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章节字数:3340  更新时间:11-08-24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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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六其人虽聒噪了些,孟浪了些,却终究是无害的,这一路上对主仆二人更是看顾有加。在当今世上,容六毕竟算得上是顶尖高手,有他一路同行,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至少不必担忧遭人埋伏,时时提心吊胆顾虑着性命。与容六所带来的好处相比,他的真实目的,对李莫延来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三人入京时,已是仲秋。佳节将至,街中游人如织。满目繁华升平的表象,更胜从前。熟悉,却又陌生,李莫延一时间有些恍惚,时隔五年,终究,还是回来了。而此次入京之后的际遇,又将会是如何,已经不是他能预料与掌控的了。

    他从不认为容六入京,单单只是跟随他那么简单。这一路能够安然同行,自然是好的,因此,他也从不多问。只是路行千里,终有一别,此刻,想必也是时候了。

    “你此次入京,是谋事,还是投亲?”

    容六波澜不惊的笑意变得黯然,沉默了片刻,方低头苦笑道:“投亲……算是吧……”

    李莫延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也就不便耽搁六公子的行程了,这一路,承蒙六公子看顾有加,离自是感怀于心,你我,就此别过吧!”说罢,便转过身,负手悠然前行。

    容六却还是跟了上来,一副凄凄艾艾的模样,问道:“美人,你上京又是为了什么?你要去哪里?”

    李莫延脚步未停,目视着前方,只从唇间飘出两个字:“入宫。”

    “入宫?”容六疑惑了片刻,却作出一副恍然的表情,问道:“美人,难不成,你是宫里那位的男宠?”

    李莫延心中一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容六,唇边笑意微现,眼中却带着几丝冷意,问道:“你说什么?”

    容六一阵瑟缩,连忙赔笑道:“不是就不是!”说罢,又扬起折扇,指着月出道:“那么,你是要把小美人送进宫给那人当男宠?美人,小美人性子纯实,经不起那样的糟蹋,还不如,把他许给我,正好,我与他情投意合……”

    “你休要胡说!”月出怒喝道。他羞愤至极,从脸到脖子,都已是绯红一片。这一声之后,想是仍不解恨意,提剑对着容六一阵乱挥,容六却并不还手,只是嬉笑着四处躲闪,此间,还不忘记占些口头便宜。

    投过名贴的第二日,便有侍卫到李莫延的落脚处宣他入宫,依然是一乘八马华辇,李莫延只觉得恍如隔世。坐在车中的心情,也与旧年有天壤之别。关于云洲侯私生子的秘密,仍让他惴惴不安,将真相告知那痴人,虽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为了保全性命,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行了。只是如何去说,还需再三斟酌。毕竟,不管他与澹台风交情如何,王者的威严,终究是不能轻易冒犯的。

    依然是于永春宫见驾,熟悉的庑殿飞檐,静立的五脊六兽,鎏金色的琉璃瓦整齐排列,午后的阳光下耀得有些晃眼。李莫延稍觉不耐,便加快了脚步,内侍进殿通报时,他立于廊前,心中颇为忐忑,低头踌躇着转过身,余光中却突然笼上一团阴影,疾风扑面而来,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撞了个正着,往后一连踉跄了好几步。

    李莫延只觉得额头被撞得生疼,不由得怒从心起,来人冒失到如此地步,是要赶着去投胎不成?他恍惚了一瞬,揉着额角,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看清楚那人的面目,却听见一个年轻却又怒极的声音,大喝道:“大胆!你赶着投胎不成?”

    还没开口便被人抢了说词,李莫延更是怒极,刚要反唇相讥,抬头看清了冒失鬼的模样,却还是怔了一瞬。

    真正是十分俊朗的相貌,此时,却因为怒气而显得扭曲:一对修长英挺的眉,眉头处皱成了“川”字,薄唇紧抿。狭长的双眼中,饱含着怒意,凌厉尽现。李莫延不由地想到,若是眼神能当刀使,自己恐怕早已经被砍得体无完肤了。

    他看清了面前之人衣饰:身着玄色绣蟒纹紬交领锦袍,中衣领口织黻,腰系一条金镶青白玉绦带,带身隐隐现着同色云纹。一条金黄色蔽膝自腰间垂下,上纹织藻、粉米、黼、黻四章。来人的身份已经十分明白了。

    李莫延忍怒轻笑,揶揄道:“我道是谁走路也带着杀气,原来是晋王殿下,在下不才,背后没能多长双眼睛,这才冲撞了殿下,真是---得罪,得罪!”

    “你……”澹台炎一阵语塞,刚欲发作,待看请李莫延的脸,神情却呆滞住了。思忖了片刻,才恍然道:“我见过你!你不是辞官离开京城了吗?”

    见是见过,也就是在这永春宫,澹台炎前来请安,恰逢他与痴人在偏厢中对弈。不过那时候,澹台炎也才不到十岁吧。只是一面之缘,又经过了这许多年,许多事。万万想不到他还能记的如此清楚。李莫延很是意外,笑道:“殿下好记性!”

    澹台炎满脸得意之色,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扬着下巴,朗声道:“那是,在本王面前连礼都不行的,除了你就没别人了。”

    原来不是记性好,而是记仇,只是这仇未免也记得太长了点。李莫延有些无奈,却见澹台炎上下打量着自己,眼神肆无忌惮,片刻后,才点头道:“像,果然像,我原先觉得只是有些像,现在看来,面目倒是有七八分相似,但神采嘛……”

    澹台炎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便传来内侍尖细悠长的传唤声:“宣李公子于殿内觐见。”

    澹台炎面上浮出几丝恼色,李莫延自是顾不上他的,向他点头告辞后,便大步迈入殿内。一进到屋内,李莫延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他环顾着四周,只见向阳的一面,皆是门窗紧闭,阳光从雕花镂空的缝隙中透过,撒于地面,投下一片片斑驳。虽然已经是仲秋时节,但这样的晴天,午后,屋外仍带这些许夏意,相比之下,永春宫中却略显森然。

    他行至东厢,他曾在这里与那痴人品茗对弈,把酒言欢,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往事,但此时,在此处,那些过往历历在目,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

    李莫延的到来,让澹台风神色缓和了许多,唇角甚至有了些许笑意,他打量了李莫延一番,叹道:“莫延,你终究是回来了。”

    李莫延也打量着澹台风:只着一袭明黄色暗绣龙纹交领龙袍,领间露出素白的中衣,只是一身十分闲适随意的装扮,却仍将他衬得丰神俊逸。如果,还有什么不足的,便是那虽然刻意收敛,却仍环于周身,掩不去的戾气,和神色中隐隐透出的疲态。

    李莫延负手而立,但笑不语,却见痴人直勾勾看着自己,目光深邃,眼神中带着些莫名的情绪,说道:“五年不见,你倒是越发……”

    那样的眼神,纵然此前只在二人出现过一次,却让李莫延记得格外深刻。那夜,也是在永春宫,也是在这东厢,澹台风就是这样地看着他,对他半真半假地试探,说要为他将“佞臣”之名“坐实”。那次的“偶然”已经让他很是心惊了,他满以为那般婉言推搪后,便不会再有下次,更不曾想到,时隔五年,同样的情形还会重演。

    李莫延心中一凛,急忙打断道:“陛下也是越发精神了。”

    澹台风似乎了然,却也不恼,好象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似的。只是正色问道:“如今,倒也舍得回来了?”

    回来,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又怎么谈得上“回来”,若不是势不由人,又怎么会回来,李莫延有些怔忪,讷讷地说道:“我……”

    “虽然称我才不显得生分,”澹台风边说边缓步走向李莫延,那样的靠近让李莫延心中的不安扩大了无数倍,澹台风在他身侧停下了脚步,静默了片刻,才倾身在他耳边低语道:“但莫延对朕称臣时,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室中浮动着袅袅幽香,不是往日所用的龙涎,却较龙涎稍淡,沁人心脾,盈盈溢溢。本是十分爽人心神的悠长,此时,却因为澹台风的靠近变得稠密不堪。

    李莫延恍惚了片刻,随后便是阵阵心惊,面色却仍是镇定,并不刻意躲避,只是肃然道:“我已无官职,也无半点功名,如何能称臣?”

    澹台风走到李莫延身前,眼神直逼着他,面沉如水,低声道:“你这是在怪朕寡恩?”说罢,便从袖中抽出一卷黄帛,递予李莫延,“先看看这个。”

    李莫延顺手接了过来,将明黄色的帛卷摊开,看见的却是一道委任官职的圣命。

    澹台风在一旁说道:“周全对你颇为看重,告老前也对朕提过数次,唯有莫延,方能接掌兰台,胜任御史中丞之职。他,可是一心推你继任的。”

    御史中丞,执掌兰台,秩千石,正三品。这次的手笔,还真是比上次大了许多。兰台上下,李莫延也算的上是旧识颇多。与书文打交道,也正合了他的意,毕竟,书文比人心简单得多。俸禄更是不薄。除了每日清晨必须早起赶着上朝,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比他意料中的好上了千倍不止。

    “臣,领旨谢恩。”他刚要行礼,手臂却被澹台风紧紧握住,“先不必谢恩。”

    李莫延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却听澹台风沉声道:“你可知周全卸任前,除了御史中丞,还另有其职。他可是一并举荐了你。”

    御史中丞那等美差,原来只是笼子里的甜枣,李莫延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先丢饵,再收笼,时隔五年,这痴人的性子倒是不曾稍改。偏偏自己还那么不长记性,他不由地苦笑,无奈道:“还有何职?”

    “他,还是洛儿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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