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294 更新时间:11-02-10 21:02
我站在床边,看着她熟睡中的脸颊,嘴唇半张着,如同婴孩的不设防,眉尖微蹙,为什么呢?是现实让你忧伤,还是正做着不太好的梦?
我伸手想摸摸她细软的乱发,又怕弄醒她,过了一会,她终于在情人温柔的目光中醒来,我柔声唤她的名字:“古非,起来啦!”她揉揉惺忪的眼,微微地笑了。和在研究所看到的彬彬有礼的笑容不同,它冒着几分傻气,可爱极了。
她汲着拖鞋去漱洗,我在客厅等她,听着盥洗室传来的哗啦啦的流水声,我只觉日子静好甜谧,外人眼中雷厉风行严肃克己的我,真正想要的只是与爱人日日相守的平凡生活。
早餐后,她拉开窗帘,在一室明媚中放起了音乐,很古典神秘的曲子,好像叫《春江花月夜》,她有亚裔血统,在大家都沉醉于感官刺激的速食文化时,她钟情于古老东方那些含蓄美丽的艺术作品,在研究所她办公桌的案头,就放了一本《全唐诗》,这大概也是她拒绝调任的原因,她不想离开古老文明浸润的地球,去新鲜过了头的水星。好吧,我得承认为了找到共同语言,我可花了不少功夫。
我还记得在一次聚会上,她说出李义山的诗“身无彩凤双分翼”我接道“心有灵犀一点通”时,她惊喜的样子。其实在个人理念无限放大的今天,没有人随便探索她人的想法,要了解相互的心思,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啊!
舒缓明快的乐声中,她斜躺在沙发上,姿势很放松,眉目却有些怅惘的样子,我有点心疼,温言道:“古非,有什么不开心吗?”她推推额头,笑了笑,低低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唔,这两句诗对于我来说艰涩了些,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滴滴的铃声突然响起来,提醒有来电,她按下接听键,对方屏蔽了头像,我听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简洁扼要地宣布自己下周三结婚的消息,她愣了愣,刚说了句恭喜对方就恰断了。她怔忡了半晌,按下几个数字,对着穿着制服扑克脸的职员说了几句什么,在当今社会,一切私人通话都是保密的,我很不道德地拿出反屏音器,喔,我们的确好久没有去别的星球旅游了,不过,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下?
中午她去厨房做菜,我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三菜一汤上了桌,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呃,医学再发达也根除不了人类偶尔感冒的小毛病,很遗憾我闻不到香味。
她有午休的习惯,我没有,便蹲在一旁看着她,她翻个身,嘟囔了句“傻瓜”。呵呵,我是傻瓜,你也是。在离她脸一寸远处,我用手一遍一遍勾画她的轮廓。
下午她处理工作,向来态度严谨的她竟中途发了几次呆,不时烦躁地抓抓头发,我在旁取笑两句,她只当没听见。
大约三点钟时我们一起出门,阳光依然热烈,却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她向隔了一条马路的摩天大厦走去,乘磁浮旋转轨道上了七十七层楼,这一层有一家很有名的公司,名儿很俗,叫“美梦成真”,公司服务周到信誉良好,除却前台旁边长年坐着一个神色冷阴阴的经理。
“姓名,关系,具体时空经纬度,预订时间长度。”机器美女职员用公式化的声音说道。她在触屏电脑上一一填写。我戴上高透析眼镜,看清后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先生,您的时间到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一阵眩晕后,我从过去的时空格瞬间移回现在,我左右看看,没错,我还在“美梦成真”,漂亮的职员小姐双手送回信用卡:“先生,您购买的是一日回顾,共消费三万币。请问您对我们的服务还满意吗?”
是的,在二一零零年,人类终于做到超越光速,但时间并不像爱因斯坦预言的那样发生扭曲,我们能“回到”过去,但并非真正的从这个时空跳跃到另一个时空,实际上,我们捕到的,不过是光子组成的幻境。这家公司提供的,是声波和光波遗留的影子,我们能身临其境,但不能真切的触摸到,感觉到。无数痴狂的人,却为了拥抱残影的虚幻幸福而趋之若鹜。
我,也是痴中高手。古非,是我的同事,也是我暗恋的人。可我不能确定她对我的心思。她对任何人都一样,温雅有礼而暗藏疏离。只一次,在聚会上我接下她的诗句后,她看我的眼神才不是一泓静水,而是跳动着令人心醉的光芒。可在那以后,她对我一如所故,我想伸出手去够那真真切切的幸福,可我最终胆怯了。
我们之间差距很大,她情感细腻丰富,喜欢一切古典沉静的东西,而我,于我超高的IQ想必,EQ简直趋于负数,我分辨不出在人们清一色的微笑面具下,藏的是怎样的爱憎喜怒。
私下里,我喜欢研究些类似反屏蔽机器,反隔离眼镜的玩意儿,不过,这些小发明我几乎没用过,在感情上,我是只泥古不化的鸵鸟,如其看清可能残酷的真相,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几乎让我从沙子里拔出脑袋来。
是的,我试探过她,也就是那次打电话告诉她我结婚的消息。我屏蔽了头像,因为我害怕她看到我局促不安和可能会失望的样子。可她很快说了句恭喜,她不知道,听到那两个字后的我刹那间泪流满面。
我还是取消了婚礼,哪怕孤寂一生,我也不能欺骗自己正爱着的和将永远爱下去的心。走出“美梦成真”的时候,那个阴恻恻的经理用古怪不悦的眼神看着我,我心情很好,回他一个微笑。“年轻人,”他慢吞吞地开口,“科技弥补不了一切,幸福是要用双手去抓住的。从幻境回来,你可知道将来要怎么做?”我冲他点点头,第一次觉得他其实是一个睿智的好人。
坐在去往火星的飞航器上,我望着窗外浩瀚的宇宙,星辰升落,流光起灭。人类只是广袤洪荒中转瞬即逝的弥须介子,在这场短暂如斯的生里,有什么理由不为爱和幸福做出实切的努力呢?
嘿嘿,最后要说明的是,我通过稍稍的违法途径,窃听了她订票去火星的电话,窃视了她在“美梦成真”填写的资料,想到这我不可抑制的勾起嘴角,因为我发现她购买的一日回顾主角竟是我。(完)
后记:所以,其实这是一篇微型科幻小说,虽然它有着误导人的名字。但我相信,那些美丽隽永的诗句,哪怕历尽岁月,也不会失其魅力。
不管现实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人,至少,在我心中,有一处不能损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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