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73 更新时间:11-10-15 17:46
一步一步,他终于又看见了他。
*
神荼显然是已经把周围清理过了一遍,子辛想象中凌乱凄惨的情境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而他,第一眼便看见了九命。
神荼不知从哪处弄来一堆棉絮,铺上层软布,九命便躺在上面。
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色,漂亮的长睫覆在眼睛上打下一层阴影,长发披散。平添几分柔弱纤细。先前的伤口似乎已经处理完好,以白绫缚着。纵眼看去,不像个活人反倒是像个漂亮精致的人偶。
而人偶,是死物。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在隐隐生疼。
“有时候我特别害怕你。”神荼站在他身旁,倏忽开口。子辛偏过头,神荼的目光对着九命,仿佛他不在场一般。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听他说。
“三千七百六十五年,你从来都是涂山的骄傲。但你却从来、从来没有让我们安心过一回。青丘九尾,涂山狐君。明明每一个都是十分了不得的称呼,怎么你就总能把这些东西弄得不值一谈?!又有哪个狐君会像你一样?三千年丢了颗心?哈!你以为!你以为!我们就不会害怕!不会伤心的么!?”
“狐君这种虚名……从来就不是我们伴在你身旁的理由……”
三千年,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远比这长。他与郁垒,一株是桃树,一株是柳木,皆是长于九命狐穴前,千年修行,千年化身。他们三个素来交好,情谊深浅非旁人所能介入。
他自觉情绪略显失控,深吸一口气后,却依旧是满心激愤。
他所憎恨的东西,九命也许是知道的,但他却始终不愿点明。
神荼突然想起当年九命初初失心时,回涂山时说的一句话,九命那时说得无心,他却记得深刻。
‘同心为劫,失心成囚。’
都是傻瓜。
他用手遮了眼,不想把情绪外泄在一介凡人面前,拂袖走出帐子。
他是恨极。
*
偌大帐篷只剩下子辛和九命,一个站着,一个昏着,静谧无声。
子辛犹豫了很久,才靠到床前去。小心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微凉,甚至略略有些冷。与他山洞初见时的温暖全全反了过来。他想他也许是受了什么蛊惑,那手像是止不住的,缓慢的、几乎是带着几分颤抖的,移到了九命心口的位置。
没有心跳。
——郁垒说的话,他原本半信半疑,如今,容不得他不信。
子辛忍不住阖上眼,原先心底被他刻意忽视微小的伤口正在渐渐加大。
原来,他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没有七情的。
只是,仅仅是因为被夺走了而已,仅此而已。
也因此,过往种种的伤痛只是因为他无心。
呵,无心。
他的手禁不住细细摩挲过那人的眉目。这本该是令他万分沮丧的事情,他却像是疯子一般觉得欢欣。那人的眉,那人的眼……似乎都变得清晰。
鬼使神差的,他弯下腰,俯在九命身前,低下头对着那张浅色的唇,吻了下去。
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而当那份冲动彻底冷却,看着那张依旧没有苏醒、沉静的脸。他惨然一笑,步出帐外。
也正是因为他的无心,自己的喜欢、永远不可能亲自对他说出口,注定是场无疾而终的悲剧。
偏偏,情根已种,相思成灾。
*
虽是步出帐外,他却依旧舍不得走远,守在不远处召来一个兵卒,令他拿些吃食来。
兵卒疑惑道:“殿下不去为启殿下洗尘么?”
他一顿:“启殿下?”
“嗯,启殿下功成回营,带了个人,梳洗过这时候是起宴了。先前时候该是有人去与殿下通报过的。”
是这样么?子辛皱眉。想到通报大概是有的,但他这几日来心思紊乱,怕是不曾放在心上。
子启得胜归来,于情于礼,他都是该去恭贺一声的。若是不去,旁的谁怕是又有话说。子辛思量半晌,凤眸微冷,拉过那名小兵便冷声威胁:“本殿到帅帐一趟,你在这守着,要是本殿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个闲杂人等出入……”他一笑,冷酷至极,“除了死,多得是让你痛苦的法子。”
*
子启带回来的人叫做苏护,是有苏的族子,也就是有苏将来的族长。子启能将其带回,怕也是花了不小功夫。
苏护生得俊俏,眼睛略略往上挑,有几分桃花眼的感觉,又不全是,扯了笑正与子启攀谈着,子启应付这些事比子辛来得擅长,你来我往倒也没有冷场,子辛坐在一旁,端着酒樽看似在认真听,实际上心思却不知道转到哪去了。
苏护有心讨好殷商,自不会冷落这位受宠的王少子,想着自己少年时感兴趣的物事,端了酒樽,说着说着就扯到前几日族中异象上去。
“……兴许殿下不信。说来奇怪,前几日殿下刚至族中便异象迭生……”
子启来了兴趣,抿了口酒问道:“哦,那倒要说来听听?”
“在下族中是以九尾狐做图腾的。幼年时家君曾多次与在下说过祖上曾与一九尾白狐有过些许交情,便以这份交情趁机请求说自己生命短暂,比不得狐仙长久,因此请他看着这份情谊上佑护族人……自那以后,族中便以九尾狐作为图腾,除了那位祖上,其实无人见过那尾白狐,也因此族中向来是半信半疑。但却有一件事十分怪异,那位祖上青年病故,尸身却始终不腐,面容如生不见死态。如今还存在宗庙之中,在下幼年曾见过几次,那模样倒与启殿下有七分相似……”
子辛听罢,抿了抿唇,问道:“那先生祖上名讳……”
“有苏。在下祖上相传是黄帝陛下的支族,到祖上那代便易作有苏一族……啊,继续说,在下刚说到哪了?”
子启提醒道:“说到令先祖与我相貌有七分相似。”
“对对、启殿下您都不知道家君见到您的时候差些就以为祖宗显灵了。说到显灵,就在两天前,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白狐倒是显灵了。”苏护顿了顿,喝了口酒继续说,“若不是亲眼所见,在下都无法想象那样的生灵居然存在——”
“是不是,一个生得极美,金瞳,白发的青年男子?”子辛打断他的话。
苏护惊道:“殿下见过?”
子辛垂下眼睑,良久,“四年前承他大恩,我才能活至今日。”
而也由此,孽缘断无可断。
子启皱起眉来:“辛弟,此事怎未听你提过?”
子辛落水后的踪迹一向为父王所挂心,可他这王弟却又是不置一词,落水后的所闻所见更是仅仅是知道他归来时那单单的一声‘九命’,其他根本无从下手。
“忘了。”
子启眉头锁得更紧,最终叹了口气,再看向苏护,“先生请继续。”
苏护点点头:“那日,在下正在院中习武,突然惊雷骤响,接着在下便听见有人大呼火起,出门一看,西南方燃起大火,而那狐仙便在此时倏忽出现,挥袖间大火杳然无踪,随即他告诫家君不要与西南而来的客人为敌,天道循环自有定论。接着族中一位长老便出声反驳他这是妖言惑众根本不足为惧——”
苏护顿着,似是想起当时情景。
子辛问道,“然后呢?”
“天道这便来了。”他轻笑,“天降惊雷,声势浩大,恍如白昼。当时不仅是那长老,族人都傻了眼,都以为自是必死无疑。可等了久久,都不觉痛苦,方才抬眼看。原是那白狐生生将那天雷挡了下来。”他说完拍拍胸口,似是心有余悸,“他挡下劫雷,踉跄几步,生生咳出一口血!红的颜色,怵目惊心。他抹去唇边残血,几乎是站不稳的。他仅说了一句好自为知后便如他来时那般杳无踪迹,若不是那场大火——”
子辛倏地站了起来。
“……辛殿下?”苏护被他吓了一跳,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忙不迭出声。
子辛的脸色铁青,不顾座中诸人,径直跑出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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