽管你想我恨你，对吗？”
他还是点头，不语。
“师兄，你似乎忘记了我本是谁的女儿。魔王呵，不用碧痕来告诉你他是谁吧？我的身体里说不定还留着他的血，他的魔性，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六亲不认，会杀了你，杀了绛攸，杀了霓裳，杀了丝萝，杀了师父，还会杀了很多凡人，说不定我本性就是一个嗜血的魔头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抱着我，说着心疼我的话吗？恐怕恨我到欲除之而后快了吧？”
“就算，就算我还是个软弱可欺的样儿，有了魔王女儿转世这一头衔，那就别想躲了。挥之不去的阴鹫命运，前世不消后世抵的恩怨情仇，即使我不背负也会有别人强加在我的身上。所以师兄，不要难过了。没有你，还会有别人的。是谁又有什么两样呢？”
轻轻抚上他发红的眼眶，她知道她的话很残忍。也只有这种残忍才能提醒他这些他早知道却不愿承认的事实。长痛，毕竟不及短痛。
“师兄，我原本一直很感激师父赐予我痕这个名字，直到知道它是我原来的名字。后来我想通了，我也有个前世的名字，和你一样是与生俱来的，还是个很美丽的名字，不是吗？我不在意师父骗我，那是因为他也不愿前世的债由我来承担，他没有像本该对仇人子女那样对待我，他对我有如亲生父亲，给了我最难得的父爱。其实，碧痕从来不是可怜的人，所以，请你不要以怜悯之心待我，好吗？”
无垠离去的背影是落寞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不开心，为什么大家都饱受折磨，明明要放弃生命，作出牺牲的是她！
命运，究竟还要继续开多大的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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