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98 更新时间:11-08-20 21:07
林竟入京三年后,李沅病逝。李莫延悲痛倒在其次,与缠绵病榻五年,饮食起居皆不能自理相比,死,对李沅来说,可能是种解脱。
李莫延为养父精心操办了丧事,而李家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李莫延明白,从此以后,他在世间,就只剩下月出这唯一的亲人。
而月出如今二十有二,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虽然月出从不曾提起,也未见他对任何人动过心,但李莫延暗中早已做好了打算。一间店铺,几方田宅,倒也足够月出安然度日,而自己,只怕终究也只是一个人。这世间,有断袖之癖的男子不少,可是,能坚持到最后也不对世俗低头,终身不娶妻不生子的,又能有几个?
刚过而立的李莫延并不自怜自哀,自离开临州的那日,他便已经明了,自身极为可能飘萍一世。如此也好!独自一人,便少了许多羁绊。萧管弄晴,笙歌泛夜,写意风流,平生所愿。又有何不可?
李沅入土为安后,李莫延并没急着离开。云洲虽繁华不过京城,富庶不过临州,却气候宜人,山水人情自有一番灵秀。
四年前,若不是因着叶承安纠缠不休,李莫延也不会轻易踏入京城那片是非之地。到了两年前,好不容易有机会脱身,这几年间,也久未见过临州的动静,如今,自然没有再回京城的道理。悬着人头度日的权利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李莫延再次想起了澹台洛,当初离开时对他的许诺,最终也只能成空了。
李莫延决定在云洲置下田产,这样升平安乐的云洲,着实适合久居。如此而为,日后即便自己浪迹天涯,月出也能有个安身之地。
他已然做好了打算,但世事终不能皆遂人意。有些人,可以一处房舍,一妻数妾,三两儿女,终生平淡。可有些人,生得过于玲珑,终其一生,也无法守住平常人垂手可得的简单。李莫延,便是后者。
变故发生得十分突然。李莫延相中了一所房宅,三进院落,格局雅致,环境清幽。只是一眼,主仆二人便十分喜欢。这日,本是约了屋主前去订契,因时辰还早,李莫延便带着月出于街中闲逛。
云洲民生安乐,市集自然热闹,行人络绎不绝,商铺鳞次栉比。人声、车轮声、马蹄声、叫卖声、路边酒肆卖唱女软语歌声交织作一团。好一派升平繁华的和乐景象。
李莫延带着月出逛了半晌,一路走走看看,不经意便到了午时,他寻了家酒楼,打算坐下来休憩,顺便用过午饭。进门时,却被一位擦肩而过的短打男子重重地撞了一记,李莫延只觉得袖中一空,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月出显然也发现了,还没等李莫延出声,便冲上前欲将男子拿住。男子的身手和反应都不慢,还不等月出碰到他的肩,便如离弦之箭一般仓皇而去。
月出自然不会放过,只提剑一路紧追,两人在街市中一个追,一个逃,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李莫延在道边张望,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尾的巷口,才转身,悠然踏入店中。
月出的身手用来对付一个毛贼,自是绰绰有余,李莫延并不觉得担心。他入了酒楼,缓步行至楼上,找了个靠街边的位置,凭栏而座。店中小二忙着上前招呼,上了茶,便在一旁报着招牌菜式,等着吩咐。李莫延便依言点了几道特色小菜,又要了酒,这才闲适地看着街景,边喝边等。
一直等到酒菜都上齐,满桌佳肴凉了一大半,月出才回来,手中拿着追回的钱袋,仍是喘息未定。额上渗着汗珠,一张俊脸微微发红。李莫延让他在身边坐下,抬袖顺势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倒了一杯清茶,递于月出手中,道:“喝杯茶,定定喘。”
月出神色却有些怔然,恍惚了片刻,才正色道:“公子,事情好生奇怪。”
“哦?”李莫延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轻啜一口,才笑问道:“什么事情?怎么个奇法?”
月出答道:“方才,我追着那偷儿,绕了好几道巷口,追也追不上,丢也丢不了,我看那偷儿,好象也有些身手。后来,他竟翻身跳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于是,你便跟着跳了进去?”李莫延丝毫不在意,私闯民宅,只要不被捉个现行,又有什么要紧,“被主人瞧见了?”
月出点头,继续说道:“公子,那主人,我们都认识,是。。。。。。是侯府的庄总管。”
既然是熟人,自然更容易解释清楚,李莫延更是不以为意,笑道:“改日遇见,跟他好好说清楚,并不是什么大事。”
月出面色更是难看,“他,让人捉住我。”
李莫延一怔,问道:“他认出了你是谁,依然要拿你?”
月出重重点头,而后说道:“更怪的是,那偷儿,竟回身跟他们打了起来,身手比我要好,我这才能夺回钱袋脱身。”
李莫延心中疑窦顿生,却仍是面不改色,戏谑道:“那贼定是看上了你的姿色。”
他又反复思忖,觉得事情果然有些蹊跷,庄总管性情十分随和,本是认得月出的。他明知月出是何人,却仍要将其拿下,只怕真正的原因并不是“私闯民宅”那么简单。
如此想着,李莫延便又说道:“你进到那院中时,有没有撞见奇怪的事,或者人,你仔细想想。”
月出思索了片刻,才恍然道:“有,有个男子,与我一般年岁,我听见庄总管叫他少爷,那相貌……”
李莫延急忙问道,“相貌怎么了?”
“那相貌与侯爷有九分相似。”
李莫延募然色变,月出的话是拨云见月,也是晴天霹雳,他急忙起身,掏出银两,放于桌上,转头对月出说道:“快走!”
月出也起了身,快步跟着李莫延,并不多问。
一切都清楚了。为什么侯府上下对林竟宠而不爱。为什么对独孙入京,云洲侯的态度会如此坦然。原来,并不是没有后嗣,只是那独子的身份,暂时没有公诸于众。不管云洲侯是出于何种目的隐瞒,这欺君之罪,却已然是确凿无疑。
而“碰巧”知道了其中真相的李莫延和月出,如果仍留在云洲,又岂能保证还能活得过明天?再也耽误不得片刻,主仆二人来不及到西市,只从路人手中高价买下马匹,便径直出了云洲城。庆幸的是,云洲侯的动作似乎并不快,二人出城时,城门处还没来得及设禁。
二人快马加鞭,一路疾行,也不敢在途中打尖投店。到了深夜,路过一处村落时,才寻了户人家借宿。那家农户,只有两位老人带着一名垂髫小儿,主人很是和善,在李莫延道明来意后,老汉便上前将二人的马牵进院中栓好,月出也跟了出去。
不多时,农妇便送上了晚餐,虽然都是些粗茶淡饭,但对此时的主仆二人来说,却珍贵如雪中送炭。
一直到回到房中,月出才开口相问:“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李莫延躺在塌上,阂眼答道:“京城。”
月出灭了灯,手中握着剑,合衣而卧。因记挂着后有追兵,两人都没能睡得太实。到了后半夜,二人被阵阵马蹄声惊醒,李莫延猝然起身,走到窗边,只见沉沉夜色下,不远处,有数十火把逐渐向村庄靠近。从火把的数量判断,来人不在少数。
月出提剑上前,“公子,他们要找的是我。你快走吧。”
李莫延摇头道:“没那么简单。”随即,耳边便传来勒缰时马匹的嘶鸣,他看了看窗外,那些火把已然到了村口,便回身苦笑道:“再说,也来不及了。”
村口传来叫嚣声,呼喝声,哭喊声,鸡鸣犬吠,想是侯府官兵已经开始挨户搜查。人声越来越近,月出心急如焚,李莫延却仍只是负手立于窗边,好象在等待着什么。
正在此时,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推开,户主老汉进了门,佝偻着身子,急声道:“公子,我们只是山野小民,不敢……”
话只说到一半,颈间便突然被月出用长剑架住,老汉骇然,只得噤声,吓得浑身发抖。月出握着剑,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冷肃,“说,屋后,可有路出村?”
老汉魂不附体,颤声道:“有……有……屋后就是邙山,山上有路,村里人常到山上砍柴打猎。”
月出将手中之剑朝着老汉又挨近了些许,冰凉的剑鞘紧紧地抵着老人的脖颈,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抖动,声音却仍是冰冷利落,“你,给我们带路。”
老汉的身子仍在颤抖,声音中带着哭腔,乞求道:“小公子,小的……小的家中还有老妻与小孙儿,实在。。。。。。实在抽不开身啊。”
李莫延摇头叹气,走上前伸手拨开了月出手中的长剑,说道:“放过他罢,上山?只怕还没出山就被围着了,再来个纵火烧山,便是你我长了翅膀,也难得逃脱。”
说罢,又转头对着老汉,缓声道:“老人家,且去歇着,未必就能搜到你家来。”
月出急忙上前,“公子!”
李莫延并不作理会,只是望着老人,笑着点了点头。老汉看了看李莫延,又满脸惊惶地看了看月出,便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而此时,月出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李莫延清楚地知道,若不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死,若不是事情已经危急到了千钧一发的程度,月出断然不会向着一位半夜收留他们的老人出手。即便是迫于无奈,他心中一定仍是带着愧疚的。当剑架在老人身上时,月出心中也定然在争斗不休,而这些,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李莫延上前拍了拍月出的肩,轻声道:“稍安勿燥,事情或有转机。”
“可是……”
李莫延只戏谑道:“我的月出美人岂能在这穷乡僻野遭灾,我容,天都不容。”
话音刚落,便听屋外突然有人高声大叫:“在那里,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李莫延急速走到窗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见有二人骑着快马从村中飞驰而出,火光中,依稀能看到马上之人的装束,一人穿天青色氅衣,一人着鸦青色劲装,那穿着,那身量,那姿态,分明就与李莫延主仆如出一辙。
李莫延直直地站在窗前,自语道,“终究是来了,果真是你……”。
云洲侯府的追兵纷纷上马,呼喝着朝着那两人的方向疾弛而去,马匹嘶鸣着狂奔,扬起漫天尘土,火把的光亮一时也在尘土中变得模糊。马蹄声急促而纷乱,一阵喧嚷之后,村庄再次恢复了平静。
李莫延仍立于窗边,“相见争如不见,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语毕后,又在窗口站了许久,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出神。良久之后,才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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