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589 更新时间:12-02-05 15:12
第三十二章
下午,晴朗。万里,无云。
喜轿在周围吹吹打打的喜庆音乐中缓缓抬起。
他的手微凉,微白。喜轿抬起,他心仿若在堕落,如绘柏叶落,融地。
美妙的民间乐器奏出来的声音映着街上喜气洋洋、华丽悦耳,把那家人的喜悦彰显得淋漓尽致。在他耳里,不如惊天霹雳,心里翻江倒海,他等不到喜轿快到周家时,等不到迎亲队伍来换抬轿子,等不到最松动的时候。
他欲冲起。
她拉住他,摇头。
心之海洋泛起千层巨浪,岂是她一己之力即能拂平的?
他碎发幽飘前额,手握宝剑,已然甩袖冲去。
她看见了老张,那夜凭感觉就知晓林无尘的男子也在送亲队伍里。她忽而心惊,半凉,不顾他是否冲动,也欲冲起。她知道林无尘不敌老张,但加上自己,或许能带走季水墨。
谁于碧蓝如水中优美而又惊险的一飞跃,留下淡淡剪影?谁于人马慌乱中从容而又犹豫的一掀帘,任玉珠红丝飘荡?谁于盈鸟划过天空那一瞬熟练而又生硬的一挥剑,紫气直冲挡住老张?
他。
林无尘。
杨锐忽然窒息,按住不动,她定定的站在那,仿佛呆住。
林无尘一把抱起轿内那抹纤影,红衣张扬,星光凌乱。红装红颜即使美丽端庄,但佳丽不醒,那终是饰物而得不到灵气。他一运气,淡淡白光笼罩渺然,飞起。
“水墨,如有一日,你原为我穿上这华丽红袍珠钗宝饰,多好?我耕田来你织布,多好?我舞剑来你伴乐,多好?”他笑,语嫣傲气之敛,手一钩,喜轿帘子刺啦啦被拽了下来。红布飞过碧天,覆上刺眼太阳,他单手抱水墨,凌空虚点,红丝飘来。他飞旋,青衫鼓动,裹上了红丝光华,季水墨本就穿着喜袍,他裹上红丝,好一对相依鸳鸯!
杨锐轰然倒下,用双刀插地,方才稳住身子。她颤颤抬头,看着凌空的两人。她卧,他抱,她清丽,他俊秀,她优雅,他潇洒。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局外人。
周围百姓本以为是抢亲,却见那两人如此般配,依偎亲昵至此,便以为这是两家精心安排的,不由纷纷笑道。此前也有人在迎亲时想做点不寻常的事情,让女方死心塌地,百姓已然见怪不怪了。大家齐齐涌前起哄。
老张咬牙,街上水泻不通,他又没有理由使轻功,只好作罢。
杨锐觉得心口一痛,有什么东西涩涩的划过,她见上面两人在一起就不舒服,她想拆开他两!杨锐眼里,划过一丝怨恨,她愤怒无比,紧紧握住双刀。
她从来不知道,那叫嫉妒。
林无尘虚步点下,回眸对老张似笑非笑,然后走向杨锐。
杨锐已站起,淡淡一笑,施施然先走了。她忽然想逃避他的笑容,逃避自己心上的欢喜。不过她没有,她依然随他身后,步入深林,步入云袖舞月光。
而今他问——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呢?
我只想从莹莹月色中,捞一袭自己的芳香,我不想让你了解,就当是自己锁在云殇的一丝惆怅吧。
“你慢慢猜吧,嘻嘻。”她嘻嘻一笑,回拨柴火。
林无尘也觉杨锐没有恶意,不觉放下心来,给季水墨铺了个草堆床。看着仿佛乞讨之人才会睡的破烂草床,却干爽舒适轻软无比,透着阳光般的芳香。季水墨躺在那里,淡黄的火光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暖暖的,仿佛温暖了莹润的珍珠,给人美得享受。
一天下来,又是抢亲又是狂奔,是人都会累。杨锐微微有点困意,她为自己也堆了个草堆床,就势躺下,咕哝道:“林大侠,小女子有些累了,您慢慢守着吧,可不许睡了,要不然大灰狼咬你,大灰狼很恐怖的……”
林无尘哭笑不得,当他是什么了?三岁小孩?那是哄小孩睡觉的吧?这是什么?不许他睡觉?哎呦我的妈呀,这人比我自己还奇葩呀!
歪头刚准备与杨锐对嘴,却见她睡着了,还微微响起鼾声。她的发很长,若不梳理,竟然能垂到膝盖,以发为被,以臂为枕,好不悠哉!
轻轻一叹,林无尘脱下青衫外套,一件盖在杨锐身上,一件盖在季水墨身上。他背过身去,没有看见杨锐嘴角微微咧开,一丝安逸飘荡,一点幸福流淌。
只是时间,犹过。无论欣喜哀怨、欢聚别离,都会被时间一一冲走,还能留下什么呢?不过是空想回忆而已。
季水墨缓缓睁开眼睛。
以往明媚如彩霞的眼神,此时黯淡无神,没有一丝光彩。
林无尘正蹲下添柴,忽然心灵感应一般回头,看到季水墨眨巴眨巴眼睛,他一喜,就手丢下柴火,扶起季水墨。
“这是……在哪儿?”细微的声音略略沙哑。
“水墨,你醒了啊。这是在山野,你没事了。”林无尘柔声道。
装睡的杨锐,微微拽紧了草席。
“……什么……”季水墨忽然睁大眼睛,“不,不……不要,不要过来!!你……你是谁,离我远点!”
林无尘慌忙:“水墨你怎么了?我是林无尘啊,我是无尘啊!你,你别乱动,对身体不好,你镇静点。别急,乖。我是无尘……”
“无尘……无尘……”季水墨喃喃道,微微松弛了绷紧的身子,“无尘……救我救我!我不要逼嫁,不要!”
“没事没事了,你很安全的,乖,睡一觉就好了。”林无尘道。
“……安全?”山野里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清风徐徐,那人声音低沉魅惑,像寂静的湖泊般幽深。
紫色长衣一角隐隐露了出来,淡淡的风卷着那人不属于任何人拥有的味道,笑声微凉,不是寒冬里冰一般的凉,而是透心一样像秋日里的凉风。但不知怎的,听过了非但没有闲淡的享受,反而比寒冰更凉上几分,让人觉得,那人就是一块冰。
他的眼睛像蝎子,泛着阴森的幽光,却在月夜里,出奇的亮。随着脚步的离近,那男子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他笑得冷而淡。
莫天龙。
他今日一时兴起,换了套便服便出宫了。他脑海里恍然划过洛枫城那女子身影,忽而间想看看那日明明娇弱却偏偏穿着男子衣物的季水墨。洛枫城离京都并不是很远,策马不过几个时辰便到了。母妃的旨意还未下达,他犹好奇那小姐在家中会干什么。于是,恰恰赶上了林无尘抢亲。古轩在人海中看见了他,心一惊,也不顾要追林无尘,便急忙赶了过来。
哦,忘了说了,老张便是古轩,轻绝堡副堡主,堡主的亲弟弟。
至于他为什么不好好呆在轻绝堡而跑到小小城府中做杂役……那就不是我们该了解的了。
轻绝堡是莫天龙手下的暗势力,武林之中,他必要在其中做些什么。江湖之大,他当然要渗入,为保文朝势力威望,为了——皇权。
帝王之术。
“你是谁!”林无尘冷喝。
男子轻笑,隐约带着点不屑,仿佛自己站在九天之巅,俯瞰蝼蚁万千,草芥般卑微低贱。
林无尘早已一个箭步冲上去,冷剑一划,风华动,剑气紫澶,呼啸而来。他尖点着地面,信步而来,霎时间刀光耀眼,长长的刀刃上凝出刃罡。
莫天龙一旁的古轩已经按耐不住,跃跃欲试了。他见主子紫袖一挥,轻似云,淡似烟,却又凌厉似刀刃。莫天龙闲闲避开,长剑却随着他那漫不经心好似拂过娇嫩花朵的手一划,离奇的转了一个方向。
顺着——古轩后心。
他就这么随意轻慢的不把自己属下当回事。
林无尘闷闷哼一声,猛得后翻身,腿一撇,长袍卷动像变化莫测的云烟,诡异的压住了流动的剑气,他右手换左臂,向后一贯,剑止。
莫天龙眼里微微流出惊讶的神色,他看得出林无尘功力未成差之七八,但身轻如燕,显然轻功练得可以,却也未曾想他思维如此灵敏,眨眼间硬是仗着自己身轻与灵活,止住了他七分功力。
莫天龙疑惑之中有生出点兴趣。
呵,这样的少年,可不多见,有趣,真有趣。
他微微一笑,指向古轩。
古轩未避开剑气,却也伤及几分,右臂微微流出鲜红的血来,腥味被风爱抚般传到芳草绿叶间,传到月夜云动间,传到每个人的鼻子里,在夜幕里,触目惊心。季水墨已开始微微干呕。
“偷袭可不是大男子所为。我是谁?你若想知道,先过他那一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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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二小姐又溜了?”咆哮声从灯火明亮的房间里传来,淡黑的剪影在窗里摇晃,忽而间那剪影举起一样东西,狠狠摔下。
微风轻起,树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叶间洒下来,被剪成了碎碎银片。一束束紫墨牡丹在其他花中独领风骚,芳香传遍府邸馥郁淡雅。湖水平静细微的鳞波荡漾着清淡,好像佳人幽幽神秘的面纱。
啪嗒。
花瓶被狠狠摔下声音在这般静谧的夜晚显得那么惊心。
仿佛冰凉的寒江上被谁忽然用力投下一块石头,泛起千丈澜波,传遍万里,惊起歇息的鸟,扑棱棱飞向长空。
打破静谧。
李管家委屈的跪在地上,面上听着老爷的咆哮,心里暗暗排腹——您也好意思说我们,谁不知道二小姐鬼机灵多?我们跟踪的也很辛苦!不知道是谁教二小姐武功的,不知道是谁让二小姐看邪书的!
什么书?
《跟踪之反跟踪》。
……
老爷上气不接下气,怒指满地家仆:“老爷我养你们干什么啊?!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想看看宝贝女儿,你们就是这样敷衍我的?二小姐溜了难道不给我修书一封?你们是想把老子气死是不是?!”
冤枉啊!刚知道二小姐溜了就给您修书了!哪知道信还没有传到戎平城您就风一样窜来了,看不到等不及就怪我们!当个家仆不容易啊,工资少干活量大还不给加班费!这也就算了,最最重要的是,还要随时准备好当出气筒!!!
李管家低头不语,画圈圈……
“好了父亲大人,您刚回来定是累了,再骂他们顺不过气就不好了。惜月溜走也有两天了,以她那个性子和武功,咱们根本不用关心她的安慰,倒是要时刻备着银两,供那些遇上她的倒霉蛋。”一旁一直不言的女子突然倒了一杯清茶,端给老者。
李管家感激涕零的抬头瞅了一眼大小姐——还是大小姐好,知道关心俺们家仆……
老爷看了她一眼,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发髻。
她青丝轻滑亮丽飘着淡淡的幽芳,一支玉钗泛着盈盈的光,碧青宝绿,透出女子的端庄沉稳。
“淑月,还是你沉稳,不像你妹妹,那么调皮不让人省心!”老爷允了允绿茶,气顺了不少。
淑月微微一笑,拂了拂茶叶:“父亲大人说得是,惜月是调皮了些。”她顿了顿,又喃喃道,“可是……我却宁愿不要这份沉稳淡漠。我也想……不让家人省心一会儿,或许那样,心才不会寂寞吧……”
淑月笑着摇摇头,漫步走回了桌边。
不见老者一怔,仿佛瞬间又老去了十年。老者宽大衣袍映着烛火,恍惚间,烛光那一头显起妙龄女子独舞倾城,冲他回眸一笑。
她笑:“杨郎,你什么时候凑钱赎了妾身?”
她笑:“杨郎,你看妾身这裳薄纱红妆好不好看?妾身以后只传给你看好不好?”
她笑:“杨郎,又没钱了?妈妈没有赶走你真是稀奇啊!喏,妾身赚的十两银子,那去吧。”
她笑:“杨郎,你去从军了?不行不行,边疆太辛苦了!妾身可不许你去!”
女子匍匐在莹莹烛光里,迷离烛焰似乎摇曳出一团团烟雾,盖在女子肩上。女子柳腰轻折,定格在一个最美的舞姿上。烛光忽然变大,掩盖了女子淡淡眉目如画。
他恍惚,窒息。
淑月打发走了一群家仆,回眸也是一笑,凄楚像坠落的繁花,过也无痕,唯留天际,划过淡淡悲凉。
她抿嘴,张嘴,好像要说什么。莹润唇瓣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亮光,瞬间,像樱花遍天绽放着妖艳。
淑月又一次抿嘴,张嘴。
如是三番。
轻起樱唇:“父亲大人,母亲病逝。”
杨虎臣仿佛早就知道,有好像迷茫不知所措。他攥紧衣袖,愣是把宽大的袖口握成紧袖。
“她临别时想再见你一面,但是那时您在边疆作战。您爱过她么?哪怕一次?”
“……爱过,怎能忘却?”
“那好,且听她最后唠叨一句。”
不知怎的,月夜苍凉,盈盈风中竟传来女子幽幽哀怨:“杨郎,为何您要娶别的女人……您说过永远不会负了妾身的……难道,世上男人都是负心汉么?”
哐啷。
杨虎臣颓唐摔倒,手心刺进了花瓶碎片,溢出细细的血丝,宛如高山上曲折莫测又轻快流下的小溪流。华贵的衣袍被碎片划开,斩断了那丝银纹,也劈碎了他苦苦营造出的谎言。
不!
我不是负心汉!
我只是想要一个儿子罢了!
“骗得了自己么?父亲大人?”淑月声音柔柔的,语气却冷若寒冰,“若非负心汉,您为何要娶二娘?若非负心汉,您为何在母亲病危时,说战事紧张无暇顾之?据女儿所知,那几日,备雅尼根本没有发动任何攻击!”
“杨虎臣,不是女儿说您,你真够荒唐的!”
“既然世上没有真心对待自己女人的男人,那么,我要嫁,便要嫁那权势最高的那个!”
“父亲,半月后肖贵妃举办的迎春玉雅百花会,女儿,会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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