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52 更新时间:11-03-20 19:41
“西域灵猫”正扑在屋中的那张饭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的鱼,不时地还会发出满足和得意的“咪呜”声。紫莫尊则背靠一张椅子舒服地坐下,尽量地将两条早已疲倦不堪的腿长长地伸得笔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在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西域灵猫”,眼睛悠闲地一瞟,看见任飞舞嘟囔着嘴,很生气的样子,紫莫尊见状就不由得笑了。
他愉快地笑着,他的笑声中并没有掺杂着嘲笑、讥讽和得意洋洋之意,就好像一个充满童心的老头子总是喜欢逗弄自己的小孙女一样,并无恶意。“怎么样?‘西域灵猫’再‘灵’也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只要是猫,哪儿有不吃鱼的呢?更何况是这样一条烹制得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任飞舞一拍手笑道:“说的不错,说的不错,我怎么就忘了呢?不吃鱼的猫就不叫猫了。”乌衣飞扬的女子嘎声道:“这就好像男人,如果不沾腥味儿就不叫男人一样的意思。”她的声音是刻意压制而发出的,紫莫尊的眉头一皱,“为什么她要刻意改变自己原来的声音呢?难道她真的就是……”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怕如果眼前的事是真的,他该怎么去面对?如果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和猜测,可是她的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与当年那个花前月下的人竟是如此地相像。
任飞舞盈盈轻笑着走向屋子,她这一走动,全身上下的铃铛就“叮叮叮”地响个不停。“西域灵猫”则只顾享受着盘子里的美味,头也不抬一下望望它的主人,这就令任飞舞心下更不是滋味儿。她轻盈的走进灯火温暖的屋子,只在意她的猫,看也不看紫莫尊一眼,仿佛在整个屋子里就只有她的“西域灵猫”,而根本不会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紫莫尊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铃铛就会响动,一瞬间的响动仿佛蕴含着一种摄人魂魄的魔力——然后不安徽彻底地消失,就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当铃音消失之际,她又会步出第二步,铃音便紧接着骤响,这中间的间隔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乌衣女子背对屋子,而刺激她却听到了另一种铃音——一整串的,似乎是由无数次短暂的轻颤串联起来,显得急促、清晰、尖锐。她本能地一回头就听见了“啪”的一声,在听见声音的同时她也看见方才紫莫尊坐着的椅子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任飞舞就在那一霎那间、至少在一丈三尺开外扬掌拍向紫莫尊,身法之快,绝不在当世任何一位武学名家之下。
任飞舞依旧晏晏浅笑着,俏生生地站在一推腐朽的木头旁,目光还是凝望着她心爱的“西域灵猫”。
紫莫尊已在她对面的一丈开外,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她哭丧着脸道:“你不知道你差点就把我打死了?”任飞舞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无辜地道:“我有吗?你这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如果不是我跑得快,现在已经死在你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之下了?”
“我只是要试试你的身法究竟有多快,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见技手痒,请你莫怪,莫怪。”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打过我了?”紫莫尊没想到任飞舞竟会如此回答。
——“当然承认。打过就打过,没打过就没打过,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那你应该向我道歉。”
“不道歉。我绝不道歉,不过你还要向我表示谢意呢”
这回可就轮到紫莫尊发证了,“为什么?”
任飞舞走过去用手轻抚着“西域灵猫”,无限温柔地道:“蜡烛燃烧起来是不是会有烟雾?是不是还会发出一种很难闻的气味儿?”
紫莫尊还是搞不懂她的意思,只好说道:“不错,的确是这样。”
任飞舞拍手笑道:“这不就对了?我把你坐的椅子打碎迫使你不得不站在对面的窗前,你正在窗前就可以被夜风自窗口温柔地吹进来拂在你的身上,还可以一抬眼就看到天边的明月,如此地赏心和悦目,是多么的难得呀。”紫莫尊直到现在才明白一切这个机灵古怪的女子的意思,“说的倒也有些意思。”任飞舞的神情愉快得就像一个百战百胜、凯旋而归的大将军,“那当然。所以呢?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我打坏你坐的椅子,你得到了赏心悦目的月色,我不下你道歉,你也不必感谢我。”紫莫尊微笑着道:“我的已经果然没有欺骗我。”任飞舞狐疑地说:“你的眼睛欺骗了你什么?”紫莫尊愉悦地道“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非常好玩、非常有趣的女孩子,果然是真的。”
任飞舞羞涩地“嘻嘻”一笑,却没有说话,很小心很温柔地将“西域灵猫”抱入怀中。
紫莫尊问道,“这个小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屋中的人会死在屋顶上,似乎这个镇子的所有村民都死在了自家的屋顶上。”任飞舞一指屋外的乌衣女子道,“这件事你就应该问她了,她比我先来,我只是追踪她而来的。”紫莫尊走向屋外,乌衣女子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仿佛下定了重大决心般止步不前。
紫莫尊走到屋外,站在长街。夜色不知何时已变得冷寂,星光也比先前更暗淡了许些。他抱拳朗声说道:“请问在这之前古柳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乌衣女子身形轻轻一颤,依然嘎声道:“一滴血。”
紫莫尊和任飞舞不约而同地道:“‘一滴血’?!”
乌衣女子的语调显得非常不耐烦,“知道的事越多,死得就越快。自古以来的江湖就是这样,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紫莫尊洒脱地一笑,“‘一滴血’是什么?一个人、一种武器、一个组织、一门武功。我从未听说过,既然现在听说了就难免想要见识见识这‘一滴血’究竟是何方神圣。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这个人一向以效仿古人自诩。”任飞舞也莞尔一笑道:“我也要见识见识,既然大事舍不得告诉我,我就自己等着看看什么是‘一滴血’,反正也追不上他了,说不定现在他正在‘灵蛇谷’与他的娇妻相会了,我又何必如此穷追不舍、自讨没趣呢?”说到这里,一脸的优势和无奈。
乌衣女子的语气里充满了关爱和亲切之意,“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孩子,你太任性了。江湖,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江湖,世人也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单纯和朴素,赶快回到你大哥的身边去,有堂中的弟子在你身边,你就可以平安无恙地生活了。”
任飞舞显然并不赞成乌衣女子的话,据理力争,“一只隼鹰唯有在暴风雨的历练中才能成长为搏击长空、翱翔万里的王者。如果我一辈子呆在‘雄狮堂’,一辈子接受大哥的庇佑,那么我一辈子也不会长大。”
乌衣女子缓缓地道:“隼鹰和人不同,隼鹰搏击长空、啸傲天下,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而且它也必须在暴风雨中成长,否则它就和农场里的鸡没什么两样。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步入江湖,步入江湖的人是为了追求名誉和地位,以证明自己生存的价值,而你,你什么没有?你是威名赫赫的西域‘雄狮堂’堂主任千重的妹妹,要什么你没有,名声、美丽、财富、权势,这些任何一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你都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也很有道理。一个人如果他什么都有了,要什么就有什么,那他又何必奋斗呢?何必风里来、雨里去的,只为了一顿饭的着落而马不停蹄地奔波呢?有人会说,这是不思进取,但试问世间也没有这样“不思进取”的人呢?高尚和卑贱并不是用嘴、用虚无苍白的语言表达得出来的,即便说得天花乱坠、令石头说话、令铁树开花也不济于事,因为这样的话违背了自己的良知,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永远永远。这道理就好像满口仁义道德就是为了掩饰那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所以这世间永远都是真小人远比伪君子更可爱、更令人景仰,因为他最起码敢于正视自己的良知——任飞舞哑口无言,但又心有不甘,“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理屈词穷了。
乌衣女子依旧嘎声道:“那些满怀壮志步入江湖想要一展身手于天下的人,他们的江湖路能走得顺利吗?显然是不能的,否则就不会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那样的悲剧,更不会有‘抬眼望,潇潇雨歇,壮怀激烈’的愤懑,也就不会有‘谁料此生,心在天山,身老沧洲’的无限无奈何感喟。当一个人得到了名声、地位、利益之后呢?不是使人堕落,以至于走向自我毁灭之路;就是欲壑难平,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人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一个人能真正享受多少年、奋斗多少年?”
紫莫尊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好,正合我意。”
乌衣女子就此打住,便什么也不说了。只是背对着紫莫尊和任飞舞默默地站在寂寞和空荡的长街中央。一阵冷风吹来,三人不由得身子一颤,任飞舞为了打破这种僵局,仰着脸,半开玩笑似的说:“我才不怕呢?有紫前辈在此坐镇,管它是一滴血还是两滴血?”紫莫尊也受不了这样的僵局,于是也附和着任飞舞的话道,“这么说,你是知道我的底细了?”任飞舞道“那当然,如果我连‘九月夜鬼哭’这个名号也没有听说过,就不配做西域‘雄狮堂’堂主任千重的妹妹了。自从你施展出‘开碑手’第一式‘力拔山兮’时,这一式中极尽武学中的种种变化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我曾经见过淮南王家的正宗‘开碑手’,只可惜他们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不思创新,却还自诩为武学正宗,其实不过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罢了。”紫莫尊爽朗一笑,“你果然有眼光,我的‘开碑手’的确脱胎于淮南王家的武学。”
任飞舞一脸茫然,呢喃道:“有有个那又怎样?还不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紫莫尊道:“你要追赶的人就是‘一剑寒光动九州’的归昀靖?‘长歌盟’的盟主?”任飞舞兴奋得差点就跳了起来,“不错,不错,不错,就是他,就是他。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快告诉我。”紫莫尊道“今天黄昏时分在三十里外的河堤上,我和他虽然彼此都未通名道姓,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我对他神交已久,天下江湖中叶只有他才有那样傲然、深情的眼神,那样遗世而独立的风采。”
听到别人对自己心爱的人的由衷赞赏,任飞舞欢喜得不知该向紫莫尊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手指紧攥着衣衫的一角,垂头轻笑。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幸福的味道吗?紫莫尊再一次问自己,曾几何时,自己的幸福变得那么的遥不可及?
乌衣女子又向前走了几步说:“你们还不快走,我只能自保,恶斗中我根本顾及不到你们的安危。”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躁、沉痛和悲愤,顿了顿又道,“我救不了你们,可是我的人生信条里有这样一条——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我的面前,我不希望你们今天令我难做人。”——这生死什么样的理由?紫莫尊和任飞舞并不以为然。因为在二人看来,这样的理由根本就不能算是理由。二人哑然失笑,其实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紫莫尊是要留下来的,不过是面对一滴血还是两滴血,为了释开心中的那个狐疑,他唯有豁出去了,不论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即使没有“一滴血”的出现他也会留下来,想法子留下来。
任飞舞则想留下来质问她为何要离开大哥,远走天涯,漂泊江湖?听到乌衣女子居然说出那样的理由,这倒是出乎了她之前的意料。
二人都没有说话,乌衣女子所幸又向前走了几步。
长街上响起了脚步声,三个人,谁都没有挪动过半步,很显然地,脚步声来自第四个人,轻快得如同荷叶上蹁跹而舞的蜻蜓,不但轻快,而且清晰,每响起一声就会有一处灯火亮起,这个人仿佛是将光明带给人间的使者。
任飞舞怀中的“西域灵猫”“咪呜”一声,带着悲哀和绝望轻巧地地自任飞舞的怀中跃了出去,藏身在墙角处的更深更沉更浓的黑暗中,闭上碧蓝色的眼睛,蜷作一团,浑身瑟瑟作抖。任飞舞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居然全都是冷汗,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源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她不由得向紫莫尊挪了挪步子,只是双腿麻木如死,竟完全不听使唤,又急切地生涩、僵硬地跺了跺脚。
紫莫尊就在这时候一回头——看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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