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遍拾红妆只为君

章节字数:4585  更新时间:11-03-18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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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连夜为舒宝蓝精心安排的这场婚礼,成为了日后江湖上的一段佳话,从那以后,宝蓝不止是武林第一的美人,也是武林中最让人羡慕的女子。连夜对宝蓝的好,人尽皆知,他给了舒宝蓝让所有红颜都嫉妒的温柔。

    连夜的下属都说,宫主是天生的薄情人,却只对夫人好,宫主看着夫人的目光,能让积聚千年的冰雪融化。

    他们的洞房是一片蓝色的海洋。铺满地面的深浅不一的蓝色花瓣,结在梁上的靛蓝花团,圆形的小小轩窗敞开着,泄落一地如霜如雪的月光。水蓝色的纱幔在晚风中舞动,月华镀在其上,仿佛流转的水波。如此清冷的新房,只有案台上的一双红烛是鲜明的暖色。

    宝蓝坐在床头,安静地等着夫君的到来,突然感觉明天很莫测,她怕自己的一生都会在等待中度过。她突然很想浅,哪怕他对她冷漠,她也依然视他为最后的依托,他答应过在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前不会离开,直到此时,她还是想相信这个承诺。

    门被推开又阖上,一个脚步声走近,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红色的喜靴。她感觉对方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除了兄长,她没有和任何男子挨得这么近过,她突然很无措,很紧张。然而对方的手却只落在她的肩头,仿佛在安抚她的情绪,在她觉得心跳不再那样快了时,眼前蓦然一亮,头上的喜帕已被掀开。

    她抬起头,望见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那笑意有别哥哥宠溺的温柔,像个孩子得到心爱事物的喜悦,带着莫名的天真。然后,她才看清自己夫君的脸,竟是让人窒息的俊美。

    连夜终于又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却一瞬间恍惚了起来,他用目光细细描画着面前这张脸,五官绝美依然,只是似乎,少了几分清冷的神韵,看来竟与过往大不相同。

    将喜帕搁在一边,连夜又定定地看了宝蓝许久,在女子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时,突然毫无预兆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住。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男子气息将宝蓝包围,他拥得那样强势,如同经过了暮雪千山的等待,才换来这一刻的相拥。他的身上没有一丝酒气,还隐带淡淡的墨香,让宝蓝感觉好熟悉,好亲切,对陌生的恐惧忽然淡了许多。

    不知在拥抱中时间流逝了多少,当他扶着她的肩,让她与自己相望,她竟对他的怀抱产生了一丝依恋。

    “你还记得我吗?”连夜挑起她一缕乌发,轻柔摩挲,却见宝蓝疑惑地摇了摇头。他的心里泛起一股浓烈的失望,不过马上就被压下了,不论如何,此刻她已在他怀中,他再也不用对着月亮追慕伊人的风华。

    “你不记得我也不奇怪,毕竟在那时的你眼里,我只是个连名字都不必被问及的小人物。”放下那缕发丝,连夜将宝蓝摁坐在床上,凝视着她的眼,神情庄重,“不过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楚连夜,楚天的楚,连城的连,黑夜的夜,这一回,你要记住一辈子。”

    宝蓝轻轻漾开一抹笑,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让天下人惧怕的盟主,居然会像个孩子般执着。“我知道的,现在整个江湖都是你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

    “他们知道的是楚宫主。”连夜在宝蓝身边坐下,拥着她的肩,凑在她耳畔低语,“而我要你知道的是连夜——只为你存在的夫君。”手上一使力,两个人的身子同时向后倾倒,宝蓝惊呼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拽着平躺在了榻上。她向右侧转首,正好连夜也向左侧过了头,两人的目光相对,连夜眯起凤目一笑,宝蓝感觉自己的心里一刹那掠过了烫伤般的温暖。

    连夜伸手拨了拨垂下的纱幔,“喜不喜欢我布置的新房?我手下的人都说这么冷清不适合,可我却觉得,只有这蓝色最适合你。”

    宝蓝跟着他手指滑过的地方一一看去,发自内心露出一抹微笑,“嗯,这蓝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连夜看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月夜下的扬眉淡笑,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错位成了两段时间。他狠狠地闭上眼不愿再想下去,一个翻身抚上身边人的面颊,在宝蓝惊讶的目光中落下一个缱绻万千的吻。

    红烛灭,水蓝的纱幔翻动出道道波纹,轩窗外的月冷冷地俯视着人间。

    翌日晨光和美,宝蓝初初睁开眼,还没有从溟濛中清醒,便觉自己的肩被人揽住。只消一夜,她便已熟悉了那温柔而强势的力道,她的夫君有着俊美如神祗的容颜,此刻投在她眼底的笑容却依旧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他递过一碗水,宝蓝接下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与传闻中的差距那么大,昨夜枕席间为她抽簪散发的温柔,今朝初醒时揉肩递水的体贴,都让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是被一个人捧在手心里爱着的,即便是浅也没给过她这种感觉。

    “饿不饿?”

    “嗯,有点儿。”

    “跟我来。”连夜虽这么说着,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迈步向屋外走去。

    “等一下。”宝蓝踢蹬着腿,惊慌道:“我还没有梳洗更衣。”

    “不用那么麻烦,没人敢看。”连夜微微笑着,不理会她的抗议,“今早的阳光十分好,错过一刻都可惜,而且……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宝蓝俏脸一红,不再挣扎。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样夸过呢,可是那许多许多极尽华丽的溢美之辞,竟都不如这一句“好看”叫她开心。

    连夜抱着她来到园中,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的露亭笼了一层飘渺的蓝纱,叫人看不清内里。他们穿过含苞待放的花枝,走入露亭中,在看清亭中布置的一刻,宝蓝心头剧烈一震。

    长颈的白瓷中斜斜插着几枝在这春分时节本不该有的梅花,点缀了矮案的一角,桌间摆着几款清淡的佳肴。那木案竟是用珍贵的黄花梨雕成,最不可思议的,是其上浑然天成的凤凰纹样,虽谈不上栩栩如生,但到底是集了天地灵气,看上去不同凡响。

    朝着他们一侧的桌案边,并排摆了两个刺绣精雅的软垫,连夜放宝蓝坐到垫上,自己在她身边也坐好,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随意,却是潇洒的很,完全不流于粗俗。

    “尝尝看好不好吃,这可是我特意派人到舒月阁打听才定下的菜样,你若还想吃些什么就告诉我,我过会儿便着人去准备。”

    宝蓝一一看过面前摆的几道菜:有她极爱的银耳竹笋汤,最近的是一碗山楂粥,不远处盘子里盛了几个包着绿豆和莲子的糯米团子,一桌菜肴都是清淡可人的,光瞧已让人身心舒畅。一阵风吹入,鼻端飘过一缕清香,是她熟悉的味道,可偏偏又一时想不起名字。

    宝蓝执起筷子,这才发现她的一双筷是纯白的,而连夜手边的那双却是纯黑。男子取过桌对面的一个紫砂壶,将壶中的液体注满到她的杯中,又转而为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什么?”宝蓝低头看到自己杯中的液体竟是橘色的,上面还漂浮了几枚花瓣。

    连夜率先喝了一口,放下杯,又将唇凑到她的杯沿轻轻一抿。宝蓝不料他竟有这般举动,一时又羞又恼,只暗骂他的不正经,孰料连夜竟又看着她露出狡黠的一笑。

    “这是宫里贮藏的柑橘磨出来的汁,听说能生津开胃。至于这花瓣嘛,就要靠你自己猜了。”

    宝蓝听了他的话,也立刻低头一抿,唇齿间漾开的熟悉味道让她情不自禁荡开一抹笑,“是干菊花,以前哥哥为我泡过的。”

    “不错。我在这亭中布下梅兰竹菊四时景致,宝蓝,你能找到吧。”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唤她的名字,由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念出的两个字,惹得宝蓝心头一跳。

    她点点头。这个游戏倒像是浅喜欢的,不过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找出他口中的四时花令。

    “梅花不用说,自是这案上斜插的白梅,至于竹与菊,这佳肴里自含,最难找的还是那兰……”宝蓝微微沉吟,忽想起刚刚闻到的清香,那分明是蕙兰的香气,她蓦然低头,再抬首时自信地笑了,“兰就隐藏在这坐垫之中,用缝着兰花的垫子来熏染露亭,真是雅得可以。”

    “再雅也不及这幅画。”连夜突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画轴展开,但见画中寒梅夜雪交相辉映,冷清疏离的气息仿佛可以透过画作传出,梅树下有一个女孩子,穿着宝蓝色的衣裙,眉目宛然一片静好,不远处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男子,看不清脸容,只见得白色裘衣微微飞扬,简单几笔勾描出一种傲人的清冷。

    看到这幅画的瞬间,宝蓝听到自己心脏停滞的声音。那画中的情境太熟悉,那画笔间的情感寂寞得太深沉,画中的女子与梅花,和那男子仿佛隔离在两个世界,纵使相互望得到,也无法彼此温暖。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泪水倾河而下,怎样也抑制不了,她突然很想见一见浅。万丈红尘,众生明灭,而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永远只有一个人,一个看淡红尘,如冷月般游离在喧嚣之外的寂寞灵魂。

    “宝蓝!”连夜不想竟看到她的泪,那样绝美让人心碎。他忙用袖角去拭她的泪珠,将画暂时放到了一边。

    “不要哭好不好,是不是这幅画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我马上收起来。”

    宝蓝轻轻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倾身无比珍重地将那幅画捧回怀中搂住,“这画中的情景,是我一生最珍贵的记忆,只是画这张图的‘故人’此刻不知去了哪里。我想把他找回来,却迷失了方向,我只知他的心里一定很寂廖,而能温暖他的事物这红尘之中找不到。连夜,这幅画送给我好不好,它让我感觉,我还是作为舒宝蓝在活着,这也许是我曾经最珍视的人留给我的唯一寄托。”

    那哀伤的话语,一点一滴地渗入连夜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他张臂拥住宝蓝,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这么说那画中的女子的确是你,在一边静静守望者你的人就是画这张图的‘故人’?”

    “嗯。”

    “难怪他最近的作品都充满欣慰与决绝的忧伤。宝蓝,画这张图的人的确值得你去爱,我允许你心里为他留下一角,但那一角只能承载过去,你的未来由我给予。”

    宝蓝不太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含义,却还是安静地阖上眼,倾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嗯。”

    连夜叹了口气,执起那双雪白的箸,夹过一个糯米团子送到宝蓝唇边,“来吃些甜点冲冲心中的苦吧。”

    宝蓝张口咬住团子,突然想起什么又睁开了眼,“对了,连夜,为什么你将这双筷做成了一黑一白,有什么含义吗?”

    连夜笑了一下,“黑色代表夜,白色象征月,如果我的生命是一片暗沉的黑夜,那你就是我的朗月。”

    “月?”宝蓝直了直身子,拿过一只筷子细看了半晌,“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我,他们都说我更像阳光。月太寂寞了,孤零零地在九天高悬,看得清所有黑暗却体味不到一丝温暖。连夜,我不愿当月,如果我是这画里的梅花,那我更愿开在阳光下。”

    可是浅的梅花却开在夜里,夜雪寒梅,那是他的悲伤,他生命里如果有过光,也是昨日的月光。情深成鸩,说的岂不就是他,放不下过往,一生只沉溺于一场黄粱。

    “你变了很多。”看着这样的宝蓝,连夜心里突然很乱,他想让她快乐,却仍然爱着她曾经的冷漠。他想看自己的温柔逐渐溶解她的冰冷,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让她的目光不再寂寥。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这些,因为她已经变了,不再像他追逐着的月亮。是什么让她改变,是……那个他吗?

    “宝蓝,我想见见离凰。”

    “离凰?”宝蓝惊讶地抬起头看他,“是那个才名满天下的离凰公子吗?以你的势力都找不出他,我又如何能帮你?”

    “你不认识离凰?你不知道他是谁就和他在一起?”连夜一把抢过宝蓝怀中的画展开,不过呈现出的却是背面,“这幅画用了特殊的手法,在月光下看背面会显现出珍珑棋局,画这画的人分明是离凰,他将你画得这样真切,你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画这图的人是离凰?”宝蓝惊讶地瞠大了眼,好像此时才发现什么,喃喃念道:“离凰,离凰……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父亲不再唤母亲的名。呵,哥哥,你狠起来还真是‘大义灭亲’啊。”

    再次看向连夜时,宝蓝已恢复了平静,拿过那幅画卷好,又将它塞回连夜手中。“既然画中有珍珑,我还是不要了吧,想必你也还没破解它。我的确认识你口中的离凰公子,但若是这天下还有一个人是你想见而不得见的,恐怕就是他。”宝蓝挪开案上的碗碟,指着那凤纹幽幽道:“因为他是真的凤凰,不会为任何束缚。连夜,我不是他爱的人,我只是你的妻,永远忠诚不渝。”

    这是宝蓝今生的第二个承诺,第一个已经打破,她不再幻想。这一生她再也不会只为一个人而活,因为她已不是天真的少女,那所有或浓烈或柔婉的感情在心底沉淀,埋藏起一段过往,便是一次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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